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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把手机递给了于思煜说，“我点好了。你点吧。”于思煜努力摁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接过了手机，随意地点了份薯条和饮料。
我是来学习的。他想着，恨不得把这句话当成清心经，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
李之洲将书包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坐到了于思煜的旁边。他拉开了书包拉链，抽出文件夹将一张试卷拿了出来，放在于思煜桌子上。
卷子上每一道错题旁边都写着几个数字。于思煜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课本的页码。李之洲把每一道题所考的知识点所在的位置都标了出来，还有练习册上出现的相似的题型的页码也写在了旁边。
于思煜从书包里把课本找了出来，一个个页码翻着看了过去，忽然觉得李之洲这人真是事无巨细得可怕。等他抬起头时，发现沈言和李之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学姐正坐在他的斜对面划着手机，看到于思煜抬起头一脸茫然，便告诉他：“他们去取餐了。”
于思煜点点头，应道：“哦。”
学姐抿着嘴笑了起来，脸颊上挤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说：“你好乖哦。”
于思煜眨了眨眼睛，他想着学姐夸他了，自己也应该有点表示，于是他顺口便说了句：“学姐长得好漂亮哦。”于思煜长了一张看起来很乖巧的脸，对女生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欲望。这让他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十分真诚。
学姐听后，用手捂住嘴开心地笑起来。
李之洲拿着托盘正好走了过来，他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坐回到位置上。沈言跟在李之洲的后面，他看了看李之洲，又看了看于思煜，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于思煜心里腾起了一种奇妙的快感，这种快感来自于他那小小的报复心。他冲沈言笑，带着一种天真的邪恶。
四个人落座后开始各自吃着自己点的食物。李之洲仔细地剥开每个包装，把汉堡和薯条整齐地摆在学姐能方便拿到地方，然后轻声问：“要番茄酱吗？”
学姐摇摇头，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吃你自己的。”
现在于思煜理解沈言所说的“爹”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于思煜也有亲爹，但他觉得自己并不介意被别人这么照顾。他皱了皱鼻子，将薯条裹满番茄酱，塞进了嘴里。
他们吃完后，将餐盘放好，腾出了桌子开始写作业。于思煜在家里已经把周末的作业做得差不多了，他照着李之洲给的页码把试卷上错题一个个梳理一遍。
学了一个小时后，沈言终于按捺不住，喊着“打农药打农药，打到菜叶都烂掉”，然后开始软磨硬泡地催于思煜一起上分。
他们愉快地玩了两把之后，李之洲加入了进来，游戏瞬间就变得不那么愉快了。
要不是心里藏着那么一点喜欢，于思煜说不定真的会跳起来暴揍他。好在没玩两局，学姐就要走了，于是李之洲这个坑货也被学姐一并带走了。
本来拥挤的小小一隅顿时就空旷了起来。沈言将手肘搁在桌子上，手机托在眼前轻车熟路地滑动着手指，屏幕光在他的眸子里投进了花花绿绿的光影。
“李哥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于思煜正在优哉游哉地补着兵，说：“然后呢？”
“虽然不明显，但你今天隔一会儿就会往学姐那看一眼。”
对面的打野来了，于思煜手指往下滑去，英雄退了几步，躲回了自己的塔下。他其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学姐的事，只能淡淡地应了声“哦”。
他的血条只剩一半，对面的打野和法师打算越塔杀他。
“不可以喜欢学姐哟。”沈言的打野从草堆里窜了出来，跟于思煜打了个配合，在塔下收割掉了对面的打野的人头，又一套连招干掉了走位过于靠前的法师。
“不会。”于思煜干脆利落地说道，他刚刚故意优哉游哉地在对面塔下补兵，看似要把打野引来，实际上从始至终，他盯上的都是对面的法师，“我不喜欢女生。”
沈言抬起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了到屏幕上，心不在焉似的“哦”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地各自点了回城。在那条回城的读条快要滑到终点时，沈言轻柔地说了句：“那不可以喜欢李哥哟。”
“嗯。”于思煜声音很轻地答道。他觉得自己总是僵硬的肩膀忽然变得松快了一些。
在他与世界的这场危险关系中，沈言成为了他的安全词。
第7章 南墙
十二月出头的时候，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世上总有些婻風人仗着自己年轻气盛而不穿毛衣和秋裤，然后被冻得瑟瑟发抖。
比如此时此刻的于思煜。
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只在校服里穿了件带帽卫衣。教室里是有暖气的，但他的座位太靠近后门。门一开一关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冷风。
李之洲走进教室，立刻就看到于思煜蜷缩在座位上，一边抖着一边做题。他把书包放在座位旁，将自己外套脱下，扣到了于思煜脑袋上。
于思煜忽的两眼一黑，只感觉有一个什么东西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从头到尾地罩住了他。他胡乱地将衣服从自己的脑袋上扒拉下来，一扭身只看到了李之洲往外走的背影。
李之洲走出了教室，然后背对着于思煜很轻地将门拉上了。
于思煜抽了抽鼻子，也许是实在太冷了，他不自觉地将他的外套往怀里搂了搂。
于思煜原本以为，上次在麦当劳时，他对学姐暧昧不明的态度会让李之洲感到不舒服，然而从结果来看，李之洲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李之洲会给他整理错题，也会不客气地收下他投递的零食。他们还在体育课上打过好几次排球，有时候是队友有时候是对手。李之洲甚至会时不时说一些关于学姐的事情，然后以“不太懂女生怎么想的”为结尾结束掉话题。
于思煜有点苦恼，他本意是希望能离李之洲和学姐都远一点，如果李之洲躲不掉，至少离学姐远一点。这下倒好，学姐非常喜欢他，在学校偶然碰到，还会主动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于思煜真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是墨菲定律。
不一会李之洲就回来了，他特意从教室的前门绕了进来，路过于思煜的课桌时，在桌面上放了一瓶热饮。他看到于思煜抱着外套神色茫然，又把外套从他手上扯了回来，抖开，搁在他的肩膀背后。
“伸手。”李之洲对他说。
也许是之前冻得有点久，于思煜脑子像是冻住了似的，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李之洲是叫他伸手进外套袖子里。
如果是平时清醒的时候，于思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可是偏偏在这个时间点里，于思煜已经被冻得有些呆滞，他傻愣愣地“哦”了一声，将手伸进了外套袖子里。李之洲的外套很大，他将两只胳膊伸直了，也只露出半个手掌。
李之洲弯下腰，伸出双手替于思煜扣上了外套的两排扣子。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牛角扣子在他的修长的手指里显得无比乖巧，它们井然有序地，一个接一个穿过孔洞。
于思煜浑身僵着，只有睫毛无声地颤动了几下。他紧紧盯着李之洲微垂的眼睛，他黑色瞳仁边缘蔓延出一点深灰的色泽，里面淌出了光，就像大雨过后，乌云被太阳割开的切面。
李之洲系好扣子后，又轻轻地将那挤在于思煜颈窝里的卫衣兜帽抽了出来。他冰冷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脖子，于思煜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李之洲忽的抬起眼看他。两个人在很近的距离里目光相撞。
呼吸变得很短，血液惊慌失措地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冲向了全身。耳朵开始耳鸣，世界寂静了一瞬，然后渐渐响起的是有序的心跳声。于思煜的身子暖和了起来，大脑却依旧一片空白。
教室的后门忽然传来了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两个人齐齐转头看了过去，然后看到沈言一手握着门把，站在门口瞠目结舌。
李之洲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了回来，他把于思煜卫衣兜帽彻底抽出来整理平整，然后站起身子将手塞进裤兜里，对站在门口的沈言说：“进来记得把门关上。”
于思煜有点委屈地看着沈言，他无声地举了举双手，向沈言表示我什么都没干，我是清白的。
宽大的外套袖子里露出的半块手掌却隐秘地透露出了他并非完全无辜。
“请不要用那种捉奸在床的表情看着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于思煜终于无法忍受对面投来的灼灼目光。
“你们俩在搞什么？”沈言缓慢地嚼着饭，他下巴微收，眼珠转动着自下而上地审视着于思煜。
“冤枉啊。沈大人，都是他先动的手。”于思煜夹起了一块炸鸡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接着说：“他不就喜欢照顾人吗？”
沈言的筷子往于思煜的餐盘里探了探，然后被于思煜的筷子一把压住，沈言“啧”了一声，抽回筷子说道：“他喜欢照顾他对象，你是他对象吗？”
“他不这样对你？”于思煜放缓了咀嚼的速度，心里像是灌满一杯苏打水，窸窸窣窣地冒出了一串泡泡。
“我靠他这样我得吓死。”沈言舀了口饭，然后搓了搓手臂，好像是想要搓掉上面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那他平常怎么对你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无视，心情好的时候会咂嘴。当然，我知道他内心深处还是喜欢我的。”沈言厚颜无耻地说道。
于思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吃饭，沉默了半晌才嘟囔了一句:“我没要求他那么对我。”
“我知道。他不对劲。”沈言说着，风卷残云地率先将米饭扒拉了个干净，然后抬起头问于思煜:“你跟我交个底，你喜欢他吗？”
“你为什么不担心我喜欢你，明明我跟你玩的更好。”
“我天！我们可是兄弟。你怎么还有骨科爱好？”沈言故作惊慌失措，双手捂在胸前，好像真有人会非礼他似的。
“什么都知道只会害了你。”于思煜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
于思煜没看他，他用筷子尖拨弄着一个圆滚滚的鸡块。这几个月，他那不为人知的情愫好像莫名其妙地进了油锅，被反复高温油炸，然后变得酥脆，散发出诱人的油香。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言把筷子伸了过来，他的鸡块，他的暗恋和梦，他的私有物，都要护不住了。
于思煜干脆用筷子夹起一个鸡块，放到了沈言空荡荡的盘子里。沈言低声地骂一句：“靠。”
于思煜抬起脸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那他今早上那样对你……”
“无异于你一大早醒来，发现个绝世美女浑身赤裸地躺在你的床上。”
“我c……”也许是因为真相太过刺激，以至于沈言骂到一半自己都气笑了，“我有时候也不太能搞得懂他，但我觉得你该跟他谈谈。”
“是得谈。”于思煜快速地蹙了一下眉，今天早上李之洲的举动无论如何都太暧昧了，不该出现在同学关系的范畴里。
于思煜清楚知道，对他来说，李之洲这个人是一条死胡同，没有光也没有出路。太危险了，他不能再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你想怎么谈？”沈言不客气地把他送的鸡块塞进嘴里，问道。
“没想好。”于思煜把最后的一口饭扒拉进嘴里了，“大不了跟他出柜。他觉得接受不了，自然就离我远远的。”
沈言嚼动的双腮停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期末考试结束就告诉他。”于思煜淡淡地说着，像是在留遗言。
期末考试如期结束了。这天只有半天的课，听完班主任那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于思煜捏着自己的成绩条，他的名次比期中考试的时候往上蹦了十多位。他不得不承认，这与李之洲那事无巨细保姆式的教学指导脱不开关系。
可是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就是今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于思煜转过身，顶着一张视死如归的脸，对李之洲说：“你下午有空吗？”
李之洲眨眨眼，他的五官好像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情绪而变位，所以连疑惑都是淡淡的，他说：“大概？怎么了？”
于思煜继续说：“想请你吃个饭。但是我要先回宿舍搞卫生和收拾东西，你得等等我。”
李之洲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于思煜收拾完书包，就往宿舍冲。他跟舍友一起把宿舍打扫好，再手脚麻利地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集中放在了自己床边。
做完这些，于思煜一个人走出了寝室，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寝室门打开了，沈言探出了半个脑袋，“你要去啦？”
“嗯。”于思煜郑重地点了下头。
“要我等你吗？我们待会儿一起去撸个串喝个酒什么的。然后肩膀可以借你痛哭流涕一下。”
“改天吧。现在拖家带口的。”于思煜指了指寝室床底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完了又补充了一句，“肩膀就不用了，别毁我清誉。”
“艹。”沈言骂了他一句，脑袋一缩，把宿舍门狠狠地带上了。
因为高三还在学校补习，所以学校食堂是正常开放的。于思煜在QQ上给李之洲发消息，让他到食堂去碰头，自己则是抄小路过去。
也许是马上放寒假了，小路上的情侣数量激增。每一对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风轻云淡地站在一块说话，实际上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已经拉出了丝。
真刺激。于思煜心想，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念想之前，还能观赏到这样浓情蜜意的场面。于思煜快步地走过一对对情侣身边，然后他就这一个个浓情蜜意的场景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于思煜顿时停住了脚，心想，卧槽这也太刺激了。
学姐背靠着墙站着，她的手交叉在胸前，脸看起来很阴沉。李之洲背对着他。于思煜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说话。但于思煜看出了他们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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