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的树木不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树木,枝条空荡荡的,被肃冬带走了全部绿意,风吹过时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垂垂老人在哭泣。地上也有些枯黄的草丛,积着雪压弯了身子,每当付而秋疑心这些草植将要被折断时,它们又能凭借顶端融化的一点雪渍再度挺起,然后再被新雪压弯,再度融化挺起。
付而秋的手裸露在外面,她还要拿一些不方便装包的书本笔具,一路上被冻得僵硬没什么知觉。
终于走到宿舍门口,付而秋腾出手将帽子上的拉链拉低了几分,正要从兜里翻出钥匙来开门,突地一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后面紧紧地搂住她,声音低沉道:“交出你身上的钱来。”
付而秋心下一紧,却又在听到身后的声音后骤然放松,手指继续捻着钥匙开门,背对着身后的人道:“要是没有钱怎么办?”
“没有钱?”身后的声音恶狠狠地,“没有钱就拿你的命来抵偿!”
“啪嗒”一声,是门锁被扭动的声音,宿舍的门开了。
付而秋直接朝后一转,趁着身后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她拥进怀里:“比起命,不如用我的身体来偿还怎么样?”
苏春烟一下子破了功:“噗——那你给我打一辈子工哈哈哈!”
付而秋轻轻摸了摸苏春烟的发顶,眉眼慢慢舒展,外面大雪依旧,呼啸的雪声卷过大地,她却只觉得这小小的宿舍门前开出了花儿:“只要你想。”
苏春烟被这个动作施了定身咒,望着付而秋仔细将她打量一番,得出结论:“瘦了。”
付而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苏春烟十分肯定,在她的脸侧、腰间比来比去:“这里、这里,都瘦了好多。”
付而秋笑笑没说话。
苏春烟捏了捏她的脸:“肯定是学习太辛苦了。 ”
付而秋拍拍她的背:“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说B市明天有一场陨石展,我喜欢好久的那块陨石也要参加展出呢。”苏春烟眨眨眼,“我过来看陨石展,顺便看看你。”
付而秋正打算说些什么,背后突然又传来一道女声:“挡在门口干什么?”
宿舍门口的灯光昏暗,那女生走近了才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的模样,她先是一惊:“你是谁?”接着又看到后面的付而秋,神色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付学霸,这是你的......朋友?”
苏春烟听她说话知道是付而秋的舍友回来了,朝后退一步,分开和付而秋的拥抱:“刚好来B市有点事情,顺便过来看看秋秋。”苏春烟避重就轻,回避了对方关于“朋友”身份的猜测。
那女生也不追究,对着她们点点头就往里走:“行。”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朝付而秋道:“外面冷,你们叙完旧早点回房间吧,还有,付学霸你说的今晚给我讲之前那篇题本不要忘了。”
苏春烟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目送着那女生走进寝室。等视野里女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脸色瞬间垮下来:“还讲题?嗯?你居然背着我给别人讲题?”
付而秋拉着苏春烟到走到宿舍楼外的一株枯皑老树下,避免正对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宿舍楼大门:“她是我室友,名字叫冯语安......”
苏春烟脸色更不高兴了:“我管她冯语安刘语安,她跟你做一个月室友你就给她讲题?以后上大学了还有四年室友呢,难道你还要和四年的室友谈恋爱?”
付而秋怔了怔,而后微微笑起来——苏春烟是在吃醋,这点她们俩都知道。
“不谈恋爱。”付而秋摸了摸苏春烟的头发,像在顺毛小猫那样梳理,又凑过去在她身边耳语几句。
“?”
苏春烟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朝着寝室内望了一眼、再望一眼,勉强接受了付而秋的解释:“好吧,就算她扎着辫子的模样跟我有几分像,但是......”
她一把抓住付而秋的衣领,将她的头颅扯低几分与之对视:“那也不是我,懂吗?不许对她心软!”
付而秋还想摸摸苏春烟,被她一巴掌拍开,“哼”了一声:“你别以后像小说里那样找个跟我长得像的替身什么的......”苏春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宋娆杨羽瑕呆久了,还是会被她们所看的小说熏陶到一点想象力的。
“不会。”付而秋就着被拍开的那只手顺势握住苏春烟,“无论别人像不像,我只和你谈恋爱。”
“这还差不多。”苏春烟满意了,左看右看,看到周围没人,对着付而秋得脸上吧唧就是一口:“明天我在展览馆外面等你,到时候咱们一起看陨石展。”
她没问付而秋有没有空,因为付而秋一定会说有空。
第二天付而秋请了半天事假,用的理由是家人过来探望。
这样的理由基地的老师本来是不会同意的,但看到请假的人是付而秋,这位老师犹豫半晌,还是给她批了——像付而秋这么努力自觉的同学,家人过来一趟也不容易,肯定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是吧?
付而秋收拾书包离开的时候,冯语安拿胳膊捅了捅她:“昨晚那个?”
付而秋手上动作顿也不顿:“嗯。”
冯语安来劲了,她左右扫视一圈,这会儿是下课时间,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她凑拢付而秋身边:“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了......她是你女朋友吧?”
付而秋的动作这下停住了,她转过头看着冯语安,虽然没说话,但她的动作就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
冯语安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
“唉,你别那幅表情,我土生土长的B市本地人,男的女的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那天你们抱在一起那个氛围一看就不一般......”
她啧啧了两声:“你那天说不参加的意思原来真的是因为已经不是单身了啊?”
付而秋点一点头算作回应,继续拿自己的东西。
冯语安兴奋地在她面前招了招手,那模样比自己谈恋爱还兴奋许多:“玩得愉快!”
付而秋没回应,径直走了出去。
B市的陨石展开在星空博物馆内的一块单独场地,出乎苏春烟意料的是,来的人居然挺多。
“那当然,我可是等了十年才等到这么盛大的陨石展览。”一个留着山羊胡子模样的大叔在一旁笑呵呵地,解答了苏春烟的疑惑。
苏春烟也反应过来,她喜欢的那块火星陨石都在国外网站上挂了好几年也没见到哪个陨石展将它请了过来,如今B市这场却能顺利请动,可以窥见其规模不可谓不盛大。
她朝山羊胡大树点了点头,拉着付而秋去看玻璃罩子下的各色陨石。
这次陨石展展览出的都是些早有名气的陨石,不像陨石贩子手上那样尽管同一品种也形状色彩参差不齐的低品质陨石,这里的陨石大多品质上佳、形状规整:橄榄陨石流晶逸彩,远远看着便充满珠光宝气;辉石无球粒陨石色彩斑斓,仿佛哪个调皮的孩子撒上去一把跳跳糖;钻石陨石坚硬无比,乍一看仿佛真的钻石陈列......
苏春烟和付而秋走过一列列、一排排陨石展览座,掏出手机一路走一路拍照,这些陨石太稀有珍贵,有些品种便是苏春烟也未曾听说了解过。
她们走到一片火星陨石的展览台,苏春烟瞧见其中一块的形状特别眼熟,拉着付而秋过去凑热闹:“唉,你说这块像不像当初你给我看的那块陨石?”
说的是初付而秋还是“秋叶”身份时,曾给苏春烟发过来一块火星陨石安慰她。
付而秋走上前仔细观察良久,摇了摇头:“这块陨石凹纹平整,花式规律,玻块成型面积也很大,比我那块品质好很多。”
苏春烟也看出来这块品质好很多了,但还是故意说道:“有吗?我觉得你那块也不赖......”
苏春烟话没说完呢,身后一个老大爷不耐烦地拿扇柄在手心敲了敲:“小姑娘看完了没,后面还等着呢!”
苏春烟连忙让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们两个倒是看得乐呵,差点忘了后面还有其他人!
有了老大爷这一出之后,后面再观赏两个人就尽量站到角落里,不打扰别人观赏陨石的进度。
这场陨石展览不愧是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场陨石展览,吸引的人员众多,有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有饶有兴致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一两个和苏春烟付而秋一样年纪不大的中学生。
两个人在展内磨蹭许久,将展上的陨石都仔细观览一遍,结束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
苏春烟意犹未尽地拉着付而秋朝外走:“陨石可太美丽了。”
付而秋点点头,认可她的说法。
苏春烟想起付而秋以前做陨石猎人的经历,不由得生出一些迟来的好奇:“说起来,秋秋你以前到底为什么去做陨石猎人呀,是初中毕业去的吗?”
付而秋难得地怔了一下,似在回忆过往:“那个时候我妈妈发病身体不好,住在医院里每天都在烧钱,家里存款不够,我便央求王叔带我一起去猎陨。王叔的队伍是民间散队,本来不允许未成年人参与,我报大了年纪,骗他们身份证上登记有误。”
身份证年龄登记错误确实也说得过去,苏春烟抓住的点却是付盈生病。
想起付盈那常年不健康的脸色,苏春烟有些犹豫地问道:“付阿姨到底是什么病呀?”
付而秋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苏春烟十分吃惊:“你们没去医院检查吗?”
“检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说话间,付而秋的脸上也带了些沉重。
科技发展到如今,世间觉大多数病症都能找到对应的病因,但是现代科技却拿付盈的病无可奈何。
自从生下付而秋之后,付盈的身子便一日日变差,有时候甚至会生命体征急速降低,但是无论是去大城市还是找有名的医师教授,俱诊断不出她到底是什么疾病。
这是一种目前医疗系统未能记载的罕见疾病,这些医生教授们最后只能这样说道。
医疗技术拿付盈身上的疾病无可奈何,一些爱说闲话的邻里却喜欢闲传付而秋是灾星,说是她命里带灾才会在出生时损害付而秋的身体健康。
付而秋从幼儿园起便认真学习,接受唯物主义的坚定熏陶,对于这些所谓灾星的言论自是不信的。但有时,周围的人说得多了,付而秋也会小小的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给付盈带来霉运的灾星。
正是小时候的这样经历,才让付而秋从小养成了冰冷不关心外物的性子。
不过,这些付而秋并没有选择告诉苏春烟。她安抚性地拍了拍苏春烟的手背:“都过去了。”
苏春烟嘟着嘴,不假思索地:“国内不行可以国外呀,你们就没想过去国外检查治疗吗?”
苏春烟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瞎提什么建议,他俩以前那么穷,当然去不了国外。如果以后付而秋和付盈去了国外治疗,不就和她见不到面了吗?
付而秋看着她,神色沉沉的:“想过。”
苏春烟心跳快了一拍,连忙掩饰自己那一刹那的慌乱:“哎你看这家电影院......”
苏春烟急着朝前走,没注意脚下,偏偏她今天为了和付而秋出门玩特意穿了一双有跟的靴子,一不注意便脚踝扭到差点摔在地上。
她正努力维持平衡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扶住:“没事吧?”
苏春烟借力站起身来,付而秋连忙赶上前来:“袅袅!”
那个陌生人扶得很及时,苏春烟没出什么问题,她摇摇头就要朝身旁的人道谢,话都含在嘴巴里,见到对方的样子又愣住了:这人眼熟得很,他们在哪里见过?
就在苏春烟怔神的这几秒时间里,扶住她的男生笑了笑,露出八颗牙齿,兴奋又羞涩的模样。
就是这个笑容,叫苏春烟终于想起来对面是谁:“你......”她有些犹豫,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上次在食堂路上遇到的那个男生。
扶住她的男生倒是颇为大方地对着她打了个招呼:“苏小姐,好巧。”
男生开口说话后,他的声音叫苏春烟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平衡好后站直了身子,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嗯”。
男生也没太把苏春烟的动作放在心上,而是视线朝她身后的付而秋看去,脸上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付大学霸也在?”他视线扫过二人即便摔跤也暧昧地缠在一起的手掌,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欲。
付而秋正想回答他这声疑问,苏春烟直接打断了付而秋未出口的话:“我们要从这条道路走回家,能麻烦让一让吗?”
那男生果然不好说些什么,乖乖地朝旁边一站,让出道路来。
苏春烟气定神闲地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她心想:哼,这段话还是今天刚跟人家老爷爷学的,看哪个南方人对此能不尴尬脸红!
再次碰到这个男生,苏春烟也还是没在心里留下太多印象,只隐约记得他中文不算好,曾在金座KTV和她一起喝过酒,如今又扶了她一把。
付而秋苏春烟从展览馆里出来,苏春烟带着付而秋去餐厅里吃大餐。
尽管用餐途中苏春烟一门心思服务付而秋,但实际付而秋还是根本没吃多少——高级餐厅的规矩多,很多菜肴付而秋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吃。
苏春烟性格虽然有点大咧,但在这方面还算细致,贴心地位付而秋讲解这些餐品的原料、做法,以及该怎么动筷子动刀叉吃饭。
两个人贴在一起吃晚饭,苏春烟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闻到一股淡淡薰衣草的清香,她在付而秋身上蹭了蹭:“秋秋姐姐,你换洗衣液了?”
付而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没拉开,被苏春烟死死地抱在怀里,只好实话实说:“家里的款式这边超市没有,随便换了一种。”
苏春烟缠着她问她到底什么牌子,她想回江城后和付而秋保持一样的味道。
付而秋也记不住,只答应回到宿舍看了包装后再告诉她。
吃完饭,苏春烟要和付而秋不得不准备分开,她要赶晚班的飞机,不能再在b市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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