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上辈子心智的他并不算是孩子了。
可叫他少侠又怎么样?最后师无治走火入魔了,那些人得知此事后还不是骂他毁了师无治、骂他被师无治囚禁是活该,还说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人又不是他杀的。
宣病很清楚自己没有怪师无治的意思,他怎么会怪师无治呢,他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时间会淡忘一切的,宣病心想,也会淡忘对师无治的感情。
只要他不在师无治身边,这情感就不会再加深吧……
想到此处,宣病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也对宫观棋道:“哎呀,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修炼,到了时间来找我,想我了就用水镜弄个传音——”
宫观棋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感觉你变了好多啊,以前你肯定要等我一起的……”
宣病一顿,想起前世宫观棋的结局,有点动摇了。
他确实有点想把宫观棋一起带走……可是,宫观棋的父母是送他上来修仙的,不是和自己这个‘乞丐’厮混。
他还记得上辈子来凌霜派前,宫母揪着宫观棋的耳朵,“让你给老娘好好学,我们家唯一一个有仙根的就是你了,你少和那小乞儿厮混!这次多给你钱了,要把钱袋收好!”
宫观棋敷衍的答应了。
宣病也听在了心里,明白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负担不了任何人的未来。
动摇的心因为这一点想法再次坚定,宣病叹气,抱住了宫观棋,“下山后你一定要来找我,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传音,我会立即赶到。”
宫观棋眼眶红了,整个人都热了,“呜呜呜……”
宣病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包袱,走出了内殿——
雪莲花的清香忽然窜入鼻腔,宣病本能的往后一退,抬起眼眸——
是师无治。
师无治垂眸看着他,表情淡淡,身上还穿着那身烫金的蓝色长袍,剑已经收起来了。
但他的手……没有包扎,也没有愈合。
宣病忍不住看他手上的伤,随即又意识过来自己这样不该,便低头作揖:“拜见师尊!”
师无治还是沉默。
殿内一时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外面花落的声音,还有飒飒的风声。
宣病心跳如擂鼓,就在他觉得心跳得要死了的时候,师无治开口了:
“又要丢下我吗。”
一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军。
宣病觉得自己好像宫观棋感染了,眼眶一热。
“不教我煮茶了吗。”
……都怪宫观棋,宫观棋哭什么哭?!宣病眼前有点模糊。
“婚宴上你一走了之,再回来时,我走火入魔,面目全非,宣病,你既然要离开,那当日得知我走火入魔,又为何要舍弃唾手可得的声名回来?”
他读不懂他的隐喻,他只听到师无治嗓音有点哑。
他只看到师无治手上的伤又在流血。
宣病忽然觉得时间或许无法淡忘一切。
“尊上?”正当此时,宫观棋从内殿走出来了,一惊,“您怎么回来……呃……”
他忽然倒在了地上。
宣病一愣,忙丢下包袱,赶了上去,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宫观棋身上烫得可怕,像是病了。
“观棋?观棋?”
师无治也走了进来,眉头一蹙,一眼就看出宫观棋是感染风寒了。
“带他去求丹殿。”
四派联会是百凤峰上下很重视的事,连乞巧都是他们办的,宫观棋为了表现自己,连轴转了多日,终于病倒了。
这一病,宣病如果还走,那他就是没良心了。
他留了下来,等宫观棋被求丹殿的师兄们安排好了。
宣病暂时走不了了,他要照顾宫观棋。
“唔……”宫观棋喝了药,才终于幽幽转醒,“哥……”
宣病无奈的抱住他,“在呢。”
“呜呜呜……”或许是因为病了,宫观棋脆弱起来,“我不想你离开我,你……咳咳咳……”
他呛咳起来,宣病给他又灌下了一碗灵药。
宫观棋没咳了,又慢慢昏睡过去。
这一照顾就照顾到了深夜。
宣病有点困了,迷迷糊糊的想回上莲殿,但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去找求丹殿的师姐要了愈合外伤的药粉,才回了上莲殿。
这一夜的月光很皎洁,天际一丝夜云也没有,半圆的月亮看上去圣洁无比。
宣病借着月光走回上莲殿,思绪还是很乱。
但他没想到的是——师无治竟然还在原地站着!
“……”
宣病呆了呆,下意识快步过去。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师无治动了下,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师尊。”
宣病开口了。
师无治眼眸里的不解更多了,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不是要走吗。
他手上的伤没有处理,也没有用仙力愈合,血滴滴答答的还在流。
宣病:“……”
宣病忍不住了,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里也有点不自知的疼惜。
“你不是用仙力就能很快愈合吗?!”宣病皱着眉头,给他的手撒药粉,碎碎念道,“非要流一地的血才好看吗?非要在剑上镶你那硌手的破晶石?!”
师无治受过的伤很多,不在乎这一点。
可……宣病好像很在乎。
不,他就是很在乎。
师无治忆起前世,眼眸一动,借着月光,逡巡过宣病的脸,仿佛要把这模样刻在心底。
或许是师无治用的力气太大,晶石硌得他手掌上的皮都外翻了,看起来有点可怕。
宣病深呼吸一口气,抬眸,正视了师无治的眼睛:“师无治,你总是这样。”
前世也是,他记得前世师无治身上有好多小伤,但他不治。
“……忘了。”师无治这一次却说。
宣病眼眸迷茫了一下,“忘了什么?”
“伤。”师无治好像变呆了。
宣病再度:“……”
那自己疼不知道啊?!
殊不知师无治从来就不在意这个,反正他记起来了就愈,没人注意到就不愈。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的伤,好像都会被宣病记住。
还会时不时检查好没好。
前世就是这样的。
但现在……师无治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宣病不是要走吗?不是怕他不让他走、还特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要走吗?
“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宣病喃喃着,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推进内殿,“坐下。”
故意让我心疼的倒霉玩意儿。宣病心里暗骂,手上却很轻的给他包扎。
夜很深了。
“你睡觉吗。”宣病问他。
好决定他给不给师无治拆头冠、换衣服。
依照师无治的修为,他其实不用睡觉,可他却眼眸一动,盯着宣病,“嗯。”
……好像真的变呆了。宣病蹙眉,乖乖的给他拆头冠,脱外袍,弄好一切以后,他准备走了。
可师无治却拽住了他,用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着他。
长发披散的他没有肃杀之气,反而称得上温和。
“……师尊?”宣病怀疑他得病了。
师无治没舍得用包扎的那只手拽他回来——他怕把宣病给他亲手缠的绷带弄掉了。
他用另一只手拽回了宣病,“睡觉。”
宣病一呆,下意识:“不行。”
师无治就又不吭声了,但没过多久,忽然开始拆绑好的绷带,像在置气。
宣病连忙按住他,不明白师无治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别拆,我睡行了吧?!”宣病无奈答应,把鞋一踢,外袍和头发散开,和师无治又一次睡在了床上。
哼哼,反正敷一晚上,明天起来一定好了……
宣病默不作声的蜷缩着想。
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师无治从背后抱住他,呼吸时的气息都打在了宣病的耳畔。
宣病一怔,随即感觉被碰到的地方都好像烫了起来,下意识挣扎——
“别动……宝宝,”师无治低哑着声音,“让我抱一下。”
这一瞬宣病脑海里滑过无数前世的暧昧画面——
……草,抱什么抱,按照前世,你抱完就要顶了啊啊啊!
我现在才十九岁!
宣病在心里默默想,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放松了身体,让他抱。
他真的不该见师无治。
他就知道不见师无治才能下山,一见到了,自己的心就会越发动摇。
就像前世他得知师无治走火入魔的消息,直接不顾一切跑了回来——
第27章 前尘事(1)
仙族有一道关于封尊的律法,得到封令者可称‘仙尊’,并由戒律庭昭告天下,发一枚身份牌。
而能被称为仙尊的,至少要到达‘分神期’,身上积累的善德也要到达万人之上。
所谓善德,便是将命不该绝的人从绝境中救活了,救一人便能得一份善德。
行举手之劳的小善也算,但可能要几千份‘举手之劳’才能勉强抵得上前者。
而在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这些境界中,分神期是一个巨大的转折。
修炼到分神期的人能将自己的元神分裂出来,这一丝的元神可以附在无魂魄之人的身上,且具有原身五成的力量,还会有七成像原身的身形样貌。
通俗的来说,就是这个人能分身救人,实力还相当于两个分神期的仙尊,且若是一个分身死了,另一个却没死,便不能算这人真正的死了。
对于仙族来说,除了成神飞升以外,放在第二位的追求便是封尊了。
宣病也不能免俗。
自那日婚宴下山后,他便选择了封尊作为目标,开始救济世人。
等攒够善德、修炼到分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师无治二十年了。
二十年里,他没有再回过凌霜派,但却总是听旁人说师无治和他的夫人有多么多么恩爱。
起初宣病会心里刺痛一下,现在却慢慢的没什么感觉了。
二十年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好像只是弹指一瞬。
他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直到封尊大会上——
封尊大会分为两道章程,一是拟定封号,通过水镜召告天下。
二是受封人在大会上被自己的师尊授予仙尊的身份玉牌。
但若师尊无法到场,便会由戒律庭的长者代为授予。
宣病作为受封人,混在人群里,闭目养神。
奈何八卦是人的天性,各派被送来观礼的筑基期弟子忍不住对这位未曾见过面的仙尊窃窃私语:
“听说这位新仙尊以前是凌霜派的弟子呢,凌霜派真是好啊,这些年来出了好几个仙尊了。”
“是呀,最重要的是我听说这位新仙尊好像才四十来岁?当年那个师无治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封的尊……”
“你们居然敢唤师无治的全名?不怕被凌霜派的弟子记恨?”
“怕他们做什么?凌霜派向来不会派弟子来这边的,就属他们门派仙尊最多,平日里怕是都见腻了,谁会来啊。”有人语气酸溜溜的,“人家看不上这里呢。”
此话一出,也有人怼他:“仙尊封号的要求就摆在那,你想当你也可以努力去济世救人、认真修炼,别天天在这仗着有仙根就觉得高人一等,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
“话又说回来,你们觉得师无治会来吗?我还没见过这‘天下第一人’呢!”
“他来做什么?”有人不解。
那人一愣,“宣病是他的弟子啊,历来不都是师尊授其尊者玉牌?”
“可我不是听说宣病下山以后就没回去过吗?他是不是和门派关系不好?”
“能好就怪哩,你们不知道吧……”有人压低声音,“据说宣病——也就是等会要封的那位仙尊,在入凌霜派前是乞丐呢。”
“乞丐?乞丐能有如此天赋?那不是更不凡了吗?”有人不理解的问。
“你懂什么?!凌霜派天才那么多,并不全都是爱才之人的。”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着聊天,没注意到宣病就靠在不远处的石柱后。
他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那些孩子的话,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年少了,也早就没了争执的心。
世有不虞之誉,亦有求全之毁。
宣病早就习惯了,他眯着眼睛,懒懒的靠在柱子后晒太阳,像一只休憩的豹。
“宣兄?你在这儿啊?”有曾经和他一起救过人的仙族认出了他,凑了过来,眼睛转了转,“咦?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位华宥志兄弟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没来?”
宣病笑了下,“人各有志啊,他回下修界了。”
——其实那人是在半年前留了封信,然后失踪了。
信里说他的父母病逝,他需要回去处理丧事,不知何时归,有缘再见。
宣病瞧出了字里行间的绝交之意,嗤笑一声,把信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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