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单人病房里,沈逸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贴着电极片,电极片另一端连接着监控仪器,冰冷的仪器时不时发出“嘀嘀”的声响。
从昨天下午到今早,沈逸已经昏迷了十几个小时。他始终蹙着眉,潜意识里似乎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有一滴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单薄的身形陷在床褥里,格外惹人心疼。
查房的医生看了看监控仪器上的数据,又给沈逸量了体温,在病历表上写写画画。
“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抬起头,耐心道,“病人各项指标都平稳了,估计很快就能醒过来,不过,还有个事情要提醒你们这些做家属的。”
“您说。”傅彦之心里猛然揪了一下。
医生看了眼床上的沈逸,叹了口气才又继续,“他的腿关节受过伤,看样子像很久前的旧伤了,当时没有做很好的修复,落下了后遗症,每到天气冷的时候,如果保暖不足,就可能突然发作。”
“怎么会有旧伤?”
“这就得问你们这些家属了。”
傅彦之紧张起来,“他这次晕倒跟腿上的旧伤有关吗?”
医生斟酌了下,开口道,“跟旧伤有一些关系,但他这次晕倒主要还是情绪突然受了较大的刺激,一时没缓过来。”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傅彦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心的给沈逸掖好被角,才给王导发了信息。
几分钟后,沈逸杀青戏的视频被发到傅彦之手机上。
傅彦之将声音调到最小,点开了视频。
这场戏中,是沈逸饰演的封鸣被自己心爱的人抛弃,最终自杀的场景。
在一场战事后,刚登基的小皇帝治理的国家岌岌可危,只能向蛮夷族求和,蛮夷族首领的退兵条件是让小皇帝交出封鸣,任由蛮夷族虐杀以祭被封鸣斩首的蛮夷族将军。
小皇帝纠结很久后,决定放弃封鸣,命侍卫将封鸣绑起来交给蛮夷族。
封鸣被自己心爱的人抛弃,心如死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仰天大啸后,挣脱了侍卫的绑缚,在雪地里自杀了。
刺眼的红色在雪地里蜿蜒。
封鸣逐渐失去了力气,趴在雪地里看向不远处惊魂未定的小皇帝,眼神中愤恨、悲伤、失望不断交织,最后不甘的离开这个世界。
封鸣在这场戏里死去了,慢镜头从封鸣的脸缓缓移到漫天大雪的天空。
导演喊了卡,可沈逸还是趴在雪地里没有起身,直到摄影师发现不对,才突然喊叫出来,录制画面也戛然而止。
傅彦之看完视频,心里像被狠狠划了一刀,连呼吸都轻了。
情绪刺激从哪里来的?是这场戏么?
还有腿伤?旧疾?
沈逸,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傅彦之看着病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人,眼神逐渐沉了下来。
又过了两个小时,沈逸的手指动了动,而后,眼睛缓缓睁开。
陌生的房间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才转头看向身侧,床边的傅彦之在视野里逐渐清晰。
沈逸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是傅总送我来的医院?”
“腿怎么回事?”傅彦之没有回他,而是盯着他的腿,直接了当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沈逸怔了下,虚弱的说,“抱歉,给剧组添麻烦了。”
“我问你,腿什么回事?”
沈逸叹了口气,“昨天的戏服有些薄,在雪地受凉了,没什么大事,我一会就可以办出院了。”
“沈逸,别让我说第三遍?!”傅彦之忽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逸,压迫感十足。
沈逸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既然是傅总好心送我来医院,应该已经从医生那里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医生说,你的腿多年前受了伤,复建做的并不专业,落下了后遗症,每到天气冷的时候,如果保暖不足,就会突然发作。”傅彦之毫无情绪的重复着医生说过的话。
“医生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沈逸缓缓抬头,对上傅彦之的眼。
“我问的是原因?!”没来由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傅彦之一把按住沈逸的肩,将人按在床上。
“时间太久,我不太记得了。”沈逸偏过头,不愿与傅彦之对视。
傅彦之捏住沈逸的下巴,将人转向自己。
“告诉我!”
沈逸簇了簇眉,但没有反抗,眼神中逐渐漾起讽刺。
傅彦之与他挨得极近,不禁被他眼中的情绪惊到。
沈逸:“傅总为什么想知道?”
傅彦之:“告诉我!!”
沈逸直直的看向傅彦之眼里,突然扯出一抹苦笑,妥协道,“既然傅总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6年前,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宋家和傅家商战,宋家认回了我这个私生子,让我接近你趁机盗取傅家的商业情报,被我拒绝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用一枚微型摄影机换掉了我的衬衫扣子。”
“后来,我跟你回家,恰好穿了那件衬衫,我在你身边看你办公,你电脑里显示的资料都被微型摄像机拍了下来。”
“再后来,我察觉到扣子的异样,去宋家理论,他们直接承认了,还说只要我交出那枚扣子,就给我500万以及给沈萌最好的治疗,我这才知道,宋家认回我,原来怀着这么龌龊的心思。”
“我没同意他们的要求,离开了宋家,他们派了打手追我,威胁我,我跑到河边,失足滑了下去,那时候气温接近零度,我在河里漂了一整天,就在我以为我要死了时候,被一个冬泳的叔叔救了上来送进医院。”
“我怕你误会,醒了之后就去傅家找你,结果我连傅家的门都没进去,管家说我偷情报的事已经被傅家知道了,你以后都不愿意再见我了。管家还给我听了一段录音,是你的。”
沈逸眼尾泛红,但语气异常平静,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就这样重新见了天光。
沈逸吸了口气,原来,把它们讲出来也没那么难啊。
沈逸停了片刻,继续说,“你在录音里说,你和我在一起本就图个新鲜,从来没有认真过,也没动过真感情。”
傅彦之瞳孔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沈逸,“怎么会这样?”
沈逸自嘲,语气有些颤抖,“你看,我说了你也不信,你还偏要听。”
下一瞬,沈逸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傅彦之坐了起来,嘴角仍是自嘲的笑,眉眼间却满是悲伤,“刚分开的时候,我想你想的骨头都疼,不过每当想你的时候,我就把录音拿出来听一听,就知道自己当年爱上你到底有多愚蠢,慢慢的,就真的放下了。”
“沈逸……”傅彦之震惊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傅彦之终于明白,为什么沈逸在拍最后一场戏的时候会受到那么大的情绪刺激,封鸣被心爱的人抛下,倒在雪地里孤独死去的场景,跟沈逸六年前的绝望何其相似。
“6年前的这些事,我不遗余力的想要忘掉,你为什么要让我再次想起来,傅彦之,既然我们的感情在你看来不过是图个新鲜,为什么6年后还不放过我?”
压抑了6年的话终于吼了出来,沈逸已经泪流满面,心痛的无可附加,“傅彦之,你为什么要问啊?”
为什么要问?!
为什么!
傅彦之想要去扶沈逸的肩膀,手到半空却又收了回去,无措的看着面前失声痛哭的人。
良久,傅彦之转身出门。
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傅彦之大口呼吸,只觉的心脏被一双手狠狠揪撤着,力气几乎被掏空。
6年前,傅家最重要的商业情报确实被泄露出去,导致傅家直接失去了东南亚的童装市场,而刚好傅家查到是沈逸用微型摄像机伪装纽扣来过,傅家便给沈逸定了罪,他当初还不信,求着自己的父亲不要报警,放沈逸一条生路,甚至违心的说自己与沈逸不过是玩玩而已。最终,他被父亲打了一顿,赶出了傅家。他去找了沈逸,却被宋家告知沈逸已经成了宋家的少爷,不愿意再见他,而他也恨了沈逸整整6年。
到底谁是受害者?谁是刽子手?
一定有什么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
6年前的纠葛,让他们彼此恨了整整数年,现在想来,却是被人做了局。
当年向父亲求情的那一段假话究竟是谁让管家拿到了沈逸跟前?
傅彦之拼命的回想,却没有丝毫头绪。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傅彦之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是kevin。
他迫不及待的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kevin清朗的声音,
“HI,彦,你一个月前委托我查的有关沈逸的资料,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秉着对雇主所需资料的安全性负责,哥哥我决定亲自去影视城交到你手上。”
“你什么时候到?”
“大概四个小时后,要一起吃饭吗?”
傅彦之:“你到了之后,直接来东郊医院。”
“啊?你病了?”
傅彦之:“不是我,等你来了见面说。”
kevin察觉到傅彦之情绪的不对劲,也不再玩笑,语气正经了不少,“好,我尽快。”
第四十章 过往
医院走廊里,kevin将一个档案袋交给傅彦之,“这是我能查到的有关沈逸的所有资料了,秉承着绝不保留客户资料的良好职业素养,我已经把相关的电子文件都删了,甲方看完档案袋里的东西,最终由自己决定是销毁是保留”。
“知道了”,傅彦之接过,向楼梯间走去。
“等等我。”Kevin赶紧跟了过来。
在无人的楼梯间里,傅彦之靠在墙角,打开了档案袋。
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一张张监控照片接连撞入眼中,全是沈逸的过去。
Kevin也找了个墙面靠着,感叹道,“这个人啊,生下来就被遗弃在孤儿院,4岁时被沈军鸣夫妇收养,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当时沈家的生活也算小康,供养沈逸学了表演,他也没辜负沈家人的期望,17岁考入K大表演系。可运气这事吧,有时候真不好说,他大四毕业那年,养父母车祸身亡,再加上沈家的大儿子沈峰失踪多年,便只剩沈逸带着一个患有罕见病的妹妹张罗父母的丧事。”
“后来,南城的宋家发现了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便给接回去了,原本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两个月,沈逸就跟宋家起了很大冲突,随后他和那个病秧子妹妹被赶出了宋家,可宋家还是没放过他,找人把他打了一顿。”
傅彦之刚好翻到一张照片,是监控拍下的黑白画面。
照片里,沈逸被四个拿着钢管的人围着,钢管打在沈逸腿上,沈逸的表情惊惶又痛苦。
傅彦之紧紧盯着照片里的人,眉眼间都是戾气。
Kevin继续说着自己查到的线索,“他被打之后的半年时间,几乎都在沈家老房子里休养,查不到他外出工作的记录。再后来,他妹妹病情加重,他经常带妹妹往医院跑。后来可能是没钱了吧,就签了一个不知名的经济公司,慢慢接到一些镶边的小角色,也给一些大牌演员做过替身,勉强维持着生活。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啰嗦了,你有空了慢慢看,不过,我还有一点特别好奇……。”
Kevin欲言又止的看向傅彦之。
傅彦之:“你想问什么?”
Kevin清了清嗓子,“我在查沈逸的时候,不经意间查到你曾经和他在一起过,是不是真的?”
“这个不是重点”。
语落,傅彦之从一沓资料里翻到一张他和沈逸6年前的开房记录,怒瞪向Kevin,“你还查了这个?”
Kevin忙摆手后退,“我这不是为了保证信息的全面真实吗,毕竟要对得起甲方爸爸的委托费,真没有其他意思。”
傅彦之不悦地撕掉那张开房记录,重新抽出了沈逸被打时的照片,指着施暴的几个人,问Kevin,“这几个人能查到吗?”
Kevin接口:“应该问题不大。”
“一个月,这个数。”傅彦之伸出了三根手指。
Kevin爽快道,“成交。”
傅彦之将资料小心放回档案袋,向病房走去。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沈逸在病床上坐着,脸看向窗外光秃的树枝,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病态的平静里。
听到声响,沈逸转过头来,却没有说话。
傅彦之将档案袋放到自己随身的包里,而后走到沈逸身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我们谈谈吧。”傅彦之看向沈逸的眼,带着祈求。
沈逸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那段录音里的话的确是我说的,可那不是我的真心话,那个时候,如果我不这么说,我爸是不会同意放过你的。当时,我被关在家里,根本不知道你来傅家找过我,也不知道后来是谁故意剪了那一段语音拿到你跟前。沈逸,我和你之间从来都不是玩玩而已,6年前不是,6年后更不是,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沈逸冷笑,“傅彦之,你凭什么以为,你说了我就会信啊。”
“你现在可以不信,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抛弃过你。”
“傅彦之,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沈逸叹了口气,“是我们自始至终都没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别人一挑拨,我们就入了圈套,我有错,你也有错,所以,重新开始这样的话,真的没必要说了,我们互相放过彼此吧。”
傅彦之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沈逸怔了下,倏然苦笑,“也对,我收了傅总三百万,答应跟傅总半年,还差四个半月呢,傅总放心,我会遵守交易规则。”
“沈逸!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傅彦之心痛如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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