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天浩从昏迷中清醒，看见身边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果然如此。
何秋平果然不负其“好人”盛名，外面天都黑了，他还坚持陪在自己床边，婴儿小车也在旁边，里头的小忆宝宝睡得正是酣甜。
“咳咳……”孟天浩想说话，可是喉咙很干，只能咳嗽两声。
大概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何秋平立刻倒了一杯水送上让他喝下。
有这及时水，孟天浩终于缓过了神，他侧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右肩的伤口已经被做了处理，现在他身处的应该是病房，不过天色已晚，周围十分安静。
“孟先生，你醒了就好，伤口还痛吗？麻药似乎还没过，你最好还是先休息一下。”
何秋平的声音听起来与之前相同，称呼也没变，不过他眼眶红红的，眉宇间也难掩疲倦，孟天浩还是看出了端倪。
“何老师，你也先回家休息吧，我这里……应该没事吧？”
何秋平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你肩关节骨折，还有部分擦伤，现在打了两根钢钉固定，只要复位正常就没事的。”
孟天浩起先对自己的伤势也是担心，不过听何秋平这么一说，他就放下心来，刚松了口气，就听身边的何秋平再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孟先生，对不起。”
何秋平的口吻听起来很伤心，孟天浩几乎以为他又要哭了，不过手臂抬不起来，他没有办法伸手安抚，只能对着他劝道：“何老师，你不要太自责，是我自愿要护着你和孩子，不是你的错。”
他的话语非常中肯，的确也毫无责怪之意，但正是孟天浩的这种态度却令何秋平自责更重了。
其实撞车的瞬间，见到孟天浩为了掩护自己而冲出去，何秋平心里不单单是诧异焦急，那一刹那，只有他自己知晓，心底的某一处悄悄还蕴藏着希冀——要是……
“啊，不过何老师，之后我真的有些事需要拜托你，希望你能帮忙。”孟天浩忽然想到说。
“什么事？你尽管说。”收敛起内心的想法，何秋平假装镇定道。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出车祸的事，包括公司、家人还有小瑾……”孟天浩一一细数，“我不希望他们担心，尤其是我哥，要是让他知道，那可不是一个『烦』字可以解决的了。”
何秋平看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呢……所以要我帮忙隐瞒他们是吗？”
孟天浩扯了扯嘴角笑答：“是吧，我们兄弟一直在一起，所以感情比一般兄弟要亲厚。”
“一直……”何秋平默念，“那父母呢？”
“父母几年前因为事故去世了。”孟天浩有问必答，毕竟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
“啊，抱歉，我不知道……”何秋平听后很是诧异，连忙道歉。
孟天浩不在意，只是继续问：“所以老师，你可不可以……”
“瞒着他们是吧？”何秋平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公司和小瑾那边……”
“哦，这个没关系，借口我会自己处理，没事的。”
见孟天浩说得自信满满，何秋平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如今只要做好该做的就可以了。
“好了，既然后面的事都有计划了，那么你再睡一下吧。”何秋平说着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则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师你不回去休息吗？”孟天浩也注意到了这点，便问道。
“我没关系。”何秋平回答，“反正都这么晚了，明天要是没大问题你就能出院的，我们和你一起回去。”
“那睡觉……”
“我要是累了会在你床边靠靠的，你别担心，睡吧。”
何秋平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温婉带着磁性，孟天浩被他这么一哄，睡意又起，可在睡前他还是不忘关照：“何老师，要注意休息……”说完，他便沉沉睡去，不再清醒。
最后那句话落入何秋平的耳中，令他不禁泛出笑意。
如今万籁俱静，大家都睡得深沉，在这被黑暗笼罩的夜里，无人注意，何秋平才敢卸下平日里的从容淡定，眼眸中溢出浓浓深情，望着床上睡着的孟天浩。他张了张嘴似有说不完的话语，但几经衡量，最终欲言又止。
伸手轻抚那人的额际，何秋平轻轻抬起嘴角，只说了一声：“谢谢……晚安，阿浩。”
因为一场小小的车祸，孟天浩换来了回国后的第一个长假，虽然只有两星期的时间，但对于孟天浩而言，真的是够了。
经过一晚的医院观察，确认孟天浩没有其他内伤后，隔日下午他就能出院回家了。
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分别给公司、哥哥还有女友，借口也是同一个——独自外出旅游。
“你这么说，他们会信吗？”何秋平把孟天浩扶上床休息，自己则坐在一边给他削苹果。
孟天浩点点头，说得很有自信，“我每年都有独自出游的习惯，常常也是突然决定隔天就走，他们都知道，不会起疑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大家纷纷就回信过来，公司的总务确认接收假期申请，哥哥回信说知道了，高瑾则回要他小心。
“好了，搞定！”孟天浩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满意地躺下去。
看他笑得就像完成恶作剧的孩子一般，何秋平好笑地摇摇头，拿过那个被他扔掉的手机放到一边，然后将手中削完皮的苹果切成一块一块地放到盘子里，最后端到孟天浩面前给他吃，而他自己则拿起所剩无几的苹果核啃。
孟天浩见了刚欲再说什么，何秋平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你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去看看小忆。”话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孟天浩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还是很在意吧……”孟天浩低喃，“其实真没必要。”
他并不希望房东因为自己的伤而自责愧疚，但是换个角度想……
“受伤后，何老师好像……换了个人啊，总觉得比之前亲和不少。”孟天浩回想着何秋平的一举一动，心中莫名有了窃喜，“算了，偶尔这样，也是不错！”
不错，真的很不错！
之后的日子里，孟天浩几乎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肩膀里被打了钢钉，除了不能提重物，不能有大幅动作外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休息两周后几乎与常人无异，医生说只要定期去医院检查，确认骨头没有错位，这样一年后再去医院取出钢钉就没大问题。
即便如此，何秋平还是把孟天浩当作“重病患者”伺候着，有求必应，从起床梳洗开始都亲力亲为，每日准时备饭备菜，定时给孟天浩擦身换衣，每隔两日还一定给孟天浩洗头。
而与他的忙碌相比，孟天浩的时间可就空闲多了，早上起了床吃完饭后，打开电脑收收邮件，回应一下公司里的事，结束之后就翻开小说阅读至中午，然后就是午饭，到了下午，小睡一会儿后，何秋平会带着小忆宝宝来玩。
小忆宝宝已经快要十一个月大了，头发长出来不少，会爬会坐会站，被人扶起来还能像模像样地走上两步，小家伙很是爱笑，每次笑起来都弯起眼，露出他那两颗门牙，煞是可爱。孟天浩对他爱不释手，尽管何秋平担心要他适可而止，但每次他都能陪着孩子玩上一个下午。
“欸，何老师，你说，我们这两天像不像一家人？”
“啊？”
陪着孩子玩乐的孟天浩突然有此一说，让何秋平为之一愣。
孟天浩捏捏孩子的脸，不在意地笑道：“我是说我们啊，整天在一起，又有了孩子，一起看孩子慢慢长大……所以说，像不像一家人？”
“我……”
“铃铃铃。”
何秋平话语未出，孟天浩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何秋平适时停口，抱过孩子，孟天浩接起手机，看到是高瑾的来电，于是他示意何秋平噤声，自己则接起了电话回应。
“喂，小瑾，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在接起电话的同时转变了音调，比以往更加温和低沉了些。
何秋平觉得自己和孩子不宜在这里听他们说话，便起身打算和孩子离开，可孟天浩却伸出手及时拉住了他，让他不要离开。
“嗯？嗯，挺好的……是啊，就是下个月，欸……对，好啊，那我当日来接你，嗯，再见。”
“呼……”关上电话，孟天浩舒了口气，“哎，每次接到他们来电都吓死人了。”
尽是些瞎说的话，何秋平心里明白，每次听他接电话时的口吻就知道了。
再次放下孩子，何秋平笑着与他聊起话来，“有这样的人好啊，不然一个人多寂寞呀。”
“一个人也挺好的，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不怕人说。”孟天浩搂住孩子，说得无心，“对了，何老师的家人呢？都不见你家人来看望过你……”
“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都这岁数了，也早就不介意了。”何秋平心平气和地回答，“现在还有小忆在我身边，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见他似乎没有不高兴，孟天浩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又道：“也是，不过何老师，恕我多嘴一句，你真的没有想过再找个伴吗？”
“……！”
“啊，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孟天浩连忙补充道，“只是觉得生活还很长，何必为了一个已逝的人而放弃希望呢？”
何秋平闻言久久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小忆在孟天浩身边玩耍。
觉得他似乎是有些生气，孟天浩忍不住又说：“不好意思，我社会混久了，难免有些世故，做人也太过现实，如果因为刚才的话惹你不快，还请见谅。”
听闻这话后，何秋平还是沉默，直至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回答：“其实我也有想过你说的，再另找一个……但是不行，无论男女，始终都无法代替那个孩子在我心中的位置。”
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行。
“孩子？何老师的爱人比你还要小吗？帅不帅？和我比起来如何？”
不是八卦，孟天浩仅仅觉得好奇，若是说何老师会喜欢上某个人，他真的想像不出，那人会是个什么模样。
迎着他的笑脸，何秋平知道他全无恶意，长长舒了口气，他甚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孟天浩的疑问：“是比我小，差得还挺多的，要说帅不帅……其实你和『他』很相像。”
“真的假的？我吗？”捏了捏自己的脸皮，孟天浩诧异，“那就是很帅啰？超帅气的那种！”
这大言不惭的话语让何秋平嗤笑出声，“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孟天浩继续自夸，还伴着哼哼两声，“若是像我这么帅的，也难怪老师念念不忘了。”
何秋平也伴着一起笑，“是呢，因为那么帅气，我想到死我都忘不了他。”
听起来像是玩笑的话语，但孟天浩却感到真实，尤其是最后那句，他知道何秋平并没有说谎……
到了夜里，吃完晚饭，收拾完碗筷，先后给孟天浩擦完身，给孩子洗完澡，何秋平终于有时间踏入浴室里休息片刻。
在踏入浴缸后，他慢慢全身靠在浴缸上，舒了口气后闭上眼睛，脸上缓缓露出掩饰了一日的疲倦神色。
他很累了，但孟天浩却完全没有注意，因为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何秋平不是无业，而是在家工作。
作家的工作听起来很是轻松，但实际做起来才能明白一切都并非那么简单。
以前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何秋平还能应付，可如今除此之外，他还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孟天浩，这无疑是给他虚弱的身体带来了重负，但他什么都没说，心想只要忍过去就可以了。
泡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算算差不多了，何秋平才再次睁开眼开始继续沐浴……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但这不意味着一日的结束，何秋平先将明日要洗的衣物分类，然后把在孟天浩屋里玩耍的孩子接回卧室休息，最后他上床打开笔记型电脑开始今天的赶稿工作，一般都要赶到夜里十二点左右何秋平才会睡去，而这些都是孟天浩看不到的。
平日按照这样的时间表，虽然睡得晚，但何秋平至少都能一夜睡到天亮，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对劲。到了后半夜，何秋平刚睡下不久，他就觉得腹部隐隐有些抽痛，起初还以为是错觉，直到那疼痛加剧，逼得他冷汗直流，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会吧……”
手脚冰凉地支起身子，何秋平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吵醒摇篮里的孩子。
他慢慢地下了床，进厨房烧热水，打算倒杯热水，再冲一个暖水袋，不过期间腹痛难耐，水还未烧开，何秋平就禁不住蹲坐在地上。
“唔……疼，阿浩……好疼，阿浩……”
低低地呼喊着这个名字，何秋平并不希冀此时此刻那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只是一种寄托，至少在痛苦的时刻，他有那个能念能想的人，这样就可以了。
第七章
老师并不希望学生因为自己而与家人决裂，但是学生却下定了决心，执意要与他同住，绝不回去。
拗不过他的决心，老师无可奈何，只能让他留在身边。
学生这年跨入了大学的校园，老师替他支付学费，学生虽有不愿，但老师说了必须读大学，不然未来没有前途。
“我用老师的钱读书，真不甘心……等我成年了就把钱还给你，然后当我能赚钱养活你了，我就向你求婚，我们一起到国外结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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