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看起来是真的吃多了。
苏落星这么想着,但还是在站起来缓缓与继续瘫着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犹豫了下,点进了和句号的对话框。
对话框里的话反复删减增改,总是不满意,最后一次全部删掉,准备退出对话的前一秒,“句号”忽然诈尸:【大小姐,有何吩咐?】
下面配了一个谄媚作揖的表情包。
已读不回,或者顺台阶下。
——这人是有多闲,每天都要检阅和不同客户的对话框吗?
苏落星直起身:【之前你说的,那个女人的照片。】
【那位?】
【您需要我查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女人。】
苏落星:“……”
这倒也是事实。
她打下“陈遥”两个字,心里反上一阵恶心,随即删掉:【:Rora。】
句号发送了一个“OK”,紧接着一连串的照片占据了对话框的界面。
——句号大概还有个“狗仔”的兼职。
【和您合作不是这一次了,照片这种小事情就不收费了。】
苏落星冷嗤了声:“狗仔业务还有福利活动了。”
这么想着,苏落星却也降尊纡贵地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过去了。
她划着句号发过来的照片,气笑了——怪不得福利活动,十几张照片几乎全是糊的亲妈来了都不认识。
只有一张算得上是清晰。
这是她唯一没有戴墨镜的一张——白,和Sally一样,透不过气白。
即便站在阳光里,也叫人觉得她是冷的。
瘦的不健康。
可能,艺术家都这样?苏落星脑海中闪过一些刻板印象。
她拿起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余光扫着照片——像吗?
好像不像。
她放下镜子,看着照片。
良久,试探着,声音极其不确定甚至微微颤抖:“妈,妈?”
——嘶!
话音落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机像长出了刺,被她猛地扔到了书桌上。
伤痕累累的背壳,又添了一道新伤。
敲门声和她扔手机的动静一同响起。
苏落星几乎弹跳起身,浑身冒着寒气,逃似到了门前。
开门后,是陈玥。
——只会是她。
不得她开口,毫无征兆的,苏落星猛地落进了一个怀抱。
热烈温暖。
——不冷了。
“我没考砸。”陈玥的语气欣喜,轻轻跳了一下。
苏落星则定在了她的怀中。
“一直没有和你讲节日快乐
她听到她说,
“苏落星,中秋快乐。”
第33章 33.
陈玥的月考,不仅没有考砸,而且好的出乎意料。
语文115,数学一脚跨进了及格线,成功取得了九十分,英语从上一个的将将及格到了100,小三门稳定发挥,三门总分220分。
总分,五百二十五分。
陈玥知道,今年成华大学教育专业的录取线是513。
——陈玥同学还是特别棒的,对吧?
“你特别棒!”
办公室内,任清川看着陈玥,眼神欣慰。
她不是一个“求”学生学习的性格。
她要求陈玥每天练习口语和听力的时候,首先是信任的,但心底也不免有一丝想法:大概坚持不下来。
晨昏定时的打卡,不仅枯燥,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更像是一种“羞耻”。
——又不是小学生了。
陈玥并没有。
她按照她的要求,一开始按时,后来提前。
任清川准备的素材也从一开始无聊的听力文本材料,升级成了一些美剧或者电影的选段——“你的模仿能力很强。”
说着,任清川把两个不同的蓝牙耳机递给了陈玥。
左耳是她的声音,右耳是选段的原音。
“你听,你们的声线是不是很贴合。”
陈玥其实没太听出来“贴合”。
但她并不是一个直率到没有情商的人。
任清川是在夸奖她,尽管不太好意思,但面对夸奖相比一昧的谦虚,大大方方的接受更合适。
“好像,”陈玥粲然,摘下耳机,语气里却还是有点不确定,“是,有一点?”
“哈哈哈哈哈,”任清川舒了口气,想到了什么,“期中考试结束后,咱们要开运动会和金秋晚会,今年的英语节和晚会合并了,报名时间好像还没有截止,考虑一下?”
陈玥下意识想拒绝,任清川忙补充道:“英语节是有奖金的。”
拒绝被咽下去了,陈玥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第一名奖金6000元人民币,第二名5500,第三名5000。”任清川说,“之前时间很长,因为三轮比赛,今年因为合作方要求和晚会合并——晚会也是这个合作方,大概是他们那边缩减开支,所以只有一轮选拔,五个人,最后五选三。”
陈玥又畏缩了。
她想到开学的时候,倪随那句满是疑惑的“英语难道不应该满分吗”。
这话确实不像人话,但许柯当时也没有反驳。
她也看过总成绩单,很漂亮的成绩单,没有哪一门是所谓“短板”学科,但英语在成绩单上的排名平稳的近乎直线。
——她像是唯一的低谷。
真的可以吗?
任清川看出了她的犹豫,她垂眸。
没有一味的鼓励。
她轻轻拍了下陈玥的肩,温柔而真诚:“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对你来说,抛开奖金也是一样。但我也只是建议,说到底只是一场稍微严肃的比赛,总体上还是有趣居多,不要有太大压力,参加不参加都好。”
“参加与否,成功与否,都不会是对你本人价值的一项评价。”
各种各样的评价,在这个时代总是如影随形。
仿佛走在夜幕里的狭窄小巷,步履匆忙,不敢回头,总是有一种身后似乎有什么跟着自己的感觉——鼓足勇气回头的瞬间,身后空无一物。
心情却也不会因此放松,甚至更加紧张——会不会是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于是脚步更快了。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样东西存在,在你回头的瞬间,它没有选择猛扑攻击,而是也藏在了暗夜里,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畏缩?
二十七岁的陈玥明白了这个道理,十七岁的陈玥并不懂。
十七岁的陈玥仍旧陷在名为“自我估值”的怪圈里,估值的标准直白简单的不讲道理——一切可以量化成数字的存在。
面试,比赛,成绩等等。
这对她不公平。
但这是17岁的时候,陈玥自尊心最坚固的盔甲。
她像是误入梦幻王国的蚂蚁,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那样的美好,她们成长在这梦一般美好的地方,香甜的花蜜,清凉的泉水,无条件的攻击,她们站在花托上向上,她站在土地上——如果这样的我,也站到了和她们相同的位置上,那该多么荣光。
回教室的路上,陈玥的思绪仿佛放风筝。
风筝线在她回到自己座位上的瞬间断掉了。
孟非晚回来了。
陈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孟非晚了然,半开玩笑一样说:“以为自己要没有同桌了吗?”
“嗯陈玥诚实地点了下头。
“这感觉对也不对。”孟非晚舒了口气,说,“要一起逃一节自习课吗?”
陈玥粲然:“好。”
成绩进步了,可以暂时偷闲。
“啊,终于再见到天日了。”
操场上,孟非晚舒了口气,人顺着观众席的座位“滑”了下去,阳光透亮,中秋过后,空气里夏天的味道彻底退却了。
一阵风过,孟非晚又坐了起来,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本就瘦,
这段时间更瘦了。
蓝峤筹备新电影的事情被曝光后,孟非晚便被保护了起来。
蓝峤回应过后,直到热搜被撤下来一周后,她才被允许出门。万幸赶上了假期,没有耽误太多的课。
陈玥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看着她,小狗眼睛心疼的时候也湿润润的:“你更瘦了,会不会很容易感冒?”
“可能?”孟非晚裹了下外套,语调轻松,“但现在还没有生病的迹象。”
她眨了下眼睛。
漂亮的人做俏皮的动作也可爱。
陈玥垂眸的片刻,孟非晚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迅速塞到她手里,又极快地抽回了手。
腰也不觉挺直,她言简意赅地说:“回礼。”
陈玥看了眼小礼盒,又疑惑地看向她:“什么回礼?”
孟非晚轻叹口气,有些无奈解释说明:“我被选中的时候,你送了我一盒糖。”
“啊陈玥想起来了,她还想说什么,孟非晚却因为她刚才的懵然提问,像是彻底卸下了傲娇的面具,抢先打开了小礼盒,把里面的东西直接扣在了陈玥的手腕上。
——是一块手表。
电子表,小巧而复古。
陈玥认识表盘上的品牌,眼睛瞬间圆了,她的话还没有讲出口,孟非晚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要觉得怎么样。你当时给我的糖很好吃,虽然很夸张,但它真的救了我很多次——”
练台词练到想哭的时候,为了平衡学业和表演熬夜到天亮的每个清晨。
她知道后者并不可取,她也明白,最优解是要在两者之间做出取舍——可是不甘心。
孟非晚活着的信念从不是什么美好的心愿,只是三个字: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做不到。
小姨和母亲,她最亲的人,不止一次劝她取舍。
可她不甘心。
减肥的压力,从零开始学声台行表的畏缩,已经很努力却还是变得手生的试题,都让她变得神经质——也是这个时候,她意识到,原来糖是有镇静作用的。
她与陈玥,更像是一体两面。
陈玥是选择放弃表演的她。
“陈玥,应该是期中考试结束后吧,我就要请长假了。”孟非晚望着她,手渐渐松开了——陈玥的手也松开了。
——要开机了。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呢?
仿佛站在了另一个世界入口,入口处遍布白光,恍如白昼,如同天国。
你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陈玥想要说什么,大脑却什么词句也想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是平凡的一句“寒暄”:“是嘛,要去哪里?”
“嗯,这是保密的,”孟非晚望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不大,肩膀轻蹭了一下她,“但告诉你应该没问题。”
“挺远的,叫古水镇。”
陈玥怔住了。
“……时间还挺长的,好像要待一个月,我小姨不放心,但她腰伤又犯了,我妈妈被她一嗓子吼回来了——打电话的时候她语气可逗了,用我们的方言,和我妈说‘挣钱挣钱挣钱,现在你闺女用你的时候你还挣钱,挣了给她当医药费啊!’哈哈哈哈,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姨和我妈妈发脾气,她之前都是温温柔柔的语气……”
古水镇啊。
古水镇。
陈玥的喉咙像是被一口气堵住了。
她下意识想问是不是周村。
警察说,四姐姐在哪里。
但还是忍住了。
“名字还怪好听的。”陈玥垂眸,头偏向一侧,胳膊僵直撑着,手指扣着边沿,指节泛着没有血色的惨白。
脸是烫的,好在阳光刺眼。
让她可以把谎言圆上。
陈玥舒了口气,强制自己表情自然——如果此刻有摄像机记录,她大概也有演员的天赋。
“谢谢你的表,很喜欢,很漂亮,我特别需要。”陈玥望着手表,表情掩盖在阴影里,“一帆风顺好像不太实际,嗯,那就祝你所有的努力,都可以结出想要的果吧。”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由衷想法。
——什么是重要的?
握得住的是最重要的。
对孟非晚来说,是陈玥送给她的那盒糖,女主角的机会,和可以用来兜底的漂亮成绩;
对陈玥来说,是时间。
孟非晚有妈妈给的美貌,有妈妈和小姨用尽全力的爱,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
林北矜很好,但她的自尊,连带每一次感动之后都泛着隐痛,这无法控制的酸痛,又会反过来腐蚀她名为“道德”的盔甲。
连同呼吸也泛着酸疼。
——林北矜那么好,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孟非晚也这么好,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不是担心四姐姐吗?
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只是不想给孟非晚添麻烦吗?
如此高尚,
如此卑劣。
孟非晚望着她,最终起身,额头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声音轻柔,风声吹动树叶,窸窣婆娑——
“嗯
“我们都要得偿所愿。”
——
回到教室后,陈玥的世界再次被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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