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星,你很好,我讲不明白好在哪里,但我总觉得,你很好。”
叫我总想离你近一点。
再近一点。
此刻,她们共处于同*一个空间内。
车灯透过窗户横在她们中间,冷白的月亮悬在夜空之上,女人的交谈的声音模糊又遥远。
是夜,是漫长——
“嗯,”苏落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陈玥,“现在呢?”
“你还觉得我是一片雾吗?”
陈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没有回头,眼睫微颤,苏落星也没有再问。
案板上切菜的声响成为了两人之间唯一的声音。
——“陈玥。”
苏落星的声音近了,她在她身后,眸光灿灿,恍如星光。
横在两人中间的那束光仍未熄灭,月光依旧冷白到有些凄凉,她们在同一空间里。
陈玥回眸看向她。
苏落星笑了下,偏头望着她,声音很轻,像是撒娇:“我真的好饿了。”
“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陈玥笑了下:“本来准备只煮一点的,现在要全部煮了。”
苏落星探身看了眼厨房,不由得怔了下——陈玥做饭的习惯很好,边做边收拾,做完饭厨房也和没开火之前一样。
和她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这也是刘阿姨禁止她进厨房的一大原因。
手脚利落,厨艺超凡。
苏落星默默在心里那个关于陈玥的角落上又填上了一点——
与她相反,互为互补。
但其实,陈玥也是第一次做酸汤水饺。
老厨子手里没新菜,她看了遍教程,也做的像模像样。
第一步准备料汁,蒜末芝麻辣椒面的比例一比一比一,考虑到苏落星的口味,辣椒在此基础上减少了一半,热油淋上后,加入生抽陈醋蚝油,少许盐和盐量一倍左右的糖——苏落星嗜甜。
番茄两个,画十字烫开去皮后,切丁后冷锅热油,加入翻炒至出汁;而后加水煮沸,下入饺子,饺子煮熟后倒入最开始的料汁,最后撒入一把葱花提味。
陈玥期待地看着苏落星。
苏落星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你这样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开出百万大奖。”
陈玥抿唇,收回了视线——但下一秒,苏落星咬了一口的饺子的瞬间,她又直直地看着她了。
小狗似的圆眼睛,耳朵也好像竖了起来。
“好吃。”
酸辣的平衡掌握的刚好,回味里还带着一丝甜。
汤底更是惊艳。
身上绷着的那根弦,似乎也松快了。
美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苏落星只吝啬的给了两个字的评价,但看她埋头认真吃饭的样子,胜过了一切长篇大论的好评。
“陈师傅”于是满意地笑了。
“嗯!”苏落星抬头,眼眸晶亮地看向她,“你把两个馅的都煮了。”
陈玥点头:“你说随便的嘛。”
“不喜欢?”
苏落星摇头,两口吃完了夹的芹菜肉馅的水饺,在嘴里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说:“很喜欢。”
“那就——”
陈玥的“好”字还没有讲出来,只见苏落星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整个人也变得湿漉漉:“你会不会嫌我很麻烦?”
“吃饭都吃的很多事儿。”
“可我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啊。”
陈玥讲的认真,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迟钝如她,也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苏落星故意的“作妖”——但,
这点,她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苏落星娇气的漂亮又可爱。
陈玥再一次明白,为什么苏落星在别人眼中,是完全受欢迎的形象——
即便是她,在见到她刻薄又傲慢,不正义甚至恶趣味的一面后,见到此刻湿漉漉她,心还是软了下来。
苏落星不是高悬的月亮。
她站在月亮下,是被月光赐福的妖精。
叫她怎么能不爱她。
陈玥脑海中忽然闪过苏落星的电脑屏幕:“苏落星,SAT是做什么的?”
“类似,美国的高考。”苏落星说,“怎么了?”
陈玥的手不自觉缩紧:“你要去美国吗?”
苏落星垂眸,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闪躲的意味。
“嗯。”
陈玥顿了下,她移开视线,下意识看向了窗外——月亮不见了。
被树影撕扯成了冷白色的碎片。
可怜凄惨。
“我还以为,你会去英国。”
“小林姐姐在那边,你也在那里出生。”
陈玥看向她,犹豫了下,试探着问出了最后的问题:“你会留在那里吗?”
苏落星的眼眸微顿。
碗中还剩着一个饺子,其实还没有吃饱,她却忽然吃不下了。
苏落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会留在成华吗?”
沉默的人成了陈玥。
常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归属感是让人扎根的关键,所谓归属感,无非一个念头,一个“啊,我属于这里啊”的念头。
陈玥抱着逃出来的念头到了成华,适应良好,但灵魂扔游离在城市边缘;
至于苏落星——
美国不是那个地方,英国也不是。
那个地方是哪里?
十七岁的她们都无法回答。
活在今天的人,
如何回答明天的问题。
十七岁的她们坐在月亮下,灵魂靠近着。
月光悄悄说,
她们只有彼此。
第46章 46.
“此心安处是吾乡”中的“乡”,于陈玥而言,绝不是故乡。
某个瞬间,她后知后觉,这样的感受并不是她一人的独享。
大学时期没有课的某天,舍友外放的视频中,女声无奈悲凉,悲苦自己无人可依,无处可归——
“这不就是好听点的‘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嘛?啧,怪没意思。”舍友叹了口气,关掉了视频。
女人不需要归处,她们要逃出去,
然后,活下来。
未来,理想,如同儿时记忆中,杂货店铺里装满各色弹珠的玻璃瓶。
透明的玻璃瓶子放在垫着老报纸的玻璃柜台上,阳光透过木质窗棂的窗户,弹珠折射出的光线映在了旧报纸上,好似晨曦的雾气蒙在其上。
那是她那时最想拥有的东西;
为了这样一颗劣质的弹珠,她承接了恶毒咒骂,还是没有得到。
如今再看,弹珠劣质,瓶子斑驳。
纵然如此,那段时光也算是一个象牙塔。
塔告诉她,也告诉苏落星,不要害怕
这世界尽管糟糕,却并不完全;于是她们反问,那美好的部分是什么?
没有回响。
她们没有得到答案,走出塔的时间到了。
塔外是一场暴雨,蔓延她们三分之二的人生;
空气潮湿,雨气透过墙面的缝隙,四面八方,如同丝线,一点点将她缠住,由下至上,呼吸也黏腻;
阳光在夜晚。
某个夜晚,身边总是那个安静陪她身边的人,眼睛总望着她;
是雾,是雨,是晚来的春潮。
是难以做结的词章。
而这些是后话了。
——
此时她们年少,阳光肆意,天空晴朗,云朵可爱。
苏落星担任这次运动会的学生代表。
而陈玥站在台下,在运动员方阵内,一高一低,她能完全的听清她发言的声音。
“怎么样?”许柯拍了一张照片后,靠近陈玥问。
许柯负责径赛部分的后勤工作,田赛部分由倪随负责,拍照记录纯属她的个人爱好。
照片里,苏落星和陈玥角度错位的“合照”了。
现实里,她们的距离不算近,陈玥只是能看见苏落星而已。
她们今天穿着同样的运动校服。
唯一的区别是,陈玥耳朵上的耳钉在阳光下熠熠光彩,苏落星手背在身后,唯一的配饰戒指也被这样“藏”了起来。
苏落星很漂亮,尽管已经知道,但陈玥还是忍不住感叹。
黑色的运动服,整个人姿态挺拔,侧脸线条明朗,照片里还有很多人,无可否认,第一眼会被人注意到的那个,只会是她。
林北矜是晴天里的阳光,苏落星则是阳光与阴影分界上的一滴露水。
晶莹却也寒凉。
“啧,”许柯轻啧了声,“这张脸真会长。”
“这显然是把妈爸的优点都遗传走了。”
许柯收起了相机。
陈玥的视线才收了回来,她看向许柯:“阿姨一定也很漂亮吧。”
漂亮的人有了漂亮的苏落星,有了漂亮的林北矜。
陈玥那一瞬间是羡慕的,怎么会不羡慕呢。
没有苦痛,完全的拥有着所有人的爱与关心长大的苏落星,怎么会叫人不羡慕。
在她拥有的爱里,来自她的那一份,似乎是最隐秘,最轻的一份。
莫名的哀叹蔓延过了胸腔。
陈玥不敢再想了。
“嗯,”许柯诚实说,“应该吧,我也没有见过她——北矜姐和阿苏是亲姐妹,姐妹俩都长得和女娲炫技似的,妈妈肯定也是大美人。”
“不过说真的,阿玥,你有没有觉得北矜姐有点混血像?”
“嗯?”陈玥怔住了。
许柯:“北矜姐的眉眼,还有鼻子,仔细看其实有点西方人的感觉——北欧那边。”
陈玥看着照片,语气不太确定:“是……吗?”
许柯轻啧了声,不等她在展开辩论,运动员进行曲响起。
话题戛然而止,陈玥也没再深思。
走过主席台的时候,陈玥侧目,苏落星站在几位老师们的旁边,表情沉着。
老师们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她对此话题兴趣不大,于是只是保持微笑,在有相机镜头对过去的时候,掐准时间提醒一下,为新媒体部门的同学撰写公众号的时候,留下几张可用的素材照片。
她也觉得无聊吧。
陈玥想。
一中的运动会除了田赛和径赛,还设有网球赛和篮球赛,在室内的场馆举行。
没有固定的观众席,观众拥有选择观看感兴趣的项目的自由;操场外的梧桐道上则是学生组织的自由市场,小吃、工艺摆件,文创、今年运动会和金秋晚会设计的系列纪念品小摊也在其中。
陈玥的项目在最后,且只有一场,因而便被许柯拽着一起充当了径赛的后勤保障人员。
第一场是女子四百米初赛,加上国际部的两个班级,共十四个班级,五人一组,共四组,前十名进入复赛。
十班参加这项比赛的人是孟非晚。
陈玥和许柯拿着外套和水,提前到终点等待。
看着聊得火热的其他人,陈玥渐渐明白许柯为什么一定要拽着自己了——如果一个人,许柯单纯会感觉无聊。
许柯调好相机,对准跑道,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没办法。”
“我和她们也不熟,也不想熟,阿玥,和第一眼就无感的人社交好累的。”
陈玥点头,表示理解。
她也如此。
——“嘭!”
指令枪响了,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助威。
孟非晚离弦之箭似的冲出起点,她穿着一件没有任何图案的黑色T恤,下身是校服裤子,长发尽数扎起,绑成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伴着扬起的风而动。
出现在陈玥视野中的时候,她是第一名。
最后一百五十米的竞争是焦灼的,第二名几乎与她齐平。
哨声响,孟非晚同另一个同学几乎是同时冲过了终点线。
只是刹那,孟非晚踉跄了下,顺着方向看去的时候,那位同学已然走向自己班的后勤。
大概是不小心的吧。
陈玥把外套给孟非晚披上,许柯拧开杯盖,把水杯递给了她。
“谢谢。”
孟非晚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气息稍稍顺了,“我是第一名嘛?”
陈玥和许柯点头:“是——”
——“女子四百米初赛,第一名,七班,李媛,第二名,十班,孟非晚”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懵了一瞬。
她们没有商议,这是一次全凭默契的“行动”——
许柯扶着孟非晚一起翻看相机录像,陈玥没有这样做过,但那一刻,她没有犹豫的,走向了负责吹哨的裁判老师。
架着相机的位置正对跑道,孟非晚在第三道,两个人反复倒带,调速,终于找到了证据,陈玥这边却遇到了麻烦——
“是这样的情况啊,”老师站在高处,语调松懈,“没什么大的影响,复赛的名额是小组全部跑完后,从快到慢选的,按照往年惯例一般就是每组的前两名——”
话音未落,陈玥声音和身后孟非晚的声音一同响起:“今年也一定会和往前一样吗?”
孟非晚走到那位老师棉签,直视着她的眼睛,语调不卑不亢:“我觉得,咱们谁也没办法保证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一定会遵循过往经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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