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到这种程度,就绝不会是巧合了,整件事根本就是一场故意为之的陷害,而且是针对水无尘的陷害。
五怪人与太叔生都不过是引诱水无尘的棋子而已。
以当时的情况,若非九方策力保,水无尘必死无疑。幕后黑手既下如此杀招,想来是对水无尘仇怨极深,非要她身败名裂,含恨而死不可。
可既是这般深仇大恨,为何几十年来都没任何动作?
是担忧九方策?还是这杀招不过是因水无尘当时碍了幕后黑手的事,只要退隐,他也就随水无尘苟活世间了?
任逸绝的扇子轻轻敲着掌心,无数可能在脑中徘徊,脑中鬼使神差地想道:“玉人如今还记得水无尘,依他的性子已算好朋友了,不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那杯喜酒可有喝上?”
第58章 施以惩戒
两人一路东行,往岱海而去,每到一处村镇市集就驻足几日。
一来岱海极大,两人皆不知道水无尘夫妻隐居所在,有心在当地打听;二来岱海风土人情与别处大有不同,正好欣赏游览一番,顺道满足任逸绝的馋虫。
这日两人在酒楼之中吃饭,千雪浪辟谷惯了,只点一壶茶作数,任逸绝倒是喜欢新鲜,有什么没见过的菜肴就想试试。
酒楼沿海而起,正临近商港,每日都有大量的海货上岸,新鲜到现点现烹,前头才下单,后厨直接从海里捞一条活鱼上来炮制。
任逸绝在尝试新事物上拥有相当惊人的勇气,鱼脍蚝生统统点了个遍,最后凑上来一桌寒凉之物。
鱼生偶有吃到,这生牡蛎却是头一次见,碎冰铺地,蚝肉盛放壳中,微微缩动,飘散出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任逸绝颇有兴致地用筷子拨弄一番,将其夹入口中,只觉得肥厚软嫩的蚝肉尝起来滑软饱满,溢满腥甜,弥漫着淡淡锈气,仿佛正在嚼一块鲜嫩无比的血肉。
他愉快的笑脸一凝,神色慢慢变作平静,将筷子搁下。
千雪浪正在看窗外海景,礁石潜伏,粼粼碧波接天一色,只见远处风摇幡动,船只小如杯盏,听见响动便转过头来。
“怎么?”
任逸绝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没什么胃口了。”
千雪浪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淡淡道:“你既吃不来生食,让后厨支个小锅吧。”
“这倒是个好办法,虽失鱼脍之鲜美,但总好过白白浪费。”任逸绝哑然失笑,“只是没想到会从玉人这里听到这主意。”
“在我十岁的时候,与师父住在江边,他常去钓鱼,也爱什么都试试。”千雪浪淡淡道,“要是实在吃不完就煮做一锅鱼粥,那时所住的地方附近常有些乞儿徘徊,师父就会请他们喝粥。”
任逸绝正要说话,忽听外头呼喝,只见门外走进来一队人,穿着一样制式的暗红衣衫,纹路繁复,制式精巧,原来是九方门人。
这一队足有二十余人,占下四张桌子,为首者看上去似乎与酒楼掌柜很熟,只沉声道:“掌柜的,照旧安排。”
酒楼之中本是非常热闹,这行人一进来落座,其模样威严肃穆,竟震慑得众人鸦雀无声,不是赶紧结账走人,就是静默无声地加快速度吃饭,前后不过上菜的功夫,大厅里就走得七七八八。
几名年纪尚小的弟子大概是刚下山门,不由得心生好奇,不住打量来去匆匆的人。
有人去看出门的,自然也有人去看留下的,有几个眉眼还没长开的少年人与任逸绝对上视线,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也忙点头示意,生怕堕了师门名声,倒显出几分拘谨可爱来。
为首者训诫道:“收心!不必去管人家的闲事,莫忘了这次下山的任务,明日黄昏之前要赶到潮汐小筑,见到定涛君。此事不容有失,切不可胡乱分神,贪恋繁华。”
那几名脸嫩的弟子收回心神,乖乖应声:“是,大师兄。”
店家很快上了饭菜,这群人低头吃饭,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大师兄则不动筷,只是静静打量四周,以防意外。
任逸绝看他们这模样,便知这群弟子里只有这大师兄的修为够格修炼辟谷之术,其他的恐怕都是毛没长齐的小娃娃。
他正想着,身旁千雪浪忽然起身询问:“定涛君……你们要去的潮汐小筑是不是九方策与水无尘的住处?”
这话问得突然,一时间所有弟子皆都抬起头来,齐齐看着他,那大师兄也缓缓站起身来,他虽然看不出千雪浪的修为,但知眼前这人实力深不可测,出口谨慎许多:“晚生拜见前辈,前辈与定涛君有故吗?”
“没有。”千雪浪道,“不过水无尘与我是故交,我这次是要去找她的。”
任逸绝注意到就在玉人的“水无尘”三字出口时,这二十余名弟子脸上掠过愤怒不屑的神色,纵然很快反应过来,尽数压下,可仍看得出不快。
那大师兄脸上也略见愠怒,却不好失礼,这时有一名弟子插嘴道:“哼,原来是跟水无尘有故,难怪藏头遮脸的,一看就跟那女人是一路货色。”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话不知轻重,这大师兄顿时紧张起来,喝道:“住口!谁准你说话了。”
那弟子一脸愤愤不平,咬牙忍下了。
对水无尘有意见倒是不妨事,可如此迁怒到玉人身上……
任逸绝目光一暗,他本有意上前解围,此时却失却这番体贴温存的心思,只把玩着自己的扇子,释开身上灵力。
众弟子忽感到一阵如山倾倒般的压力涌来,可酒楼之中别无异常,除去这浓郁到几乎要凝成实力般的压迫感,连一阵微风也没进门。
大师兄脸色顿变,正要开口说话,胸中凝结的一口气才吐,顿感剧痛,只听一下“噗”的喷血声,唇边已见朱红。
这压力不但没有消散,甚至还在增加,大师兄尚能勉强支撑,众弟子尽数倒在桌前,身体不住颤抖。
掌柜与几名伙计神色茫然,不知发生什么事,可大概有过相关的经验,一下子窜到柜台之后装聋作哑。
千雪浪看出端倪,淡淡扫了一眼任逸绝,既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哎呀。”任逸绝终于站起身来,扇子摇曳风流,温声细语,“小孩子说话总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当悉心教导,是吗?”
扇子轻轻敲在那大师兄的肩上,这下落定,压迫之感顿消弭无踪。
“是……是,多谢前辈。”大师兄面若金纸,神色萎靡。
众弟子脸色惨白地回过神来,纷纷行礼:“多谢前辈施救。”
任逸绝见他们神态有异,不由得一挑眉,心中起疑。又见千雪浪上前一步,众弟子脸色顿变煞白,这才反应过来。
呵……这群孩子的修为太差,分不清是谁散发出来的灵力,看来是误以为玉人有意教训,反倒是我好心解围。
任逸绝啼笑皆非,总不好再多余解释一番,就不紧不慢地收起扇子,微微笑道:“我们二人有要事去寻解忧夫人帮忙,不识道路,不知能不能与诸位同行?”
他声音款款,语带笑意,再是君子端方不过,九方家规严苛,崇尚风度仪表,路上遇到谈吐不俗的雅士往往要比常人更敬重三分。
任逸绝仪容风流俊秀,谈吐优雅从容,令人观之心仪,弟子们见他模样已生出三分好感来。
那大师兄才拭去唇边血迹,立刻理了理衣冠,神色严肃地应下此事。
等众人吃饱饭后重新上路,队伍里已无声无息地多出两人来。
千雪浪生性冷淡,不爱与人相近,更何况先前酒楼之中曾言说自己是水无尘的故交,弟子们已存三分恼意,之后又恃强武威吓众人,心中更添厌憎。
眼下纵然打不过他,可弟子们心中仍是不服,因此谁也不愿跟他说话。
反倒是真正恃武行凶的任逸绝大受欢迎。
这领队的大师兄生性拘谨,不苟言笑,赶路时难免枯燥乏味。
弟子们正是年少好动的时候,遇到风趣多情又见多识广的任逸绝,实在难以抵抗,除去崇拜之外,也好胜心起,想要考倒这位不见经传的雅士。
哪知无论是谈诗论经还是辩题赏乐,都难不倒他,纷纷败下阵来,到最后真不知是在考验任逸绝,还是聆听教诲。
弟子有心,任逸绝有意,不一会儿双方就熟络了起来。
众人行至荒野,月儿渐升,众弟子要驻扎休息,这才纷纷散去做事,任逸绝终于脱身出来。
千雪浪懒得与他们一道,寻了棵老树休息,这会儿正坐在一枝纤细的树枝上,任逸绝飞身而上,坐在他身边。
两人身下的枝条纤细非常,轻轻晃动,连带着两条人影也如打秋千般摇曳。
任逸绝这一日都与九方家的弟子们畅谈闲聊,将千雪浪忽略一旁,纵然事出有因,也不禁心生歉意。
“玉人之前为什么不揭穿?”
千雪浪不知他在说什么,问道:“什么?”
“这群少年人以为是玉人施以惩戒。”任逸绝微垂下头,落了一缕头发,他伸手挽过,神态柔和顺从,“玉人瞧得清楚明白,为什么不说呢?”
“他们配吗?”千雪浪道。
任逸绝闻言一怔,想要笑却没能笑开来,只端详着千雪浪的模样,缓缓道:“我当然明白玉人之骄傲,可是这怎么能行呢?要是以后人家栽赃你,诬陷你,难道你也问他们配吗?”
就像……就像水无尘那样。
“那你是吗?”
“什么?”
千雪浪道:“你做这件事,是想栽赃我,诬陷我吗?”
“这怎会一样,他们出言不逊,我知玉人不在乎,因此才想……”任逸绝一时语塞,苦笑起来,“我如今叫玉人做了这个恶人,为接近他们,没有明说,其实倒也差不了许多。”
千雪浪淡淡道:“是吗?我倒是认为,你既是为我动手,那与我所做并无差别。”
任逸绝听了,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伸出手去,落在树枝上,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千雪浪的手。
那是一只冷如冰,柔如云的手。
任逸绝心底瞬间起了一种冲动,想将这只手捂在自己的胸膛处,慢慢捂热了。
十指连心,最好暖到那颗冷冰冰的心都化开,然后生根发芽,长出花来才罢休。
第59章 解忧夫人
九方家的弟子手脚利落,很快就生起火堆来,烤热干粮,又过来请任逸绝一道过去。
任逸绝正要下去,忽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千雪浪道:“玉人一起么?”
眼下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正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要是请千雪浪一道过去,只怕什么都套不出来,可任逸绝就是想问。
来请任逸绝的年轻弟子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不知是碍着平日家教还是之前的威慑,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我不爱热闹,你去就是了。”千雪浪仍是那般冷淡,“更何况在这儿,我什么都听得见。”
任逸绝只好一人下去,那弟子忍不住微微一笑,显然是为千雪浪没有跟来而心花怒放,不多时就带着任逸绝回到火堆边。
众弟子分了些干粮给任逸绝,任逸绝也不拒绝,之前在酒楼出言不逊的那名弟子忽出声问道:“对了,任前辈,你怎么会结交那……那种人?”
他示意了一眼树上的千雪浪,神色仍见愤愤不平。
那叫做九方师玄的大师兄淡淡道:“子鸣,食不言。”
九方子鸣好像就在等这句话,将自己的双手展给他看:“大师兄,玄哥哥,你瞧我已经吃完了。”
“那也不可造次。”九方师玄无动于衷。
任逸绝微微一笑道:“不妨事,小友天真烂漫,我心中甚是喜爱,既有好奇之心,本应作答。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子鸣小友先回答。”
九方子鸣立刻来了兴致:“前辈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此番是随友而行,对这位解忧夫人只是略有耳闻,定涛君则是闻所未闻。我这好友虽生性高傲,少与人结交,但生性磊落高洁,绝非恶人,我相信与他结交之人也定非凡俗。何以诸位提起解忧夫人,皆是如此愤愤不平?”
“这……”九方子鸣下意识看了一眼九方师玄,神色顿见迟疑,“大师兄?”
九方师玄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说就是了,只是背后道人短长非是君子所为,不可添油加醋。”
“没问题!”
九方子鸣猛一击掌,吓得身旁弟子一阵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饼掉到地上去,不由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既然任前辈一无所知,那我就从头说起。”九方子鸣道,“百余年前,我们九方家出了一位神童,他年少时就聪颖过人,二十岁时已将族中功法融会贯通,到四十岁时另创功法辅以九方血术——任前辈应知九方家修行之术以血脉纯正为核心,越是纯正,修行越速。”
任逸绝点了点头:“确实略有耳闻。”
“他另外改写的功法,大大减轻了血术对纯正血脉的苛求。”九方子鸣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憧憬之色来,“是以族老对他十分器重,家主虽有子嗣,但意选贤与能,定他为继承人。”
九方家主竟有这般大气?
任逸绝不由一挑眉:“哦?这倒是……出人意料……”
九方子鸣冷哼一声:“出人意料的还在后头呢。九方子弟到了一定年纪,便要外出历练,他不喜虚名,因此纵在人世间行走,往往也隐姓埋名,不留痕迹,是以谁也不知道他历练时去到哪里,做了什么。族老们商议等他归来时,为他定一门婚事,人选都已备好……”
“咳。”九方师玄提醒了一声。
九方子鸣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烦躁地挥挥手:“不谈这个,都是过往之事,反正也无关紧要,总之等他回来后,这门婚事已谈得差不多,只等他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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