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没有回头路?
难道不是你们一开始就没有为她准备回头的选项吗?
孕育生命伟大而自私,因为被孕育的生命,一开始便没有选择不的权利。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一键撤回降临地球的按钮,它大概会需要高频率的功能维护与检修。
“我不喜欢这份工作,不喜欢了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了。”
蛋糕已经被吃完,Sally拿着苏打水,站在门外,没有进入。
她知道,苏栀大概还没有和苏落星讲完。
她也知道,苏栀不喜欢这份工作。
Rora是自私的,她又何尝不是。
苏栀放下蛋糕碟,说:“我知道我这话看起来十分不知好歹——显然,我这份工作算是世界上最简单轻松的工作了,只是因为长得漂亮,站在镜头面前拍两张照片,便得到了比其他人寒窗苦读拼命加班还要高的报酬。但我不喜欢,因为这不是我的理想。”
“这是她们的理想。我是承载她们理想的器皿。”苏栀舒了口气,拍了拍苏落星的肩膀,“苏落星,你不要有负担,选择是我自己做的,我这个器皿是自己不想干了。”
苏落星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心理负担吗?
说来恶劣,其实她并没有。
“我不想以‘事业’的身份,出现在她们的墓志铭里。她生下我像是为了成就被Sally辜负的理想,或者是为了成就自己,那我呢?”
“谁来成就我呢?”
——
苏落星最后也没有回答苏栀的问题。
谁来成就我呢?
这问题有一个标准而鸡汤的答案:我成就我自己。
可谁又能保证“我”中,只有“我”呢。
一个人的成长,一直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上。
前人托举的越高,向上的通道越轻松。
苏栀的选择,又或者说,苏落星引导她做出的这个近乎自毁似的选择,属于两败俱伤。
Rora的理想破灭了吗?
其实不会。
她的理想只是变得曲折。
等她冷静下来,或许只会觉得,这是苏栀的青春期叛逆。
的确是青春期叛逆,她与苏栀。
——是迟来的叛逆。
是南方漫长的梅雨季,难捱的回南天,困住了她几乎三分二的人生。
苏落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她还是做了。
已经做了。
——有些冲动。
不会,是太冲动了。
这行为像是丢掉糖的小朋友朝着路边的草垛怒吼。
有什么用吗?糖已经丢了。
苏落星舒了口气——可是怎么办呢?
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后来会怎么样,谁又会知道。
说不定会来报应呢。
苏落星自嘲的笑了下——报应似乎也不错。
会是什么报应?
最严重也不过死而已。
她推开门,陈玥的声音掺杂在外放的英语听力录音中:“你回来了?”
“嗯。”苏落星有意识的把所有念头抛到脑后。
她那时没有意识到,这也算是逃避的一种。
而逃避意味着她在恐惧。
恐惧什么呢?
她不想想了。
厨房里的香气蔓延满整座房子,苏落星嗅了下,问:“你在做番茄汤吗?”
“是——”
陈玥语调愉快,音调拖长回道。
苏落星笑了下,兀自走到了厨房。
她靠在门边上,望着她。
陈玥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短袖,衣领因为洗的太勤,已经微微走样,头发尽数扎起,一个马尾乖巧的垂在颈后。
围裙是小熊的。
小熊捧着一*杯绿色的果汁。
苹果汁,或者青提汁?
英语听力还在播放着,似乎快要进到了末尾,陈玥小声嘀咕着,手里的动作并没有被拖累——一心二用的时间管理高手。
番茄的香味逐渐变浓,白雾升腾,陈玥转头看向她:“番茄菌菇豆腐汤,喜欢吗?”
其实不喜欢番茄。
但——
“嗯。”
“很喜欢。”
苏落星望着她的眼睛,隔着雾气,说。
第32章 32.
“你很喜欢做饭?”
陈玥摁灭手机屏幕,闻言笑了下:“谈不上喜欢吧,只是恰好会。”
苏落星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似是喃喃地说:“那你好辛苦啊。”
同样十七岁的年纪,苏落星十指不沾阳春水,煮青菜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冷水下锅。
陈玥已经可以一个人做出来四菜一汤的晚饭了。
大人们总喜欢这样的孩子。
好像对此大大的夸赞,便可以合理他们的失职。
陈玥顿了下,大脑空白了一瞬。
苏落星没有别的意思,她知道的,但并不影响她感觉自己现在如同赤裸。
两人同时开口:“蛋糕苏栀喜欢吗?”
“苏栀很喜欢你给我做的蛋糕。”
陈玥回眸,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又同时低头,低低笑了——“这算什么?”
苏落星回道:“默契吧。”
陈玥兀自咂摸着这个词:“默,契。”
——大概只是凑巧吧。
凑巧也开心。
像汽水糖。
与舌尖碰触的刹那,细密的麻与橘子味的气泡在口腔中蔓延。
天空也变成了橘子味了。
这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今日的晚饭除了番茄菌菇豆腐汤外,还有一荤一素:
素是香菇油菜,荤是菠萝排骨。
香菇油菜,小油菜对半切开后焯水三分钟,陈玥准备了五颗香菇,洗净后三颗切丁,剩下两颗顶面切花刀成了星星的图样,炒至断生后加入松茸鲜、小米辣;沸腾后加入酱油、水淀粉勾芡。
煮好的小油菜捞出摆盘成“花开”,最后倒入炒好的香菇。
菠萝排骨更为简单。
刘阿姨放假前已经把冰箱里的肉处理分装好,陈玥不需要再处理。
排骨葱姜蒜焯水,洗去浮沫后放置一边备用;油热后放五块冰糖,炒出糖色后倒入排骨,翻炒上色后,加水没过排骨。
根据口味加入适量的酱油、醋和糖提鲜。
陈玥的口味偏重,但苏落星这位老大难口味挑剔且淡。
所以她只放了一勺酱油,半勺醋,放入半勺糖后,陈玥想了下,又加了一勺。
之后扣锅盖焖煮半小时,期间处理菠萝。
加入菠萝,大火翻炒收汁——大功告成。
一荤一素一汤,主食是米饭。
苏落星发现陈玥也开始在意摆盘了。
她大概是喜欢做饭的。
很不错,
也会很有成就感。
自己要不要也试着学一下?
苏落星这么想着,陈玥打开厨房的窗户后,转身便发现她没有动筷子,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望着饭菜,神情严肃,她的心不觉也咯噔了下。
——怎么了?
饭菜不合她口味?
难道是不喜欢菠萝?
应该问一下她的。
陈玥有些懊悔地咬了下舌尖。
“怎么不吃?”
“没有不喜欢,别多想。”
两人同时开口道。
陈玥怔了下,悬着的心平稳地落回了原位。
“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才不吃的。”
苏落星摇了摇头,虽然笑得温柔,可眼眸中还是闪过了一丝疲倦:“要一起吃啊。”
“哪有不等大厨,就自己开饭的道理。”
陈玥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把盛好的米饭递给她,喃喃道:“我这算什么大厨啊……只是一些快手菜。”
“食材刘阿姨都处理好了,我这应该算是半加工。”
“可我连半加工都会搞砸。”
苏落星夹了一块排骨,自然地放到了陈玥的碗里,自己吃了一口香菇,眼睛倏然亮了——陈玥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
“味道怎么样。”
苏落星点头:“我觉得我今晚会吃撑。”
“哈哈,”陈玥笑了两声,“听起来好像不是坏事——”
“怎么办,”苏落星叹了口气,故作幽怨地望着陈玥,“陈玥,我要变胖了。”
——像一边伸懒腰一边望着你的小猫。
让人想要伸手揉一把她的头发。
陈玥咽了下,不明显的女性喉结上下微动了两下,她移开眼,喝了口水:“胖哪里了,你每天只吃那点猫饭。”
“好凶哦——”苏落星颔首,咬着筷子,抬眼望着她。
小猫在撒娇。
撒娇也向埋怨。
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陈玥一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了——她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苏落星的时候,这点格外明显。
“没有凶……”
“有哦。”
苏落星的视线向下,扫过她某处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一本正经地说。
陈玥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冤的不行,偏偏嘴巴和脑子又配合不默契——真是吃了黄连亏。
苏落星失笑,一种诡谲的满足感充盈了她的身体,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可以放下,甚至大方提起了。
这是小狗的奇异功能。
苏落星望着她,眼中的笑容逐渐淡下,她犹豫了下,开口的瞬间,指尖无意识地剐蹭了下筷子:“陈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嗯?”陈玥茫然地看着她。
“我在想,你真好。”苏落星说。
——“嘣”。
陈玥的琴弦断了。
她张了张嘴,不等她想好措辞,苏落星低下头,夹了一块排骨,她似乎并不关心她的回答,继续自顾自说:“然后我想的事,你到底有一个怎样母亲。”
暴躁的父亲,一个把女儿赶到猪圈里的父亲,一个在警察局都在叫嚣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的父亲。
却有这样一个如水般的女儿。
苏落星明白,陈玥是温和的,但并不是只有温和——她如水,平静而力量深厚,她不畏惧任何锋利的岩石,她会汇入大海,又或者成为大海。
水生万物。
她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
——“我妈妈吗?”陈玥喃喃道。
妈妈这个词,她几乎没有讲过,一瞬间竟然有些别扭的拗口。
“你知道的,她是个精神病。”陈玥舒了口气,抬眸看着苏落星,语气坦然。
陈玥不知道王新华是什么时候疯的,从她有记忆起,属于王新华的空间只有那件逼仄的储存间,那个时候四姐姐把她背在背上,自己踩着小板凳,笨拙地挥舞着锅铲。
她总是趁着陈宝国不在家的时候这样做菜,只做一小份,有肉有菜,然后偷偷地送到储存间。
王新华缩在角落里,畏缩,半个身子护着碗,筷子也来不及用,手抓着往嘴里送。
四姐姐也会喂给她,吹凉喂给她第一口。
大多数时候是土豆,翻炒焖煮的入口便能化开。
——这个习惯陈春旎从陈玥还是婴儿的时候,保留到她十七岁。
饭菜的第一口她总是吹凉留给陈玥。
女儿对母亲有着天然的爱。
王新华是疯子,她并没有对她们做过母亲对女儿的应该有的照顾——她也做不到。
没有人应该这样要求一位病人,何况她是被迫生病的人。
她们姐妹五个,是互相,一个接一个的,把彼此带大的。
陈玥并没有因为王新华的存在感到过所谓的自卑,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王新华式的女人司空见惯。
太多女人被迫疯了,尽管她们还可以正常的吃饭睡觉料理家务和工作。
她们只是症状比王新华轻一点而已。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妈妈,但我可以和你讲我的姐姐,她是我无论如何也要出人头地的信仰之一。”
陈玥望着苏落星,淡淡说:“我姐姐是我的妈妈。”
苏落星回望着她。
很久没有说话。
桌子上的菜她们都没有吃几口。
陈玥垂眸,手指默默扣着自己的筷子。
——可能,她对此并不感兴趣吧。
小狗耸下了耳朵。
“好巧
陈玥抬头。
苏落星又加了一块排骨,埋头边吃边说,声线含糊:“我们一样。”
——我们一样,都不知道如何描述母亲。
我们一样,都有一个“生病”了的母亲。
我们一样,都被姐姐托起。
唯一不同大概是,你的母亲或许被迫,我的妈妈是主动选择。
——
卧室内,苏落星处理完学生会的事情后,如释重负般地靠在椅背上。
关闭了卧室的主灯,只留了一盏落地灯,亮度也被调到了最低。
她舒了口气,又捞过了手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变迟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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