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
刚坐进咖啡馆里,要了两杯饮料,屋外就下起了磅礴大雨。
何秋平却无意去管屋外的天气如何,他如今在乎的只有面前的阿浩。
“阿浩。”刚刚坐定,何秋平就忍不住开口,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而此时此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你听我说,或许之后的事你会不信,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坐在对面的阿浩不急不缓地喝了口咖啡,并不受何秋平情绪的影响,他慢慢地放下杯子,双手撑在桌子上,模样很是悠然。
“可以,你说,那是你的权利……”
有了阿浩这番话,何秋平便放下心来,以前的事情太多太杂,他就简单挑选了重点和阿浩讲,其中包括了他们俩的关系,还有后来阿浩生病的经过和结果。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一个故事下来倒也是花了不少时间,何秋平说得口干舌燥,而阿浩却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一直在听,他的眼睛看着何秋平,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故事说完了?”
“是的。”
阿浩再次点点头,随后拿出手机开始把玩,何秋平不懂他是何意思,就听他开口问:“好了,那么再来说你今天的目的吧。”
“咦?”何秋平不太懂,“所以说,我是为了……”
“不要啰哩吧嗦说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情节,我要的是更加坦白的目的。”阿浩回得不耐烦,“说吧,要多少钱?”
何秋平闻言一愣,笑容渐渐变得僵硬,他犹豫了一会再道:“……阿浩,你有听我之前说的吗?我不是……”
“够了!”阿浩厉声阻止了他,“你这人真是奇怪,我说了你要说是你的权利,同样的,我要不要听那也是我的权利,你刚才说的动人故事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想借这个故事要多少钱。”
“……!”
这番言论怔住了何秋平,也止住了他之后所有的话语。
看他似乎被自己吓住了,阿浩也就顺水推舟说了下去:“其实你也不是第一个干这事的了,不过就岁数而言,你不觉得自己的玩笑太过火了吗?”
何秋平不懂他为何意,正欲提问,却听阿浩跟着嘲笑道:“我大学都没毕业,而你……”话说着,阿浩又瞥了他一眼,“怎么看都有三十了吧?”
“我……”
“你年纪大不说,还是个男人,模样又不出众,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试问我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人?”孟天浩边说边哼了一声,“又或者,你要告诉我,你是代人传话,其实我曾经深爱的恋人另有其人?”
听着阿浩的数落,何秋平无言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当这些话从阿浩的口中说出,何秋平还是不免心中一痛。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心爱之人否定更加痛苦的事!?
“不是……那样的。”何秋平握紧拳头,低下头咬咬嘴唇,想要否定却无从下手。
“不是那样?那是什么样?”阿浩反问,“你还是坚持你有故事,而我是你故事里的主角?”
“我……”
还未等何秋平接话,阿浩迅速打断了他,快刀斩乱麻断言道:“好吧,我投降了……这样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现在的事实就是——我忘记了你的事,既然如此,那往事无需再提,你就当我负了你吧!”
何秋平闻言,身子一怔,慌忙抬起头,脸色苍白,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情愫。
“忘记了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我们分手吧。”孟天浩抓抓头,用尽最后的耐心敷衍道,“以前的一切你就当是一场梦吧……是该这样说的吗?”
看着阿浩敷衍了事的态度,听着他随便却又真实的话语,何秋平诧异得连嘴唇都在颤抖。
曾经身为学生的阿浩,曾经会为自己着想的阿浩,曾经喜欢自己的阿浩……如今通通消失了。眼前的人和阿浩长得一模一样,却又不是他,就像换了手机卡的手机,即便外壳一样,但内在早就不同了。
只是……
“阿浩,你不愿再试着回想看看吗?”何秋平忍住负面情愫再问。
他想坚持住阿浩和自己最后的约定,他……还不想放弃。
“你这人……”
阿浩不耐烦地刚想要回答,忽然,一个陌生的女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何秋平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个金发女孩从门外跑了进来,冲到阿浩身边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浩!”
她说的是英文,但何秋平还是听懂了她的第一个词,她在叫阿浩的名字。
阿浩好像也认得她,没有在意她过分的举动,脸上还在见到她的时候露出一丝纵容的笑容,听见她的话语,他也立刻以英文回复,两人间亲近的关系显而易见。
意识到什么的何秋平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们,一时间也不知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没待他回神,阿浩和那个女孩的视线又齐齐望向了何秋平,何秋平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捕捉他们话语中的几个词汇,何秋平知道他们是谈论和自己有关的事。
没过一会,两人谈话结束,女孩搂住了阿浩的臂膀,亲昵地贴在他身边不再言语,而阿浩面对着何秋平,指指女孩道:“我女朋友,刚交往不久。”
虽然已经想到了两人的关系,但阿浩这么坦白地承认,何秋平还是有些惊讶。
之后就听阿浩再道:“所以说,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喜欢可爱的女生,并不是像你这样比我大上十岁的老男人,懂了吗?”
面对他的问题,何秋平张张嘴想要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嗯,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话说完,阿浩无心与何秋平继续说下去,只见他搂搂身边的女孩,两人转身,不给何秋平任何挽留的余地,一起朝着门口走去,“拜拜。”
也不知阿浩对这个女孩说了什么,离开之际,她回首朝着何秋平笑了笑,随后挥手告别。
何秋平没有反应,直到看着他们走出咖啡馆,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何秋平才缓缓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凉透的咖啡。
伤心、绝望、失落……
此时此刻,何秋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没有。
何秋平摸摸自己的心口,总觉得平静得出奇,明明是到了最糟糕的局面,可似乎没有意料中那么激动。
难道是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现在好受一些吗?可能吧……那么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坐在咖啡馆里思索了许久,何秋平凝视着冷却的咖啡,得不出任何结论。
没过多久,咖啡馆的门再次被人打开,来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何秋平,她缓步走到何秋平面前坐下,不待他抬头便开口道:“何老师,好久不见。”
“……孟夫人。”何秋平听见声音就察觉了来人的身分,抬头望去,果然是阿浩的母亲。
孟夫人微微颔首,“果然是何老师,刚才阿浩发了讯息来说又有奇怪的人缠着他,我看描述就觉得应该是你。”
何秋平看着她,默默地没有回应,再次看向眼前的咖啡,以往嘴角的弧度已然不再。
“我能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但是也请你体谅为人父母的责任。”孟夫人并不后悔将两人隔开一事,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张已经填写好的支票,“虽说反对你们在一起,但你与阿浩处了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我们还是承认的,所以这个……请你收下。”
何秋平没有伸手去拿,倒是孟夫人将支票推到了他的眼前,支票价值一百万。
“我也觉得很俗套,可很现实,不是吗?”孟夫人问道。
的确如此,何秋平不能否认,之前阿浩的病情几乎用光了他的积蓄,现在他又没有经济来源,往后的生活真的很成问题。
“这……算不算封口费?”何秋平看着支票,眼中毫无生气,淡淡地反问。
“不算是。”孟夫人回道,“我并没有刻意制止你与阿浩碰面,只要你有本事让阿浩信你,那我也无话好说,不过……我觉得很难。”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孟夫人一直这么觉得,这个小儿子绝不是省油的灯,他是个聪明人,好猜忌、喜多疑才是他的本性。只是以前两人关系亲近,何秋平又是他认定的人,所以他从不将这些用在何秋平身上,但现在立场反转,何秋平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要他无条件相信何秋平所说,真的很难!
刚才发生的事已经验证了孟夫人的话,何秋平不能否定,看来一切似乎早就掌握在这对夫妇的手里了。
“能问个问题吗?”何秋平张了张嘴,最后道。
“请说。”
“阿浩……他的伤,已经没问题了吗?”
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孟夫人先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回神过来,笑了笑道:“多谢关心,来到这里后,我们第一时间为他做了检查,一切正常,相信再过几年,伤口也会淡化到看不见吧。”
“是吗?”何秋平微微抬起嘴角,“那就好。”
原以为他之后还会再要求些什么,又或是向上回那样多言,可出乎孟夫人的意料,何秋平什么都没有多说,他接过了那张支票,然后站起身稍微鞠了个躬道:“阿浩是个好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再见。”
话说完,他毫无留恋,干脆地走出了咖啡馆,独留下孟夫人一人,两人心知肚明,若是没有意外,这也可能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事后的何秋平看起来依旧平静,他带着支票回了国。回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里面的部分钱款买下了自己租住的房子,而后开了一个帐户,把剩下的钱都存了进去。
存钱的存折被放入了带锁的抽屉里,何秋平想着休息一阵子后便可以开始找寻新的工作,然后就是全新生活的开始。
但谁能料到,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回国后的第三天,何秋平原打算收拾一下家里杂物,可还未开始动作,突如其来的腹痛又再次袭来,这般疼痛愈演愈烈,这次何秋平竟然忍不住痛晕了过去,倒在家中,昏迷了近半小时后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这一次的教训令何秋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隔日就去医院做了检查。
为他做检查的是个刚转正不久的小医生,姓陈,在繁琐的检查过后,陈医生把检查的结果告诉了何秋平,非常不理想——严重胃溃疡。
何秋平听到这个结果也没有激动,淡然地点点头,冷静从容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这样的答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何秋平从小肠胃就不太好,之前又那样费心费神地照顾阿浩,引起这病也不算奇怪。
陈医生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心态这么好的病患,不知不觉也就多说了些。
他建议何秋平入院治疗,还要何秋平从现在开始就注意自己的饮食情况,不能乱来。
感到他的好意,何秋平非常感谢,并愿意接受他的意见,尽快住进医院治疗。
从确定病情到入院治疗,短短一周的时间,何秋平始终如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只觉得心里就像是放空了一般,毫无波澜涟漪。
进入医院治疗的日子也不好过,何秋平没有亲人陪伴,大多事情还是自己亲力亲为,这引来了病友们各种异样的眼光,即便何秋平自己不在意,但一直被人这么关注,总是不太舒服的。
入院后一个月,何秋平的胃部又出了问题,胃溃疡引起了并发症,胃穿孔,即时需要手术。
那时自己是如何签下手术同意书的,何秋平已经记不得了,他的记忆里只有腹部那钻心的疼痛。进入手术室,不知道在手术台上睡了多久,当何秋平再次醒来,已经是隔日的事情了。
清醒后,何秋平听了陈医生的手术汇报,知道自己三分之一的胃部被割掉,这算是根治疗法,但其代价就是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只能吃清淡的流质食物度日,辛辣生冷都要忌口,不能劳累疲倦,要放松心情,修身养性。
医生说的话何秋平有听,并且积极配合治疗,在医院静养了三个多月后,在医生的首肯下,他出院回到了那个只有一个人的家。
回到家中,何秋平第一件做的就是粗略地打扫了一下久违的住所,他很注意,没有让自己过于劳累。到了中午,他做了一些粥,习惯性地拿出了两副碗筷放在客厅的餐桌上,等到盛好粥坐下,看见对面空着的椅子,他才察觉问题。
何秋平停止了动作,一双眼睛盯着那副多出的碗筷直看,表情有些迷茫,微微启口却没有出声,在维持了一会儿后,最终他还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饭碗,默默地喝下了清粥,而剩下的那碗则用保鲜膜包好放在一边。
收拾好碗筷,何秋平休息了一会,睡了个午觉,下午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磨磨蹭蹭的就这么过到了黄昏。晚上还是喝粥,而在此之前,何秋平觉得身上有些汗味,就先去浴室洗澡。洗完后,他拉开浴室的门,穿着睡衣,双手用干毛巾擦拭着湿润的头发。
“呼……”冲完澡后的清爽感觉令何秋平不禁舒了口气,“阿浩,我洗完了,水还热着,你要不要……”
“……”
何秋平话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又随着习惯干了傻事,明明这个屋子里已经没有了阿浩,但他还是叫出他的名字来。
不知不觉,视线缓缓移到了阿浩曾经的房间外,何秋平慢慢走近,来到房间前,伸手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那样,布置、摆设什么都没有变。
何秋平走了进去,抚过书桌上的电脑,览过那排随意摆放的参考书,最后走到铺着水蓝色床单的小床边坐下,何秋平轻轻摸着身下的床面,怔怔地看着屋里的东西,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所有的感情都被沉积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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