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少锦伸手接过杯子:“还要吗”
声音不自觉地轻柔。
姜闲没客气,对他点头。
荣少锦干脆到桌边提过茶壶,站在床边给姜闲倒茶。
姜闲喝下三杯,才表示不再要。
荣少锦转而将壶口对着嘴,咕噜咕噜灌完剩下的。
他将茶壶茶杯放回桌上,拉起地上荣少锦的衣服递过去,用目光示意下床边帷帏:“我放下帷幔,你在床里穿。自己能穿吗”
姜闲却有些苦恼:“可以是可以,但是身上黏黏的,直接穿衣服好难受。”
荣少锦这次感觉耳根和脖子在迅速发烫,再次深吸几口气,飘移的目光瞟到盆架,才想到怎么接话:“盆里有水,如果你不介意我昨晚泼过脸……还是我叫你小厮去找小二要新的水……”
姜闲看着他通红的耳朵,突然感觉身上的不舒服都轻减不少,再次掩不住笑意地说:“现在还有什么好介意。”
荣少锦感觉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耳朵的烫意在往脸上蔓延。
他没敢细看姜闲的表情,赶紧端起盆架上的水盆放到床里,再扯下两边帷幔。
隔着一层不算多厚的帷幔,荣少锦都能清楚地听到里面布料的声音,以及毛巾沾水的哗啦声。
他尽量克制着不去想象,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紧接着要处理的一些事情上。
没过多久,帷幔被拉开,姜闲抬腿下床。
站起身起,他身形晃了一下。荣少锦连忙伸手把人扶稳,又很快松开手。
姜闲看他一眼,慢慢走到盆架边,拿起架上摆的梳子,再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对着镜子梳头。
荣少锦始终跟在他身后一步,看他似乎没有特别难受的样子,才说出刚才理清的头绪:“昨天我娘就进宫求赐婚圣旨了。聘礼已经备好,一会儿我回了家就拿着圣旨去你家下定。”
姜闲诧异地转头看他:“圣旨”
荣少锦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下了圣旨,武敏吉那边就翻不出浪。”
姜闲点点头,心中不由得想——难怪昨天姜贵这么急,大概就是听说了赐婚这事,没计划周全也强硬实施了。
荣少锦顿了下,又问:“礼单你看过吗,有没有什么想要加的。”
姜闲自然没看过的,不过他也不在乎那些,只应道:“很周全了。”
荣少锦就没再问,直到姜闲梳好头。看他没把头发束起,而是只松松地系在身后,和系得紧的衣领一同遮住脖子上的痕迹,心中不觉舒了口气。
姜闲撑着桌面缓缓起身,转身对荣少锦点个头:“那我就先回家了。”
荣少锦脱口接了句:“我送你”
姜闲笑着轻摇下头:“不用。毕竟还没成婚,我们这样一块出去,也不太好。就是……”
他目光转向下着帷幔的床榻:“床给弄得乱了点……”
荣少锦跟着看过去,又转开目光,咳上一声,说道:“我会处理妥当。这里赌馆,来的人都一心扑在赌桌上,不会有人多注意旁人。”
姜闲:“那就麻烦开阳侯。”
说完,转身慢慢走房门。
荣少锦见他步子实在迈得太小,到底没忍住,两步凑过去,低声道:“我给你找点药,回头给你送过去。”
姜闲抬眼看他,发现他已经连脸都红了一层,心下颇为好笑,回道:“谢谢你有心,不过不用了,我略懂药理,可以自己配。没什么事,歇两天也就能缓过来。”
荣少锦顶着滚烫的脸愣了片刻,才依稀想起来,昨晚姜闲的确说过闻到自己身上有药味。
姜闲观察着他的神色,大概猜得到他想起什么,提醒:“你中的药……”
荣少锦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我自然会查!”
姜闲不再说什么,道声告辞,在荣少锦拉开的门中慢慢走出去。
*
赌馆没有关门的时候,前头厅堂还在传来喧哗之声。现在日头高挂,客房这一片倒是少见人影。
云雁和刘山住的房间就在隔壁,姜闲转个弯过去,拍拍门。
门立刻打开,露出两张焦急的脸。
云雁迅速跳出门,双手抓着姜闲上上下下打量,看着自家公子除了脸色憔悴点,似乎没什么大事,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
他瞥一眼隔壁已经关上的门,急不可待地开口:“郎君,你……”
姜闲却抬手截下话,吩咐刘山去套车回家。
云雁只得忍耐下来,扶着姜闲往外走,在赌馆门口等着刘山驾车过来。
待上了马车,姜闲才说:“坐垫厚些。”
云雁连忙拉过一个软枕垫上去,扶着姜闲坐好,又特意开小窗叮嘱刘山:“走稳些,别晃。”
随后就一直小心地扶着姜闲,眼中满是担心,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郎君,你们真的……”
姜闲靠着软枕和云雁,闭眼养神,随口应一声:“嗯。”
接着好一会儿没听见云雁再说话,不由得睁眼看看。
就看见云雁满脸的不忿与难过。
姜闲笑起来,伸手捏捏云雁的脸:“我和他马上就要成婚,这种事总免不了。”
从思考合作的那一刻起,姜闲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毕竟相貌也是他的一大优势,自然该合理利用起来。包括昨晚,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在那基础上赌一把。
既然荣少锦是崔七,那上一次短短的接触就能看出,显然并不是京中盛传那样的纨绔。而以静宁长公主和襄侯夫妇的行事作风,和端王相比,更偏向正派一些。
那么,如果在荣少锦遇险这种关键时候帮个忙,应该能多争取到他们一家的好感。若是再能让荣少锦对自己有点愧疚,就更有利于今后的行事。
现在看来,他赌运不错。
姜闲拍拍云雁的手:“没什么事,回去你给我烧锅热水,我泡个药浴,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云雁点点头,却还是嘟囔:“可是,就算成婚,也不一定……表面夫妻又不少见,郎君这么受苦,我都为你不值。”
姜闲听得表情有些微妙:“倒也……没多受苦……”
云雁一愣:“啊”
姜闲斟酌着说:“这种事情嘛,有苦也有乐。现在是生疏些,以后多教教就好。”
云雁傻乎乎地眨巴着眼。
姜闲再次捏捏他的脸:“说不明白,等你长大了,有了想成婚的人,自己体会去吧。”
说完,重新闭上眼睛养神。
嘴角却不自觉地松缓。
先前听说荣家的家风不纳妾,开阳侯断袖名声那么盛,后院却空无一人。他还当只是刻意对外传的好名声,哪知道,竟然还是真的。
第10章 礼
荣少锦送走姜闲,走回床边挂起帷幔,把床上水盆端下来,打开半扇窗通风。
他瞧瞧天色,决定还是等久一些再走,便再走回床边。
薄被被揭开,刚才被遮挡的一切都摊在眼前。
的确不像样。
哪怕荣少锦装这么多年纨绔,跟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四处鬼混,见识过他们的诸多荒唐。如今看这床上的模样,没想到他自己也会有这种时候。
看着这片狼藉,荣少锦又想起刚才姜闲慢慢走路的模样,还有穿衣时抱怨的身上难受。本来他没多大感觉,现在莫名地突然就觉得身上不自在起来。
荣少锦转头看向水盆,心中一阵犹豫。可越是犹豫,皮肤仿佛就越敏感,不舒服的感觉怎么都再压不下去。
最终他到底没扛过去,叹口气,除了衣服,用那盆水将就擦一擦,才觉得好受了。
荣少锦抓起薄被抖一抖,再次盖住那片狼藉,仰身一躺,合衣睡上去,闭上眼睛熬时间。
他以为自己睡不着,不料没一会儿就迷糊了过去。
荣少锦隐约感觉自己在做梦。
大概是刚谈过婚过,他梦到了大婚的场景。自己骑着马走在前方,后头跟着一辆挂着红绸的喜车。
走到家门口,他跳下马走到后方马车边,抬手卷起车帘,见里面坐着个面前遮扇的红衣人。
荣少锦伸手去扶,一切却在这瞬间全部消失。
他错愕地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个穿喜服的男子背影。
荣少锦走过去,却奇异地不管怎么走都靠近不了那人。
突然背影消失 ,再出现于另一个方向。
这一次,荣少锦终于能走到那人前方。
那人转过身,依旧和刚才喜车里一样,双手执扇遮于脸前。
荣少锦伸手捏住扇杆,正要将扇子移开。
心脏突然重重一跳。
他猛地睁眼。
眼前是床顶的帷幔,还是赌馆里的客房。
荣少锦抬手按上胸口——刚才梦中那心沉沉一下跳的感觉,仿佛还残留着。
类似有一种,奇怪的心慌。
荣少锦缓过一会儿,才抛开那个奇怪的梦,撑坐起身。
光线亮了许多,已经接近中午时分。
荣少锦随手抓抓头发,在脑后扎高。接着揭开薄被,端起水盆,将一盆水全泼在床上。
湿透的被褥掩盖掉过一切狼藉的痕迹。
荣少锦抓起桌上铃铛,推门出去,一边摇一边喊:“来人!”
没一会儿就奔来一个小二,点头哈腰地问:“开阳侯,有什么吩咐”
荣少锦扔给他一点碎银:“我不当心把洗漱的水洒在床上,你去端壶水来,再拿些吃的,我饿死了。”
小二连忙答应着,转身跑走,很快端着壶水走进屋。
走到盆架前倒水时,他瞥到床上湿淋淋的惨状,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点表情。
荣少锦轻哼:“怎么,我刚给的银子还赔不起你们这点被褥”
小二连忙讨好:“小的就是想,您要洗漱怎么不摇铃叫人伺候。还劳您自己倒水,是小的们不周到。”
荣少锦佯装生气:“你们的确不周到。我昨晚酒吃多了,出来找厕所也叫不来人伺候。搞得我绕来绕去的,都找不到原本那间房。头又晕得厉害,就随便进这间来睡。房钱够不够”
小二赶紧告罪:“足够了足够了,真是对不住您。小的和掌柜说,下回您再来玩,给您送壶好酒赔罪。”
荣少锦这才收起脾气:“算你会说话。”
他让小二伺候着洗漱好,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叫人牵来马,上马离开。
*
荣少锦打马往城东走,犹豫着要先去找田钦算帐,还是先回家问问下定的事。
走了大半路,决定还是婚事更重要,晚上再去田府找人也不迟。
荣少锦催着马小跑到家,刚进大门,就见前院摆着一抬一抬礼,家令正领着人往上扎红绸。
他跳下马问:“是聘礼”
家令笑着招呼他一声:“正是。一会儿散了值,高郎君就过来,带上这些去姜家下定。”
荣少锦:“圣旨宣了吗”
家令:“昨日殿下带回来两份。不是宫里内侍带来的,殿下说咱家就不折腾了。给姜家那份,高郎君会一并带过去宣读。”
荣少锦又问:“礼单我看看。”
家令将礼单拿过来。
荣少锦:“我拿回院里看。”
家令忙叮嘱:“您仔细些,这份是一会儿要送到姜家去的。”
荣少锦:“知道,一会儿我也跟去。”
家令一愣:“您也要去”
这婚事操办到现在,荣少锦可是从没有关心过这些琐碎小事。
荣少锦笑笑:“是我‘一网情深’硬求来的婚事,当然得我亲自去下聘,才能显出重视。”
家令一想也是:“那郎君最好换身衣裳,头发也好好束一束。”
荣少锦挥挥手:“我去收拾。”
回到院子,他就对迎上来的花清吩咐:“让人烧水,我要洗澡。再找身好衣裳,你自己也换一身,等会儿我们跟表舅一同去姜家下聘。”
花清连忙跑去忙活。
荣少锦把礼单仔细看过一遍,的确没什么问题。
其实想想也是,礼单可是他爹娘把过关的。都是按着他们这个阶层婚嫁的常例来准备,为了显示他的“一网情深、求娶心切”,还加厚了几分。
之前荣少锦的确没怎么把这桩婚事当要紧事。反正人娶进来,能处就处着,不能处就各过各的。这长公主府总归还是他说了算,多个外人影响不到什么。
选姜闲这个成婚对象,他们事先调查过情况。荣家老家在泽华县在邻县,对泽华县的情况有所了解,对姜家这个养在老家的大公子也有所耳闻。
传出去的“荣少锦对人一见钟情”自然是个谎言。不过以姜闲那张脸,会让那则流言非常有说服力。
而且姜闲远离京城,姜家也不是什么有靠山的大家族,是正合适的人选。姜德又求进心切,荣家刚他一接触,他就飞快地应下,算是两边一拍即合。
但是荣少锦和姜闲这么一接触,尤其经过昨晚,就感觉自己要不上点心,似乎总有点过意不去。
他想了想,起身去了自己的小库房。
等花清跑来通知他水已烧好,就见小库房里开着一堆盒子,荣少锦还埋头在柜子里翻找。
花清吓了一跳,一边收拾一边问:“郎君要找什么,叫我找呀。”
荣少锦头也没抬,手里还在开礼盒:“我记得我有一对双鱼玉佩,羊脂玉的,还有一支琉璃簪。收哪了”
他要装纨绔,别的都好说,就是钱不能不多花,只能尽量挑着好货买,至少不吃亏。这些年攒下来,是实实在在收了不少好东西。
花清开抽屉拿记录本:“郎君,你按着本子找嘛。不然这么多东西,谁能记得哪个在哪里。”
10/40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