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病眼眸迷蒙起来,下意识摇头——他还想下次见到华宥志时给他道歉呢,又怎么会让他知道?
“你刚才是在想他吗?”师无治摸着他的脸,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敢想他?”
宣病蹙眉,不忿的辩解,“是你先提的他,我根本不打算和他有来往了!”
“还敢来往?”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宣病一怔,忍不住瞪着他,道:“那你就把我也杀了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
师无治这次用了力,声音也带上了真真正正的怒气。宣病眼睫一抖,滚烫的泪珠落到了师无治的手上。
师无治立刻放开了手,眼睛里的红色褪去,声音也温柔了:“……很疼吗?”
只是因为瞪久了眼睛流下生理性泪水的宣病:“……”
他好像有点知道怎么拿捏师无治了。
似乎除了在那种事上不会听他的,别的时候都会让着他。
他对周挽尘也是这样吗?宣病鬼使神差的想。
“……疼,”宣病趁着眼睛还酸,又憋出两滴泪,“师尊,我好疼,你对周挽尘也这样吗?”
师无治咬紧牙齿,“你再提那个绿茶的名字一次,我就艹你一次。”
“绿茶是什么?”宣病却疑惑的问,“为什么说周挽尘是绿茶?”
“一。”师无治面无表情。
“?”宣病眼中出现困惑,很快明白过来这个一是在记数,老实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你真的不会对他这样吗?”
“二。”师无治冷冷的。
宣病瞬间怒了,“行,你来啊,我就不信你这一天天的不肾虚!!!”
师无治直接扑倒了他。
……
宣病这下真的老实了,他抬头看着乌黑的房梁,戴了戒指的那只手被师无治十指紧扣着。
师无治比他高大,手也大,用力时就会更加扣紧。
戒指贴着戒指,掌心也贴着,就好像彼此的心脏也贴着。
不知碰到了哪里,宣病看着自己蜷缩的脚趾,眼眶一红,“疼!”
师无治于是一顿,凑上去一亲,低声问:“不喜欢吗。”
宣病这下不吱声了,他发现师无治很喜欢看着他,吻他的眼睛,还很喜欢他的腿。
他的腿很白,不知道为什么,毛发几乎没有。
不知又过了多久,宣病迷迷糊糊的,感觉脚腕上的伤疤好像被吻了一下,怜惜又轻柔。
“……做什么?”宣病抬手推了推,手腕却也被抓住,亲了一下,紧接着手腕上便被套上了一个镯子。
宣病迷糊的时候根本不想仔细看,扫了一眼又继续睡了。
他罕见的梦到了半年前。
半年前,华宥志离开没多久,他就得到了父母的消息——他下山后一直企图找寻亲生父母,只是一直都了无音讯。
直到华宥志离开后的第三天。
监察司突然给他发了传音,说是他的父母或许找到了——仙族监察司为上修界戒律庭下的分部,在下修界各地都有坐落。
戒律庭只管仙族有没有修禁咒、滥杀无辜。
毕竟各派各宗有什么丑事肯定都是优先自己处理,只有少部分才会求助戒律庭,让天下人定夺。
换而言之,在上修界,这庭主要就是走个过场,通过水镜告诉下修界的人们谁因为善德够了当了仙尊、谁又因为触犯某事被惩罚了,顺便再展示一下仙的强大,以及夸赞极个别的道德模范,让下修界的人以此为目标成长等等。
但到底如何,都是戒律庭让他们看到的,或许事实并不如此。
毕竟他们只是不能修仙的人,又很少来上修界,有的人如果不是家里面有个有仙根的孩子,或许一辈子也没有见到上修界仙族的机会。
他们只会通过监察司来传达:“啊今年收成不好,雨太少啦,请仙君施展降雨符咒吧”之类的要求。
他们从心底就知道,上修界和下修界是不一样的,也不会去奢求。
上修界的四大家族里,个个都会修仙,只是可能天赋不高,而下修界的家族里,能出个有仙根的弟子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隶属戒律庭下的监察司是下修界才有的机构,他们管着人间许多事,譬如打架、杀人、偷东西、普通人族的籍贯之类的。
宣病没上山之前属于下修界人族,籍贯本该由他们管理,但在那里,这种不明身世的乞丐,是没有籍贯的。
所以入门以后,他的归属就挂在了他的师尊——凌霜派师无治名下。
曾经还有人说他也是靠这个直接跨越界别了,从下修到上修,免费认了个位高权重的“爹”,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毕竟这归属的意思,便是他若在下修界出了意外,被监察司经手,那么那边第一个通知的便是师无治,为其收敛遗骨的也会是师无治。
就算宣病有了道侣,他的归属也还是师无治的,师无治对他的一切都有优先处置权。
若宣病生了重病,师无治甚至有权为他选择生死。
当然,若是他在外闯出惊天大祸,那边也会通知师无治清理门户。
宣病下山以后就一直想自己独立一个籍贯,不想再事事都麻烦师无治。
但监察司却拒绝了他,说需要师无治本人同意。宣病便只能放弃,转而在那边留下了自己的一缕发丝,找寻亲生父母。
他不觉得真能找到,因此也就没抱期待,只是随手一留。
所以监察司传音过来的时候,宣病心里是高兴过那么一瞬的。
据说他的父母是下修界西北詹家的人,他原名应该是詹瑄,还有个弟弟叫詹文钰。
詹家在当地小有名气,以贩卖丹药为生。他们家请了好几个仙族丹修炼药,还会将一些丹药免费发放给穷苦人群。
买卖的丹药范围包括但不限于易容丹、美容丹之类。
他们卖的丹药比上修界的仙族丹药要低一个位次,药效也略逊一筹,但应付下修界的人却足够了。
宣病带着雀跃的心情赶过去时,已经是傍晚了。
第33章 前尘事(7)
他们约定在了客栈见面,詹家还派了人接他,那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长发高束,脸上有许多皱纹,发冠上还有颗黑色宝石,腰间坠了玉佩,看上去有点书卷气。
“你是宣病么?”男人一见到他,便一怔,“家主让我派人来接你,你如今几岁了?”
宣病穿了身墨绿长袍,束了天蓝色腰带,乌黑的头发没用冠束,反而不伦不类的用玉簪挽了起来,脑后也披了段头发。
他很适合这种浓重墨彩的颜色,又生得好看,眼睛最美,炯炯有神的同时身上还有股少年意气。
旁人一看,都会觉得他柔软无害,又温柔可亲。
仙族中,二十及冠,许多人都靠这个来判断旁人年龄,可宣病不束冠,穿成这样,那男人便无法判断了。
“我四十多了。”宣病暗暗打量面前的男人,语气很淡,“你是谁?我爹怎么不来。”
监察司不是说他因为找到儿子都哭得不省人事了吗。
那男人一愣,“四十多?!”
宣病嗯了一声,依旧淡然。
男人擦了擦汗,用熟稔的口气道:“哈哈,修仙果然显年轻啊,竟一丝白发也无!我是詹家的管家,都五十三啦,和你们这些仙人比不得喽。”
宣病不爱对陌生人叙家常,开门见山的问:“我爹在哪儿?”
*
詹家在这座小城里名声籍甚,詹管家一领着他出来,外头的路人都开始和那管家打招呼了。
这些人里甚至有被抱着的小孩,小孩也在朝詹管家笑。
宣病莫名觉得有点诡异。
“詹管家今天出来办事么?平日可不常见你哟!”
“这小郎君俊俏的,是生人么?以前好像没在城里见过。”
“小郎君今年几岁了,说亲没有啊?”有人笑嘻嘻的打趣他。
宣病不喜欢外人特别在意他的外貌——师无治教过他,如果在上修界,外貌大于实力,那么对他抱玩赏态度的人就会居多。
那种情况,是别人小看了他,他该生气,而不是为样貌沾沾自喜。
毕竟扮猪吃虎的人总不喜欢被当成真的猪,即使那是头漂亮的猪也不行。
他想像师无治那样,别人提起来都是‘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和实力,而不是样貌。
师无治也长得好,可这世间有几个人提起他的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容貌?
他们想到的都是那“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所以宣病也照猫画虎的不喜欢别人谈他的外貌,一提就黑脸。
但因为找到了父母,这两天他心情很好,便一笑,语调懒洋洋的搭了腔:“我啊,十九那年就说亲了。”
“哦?”那人顿时更来劲了,“说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宣病低声一笑,“是位脾气不好的‘姑娘’,身高八尺,但我就是喜欢。”
“多少?”众人一愣,“身高八尺的姑娘?那得比你还高了吧?”
“去去去,怎么还越问越多了!”詹管家挥去那人,又看向宣病,“少爷真有喜欢的人了?”
宣病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冰冷之色。
詹管家后背莫名冒出一股寒气,顿时不敢问了,“是我多嘴了。”
宣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他也不是故意冷声冷气。
最开始他下山时何曾不是少年心气,对每个人都礼貌赤诚,可现在过了快二十年,那点心气早就被历练时遇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给磨掉了大半,余下的那一点儿只有在师无治面前才会展现。
在身边没有自己在意的人的时候,宣病就会暴露本性了。
“带路吧。”宣病淡淡开口。
詹家位于城中心,府宅绵延数里,大门外站了一排面容严肃的护卫。
“家主!”
詹管家引着他进门,便开始喊,“我把大少爷带回来啦!”
府宅进门不多时便是正堂,管家话音一落下,宣病便感到一阵风袭来,有道身影扑了上来——
“我的儿啊……”
一穿金戴银的美妇抱着他,双目噙泪,看起来是高兴得哭了。
宣病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妇人,犹豫道:“你……”
“我是你娘啊,”妇人含泪看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语气温柔又可怜:“都这么高了,你丢的时候才不到几岁……”
宣病有点不习惯这样的热络,但一想到这是他的娘亲,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的娘,便心间一软,没有躲开。
“宣……宣儿,”一中年男人走了上来,“我能这样叫你么?”
宣病看着他——这男人应该是他爹,面色苍白,眼下乌黑,样貌应该是吃了丹药在保养,但细看还是能看得出老了的疲态。
那妇人……他娘也是这样,看起来有些藏不住的老态。
毕竟不是有仙根的人。
“自己的儿子想怎么叫怎么叫喽,”妇人笑了,摸了摸宣病的头发,“孩,我给你做了饭,走——我们去那边。”
宣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便只能跟着去,他想叫一声娘,可不知为何,怎么都叫不出口。
他记得以前在宫家,宫观棋对待宫母,就很亲切,宫家父母还会给宫观棋做一堆好吃的,会嗔怒的怪宫观棋怎么又瘦了。
那是他曾经很羡慕的。
现在……他好像也有了,不用羡慕宫观棋了。
他梦里的家就是这样,远归回家后,母亲会拂去他的汗水,问他累不累,而父亲在倒酒,布筷,为他接风洗尘。
“你不爱吃么?宣儿,怎么不说话呀?”那妇人又温柔的笑着问。
詹家主也给他的碗里夹了块肉,然后眼眶通红——难为他这一把年纪了,还像孩子一样,情绪外放。
他搭着宣病的肩,“宣儿,都怪我们当年没看好你,让乞丐把你偷了去,自从你那事出了后,我就将府里的护卫都加强了……以后,你不用怕了。”
宣病动了动唇,捏起筷子,却无端的觉得拘谨,“……嗯。”
以他现在的修为,其实并不怕什么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沉默的看着他的父母亲,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这就是家吗?
可为何,还没有在华宥志和宫观棋的身边自在?
“对了,方才管家说你有喜欢的姑娘?带来了吗?”詹家主忽然又问他。
宣病苦笑了一下,“没,他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怎么会呢?”妇人不解起来,“我儿这么优秀,又声名斐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宣病笑了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物。”
“也是,喜欢这事,强求不来,”詹家主叹气,又给宣病倒了杯酒,“来,尝尝我酿的梅子酒!”
宣病接过酒杯,闻到了一股酒香,抬眸时见他爹已经先将酒一饮而尽了。
“闻起来不错,”宣病转了转金色的酒杯,笑了,“不过我不胜酒力,还是不喝了。”
他真醉了,会断片,所以没有熟人时从来就不喝。
“不喝酒好啊,”妇人笑了,“你爹是个酒鬼,弟弟也是个酒鬼,我可受够他们了……来,吃菜,娘亲手给你做的大肉。”
26/105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