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光霁而言,这不是件坏事。
越是位于金字塔的底端,被洗脑的程度就相对更轻,反抗的意识也就会更强,自然,也就更容易挑起大规模的反叛。
一路走来,他已经把这座房子的构造摸清了大半,越是上层,就越是奢华,应该都是供不同身份的客人居住享乐的。
警长的房间有窗子,秦光霁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这房间是正好面对着他来时的那片荒草地。
这座房子从外部看开窗不多,只有最靠上的两层有零星的开口。也就是说,从房间到关押女人的地方,他有很长一段路可走。
也有很多机会能干掉这个亲信——秦光霁并不擅长演戏,与其在回到动物堆里被发现破绽,不如先下手为强。
顶着这副身躯,不论去哪儿他不会遭到多少阻拦,但前提是,他得落单。
……
秦光霁如此想着,眨眼间,已经快要转到楼梯口了。
亲信按下电梯,在等待电梯上来的功夫里,秦光霁盘算着该如何悄无声息地干掉他。
他不着痕迹地四处观察,发现这里并没有监控一类的东西,大概是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
或许,电梯井是个很好的选择。只要伪装成意外,还能引走一批管理人员。
秦光霁看向亲信,这具躯体的体格比亲信高大不少,他完全能在对方反抗之前扭断他的脖子。
电梯正在上升,秦光霁悄无声息地放下女人,盯准了亲信粗壮的脖子。
叮!
电梯门徐徐打开,亲信无知无觉,抬腿准备走进。
秦光霁默默跟随,双手准备发力。
电梯门彻底打开,他们迎面撞上了一匹西装革履的马。
“马部长。”亲信慌忙退后,鞠了个大躬,秦光霁亦是立刻收起动作,跟着鞠躬。
该死,偏偏是这时候。秦光霁心里暗道不好,错过了这个机会,之后要杀亲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马部长并没有正眼看他们,只略略点头挥手,便向走廊里走去。
亲信直起腰,主动拎起女人,对秦光霁道:“走吧。”
“等一下。”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叫住了他们。
秦光霁转头一看,那个本要进房了的马部长竟是又走了回来。
“你们是朱警长的手下吧。”马部长瞥过他俩的脸,然后把目光投向亲信手里的女人,目光简直像是要直接把她身上的衣服撕碎了。
“是,”亲信如实回答,“警长还在忙,我们不便打扰,于是就打算把人先送回去。”
“原来如此。”马心不在焉地点头,还是没正眼瞧他。
“既然这样,”马终于移开了目光,看着两人的视线里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就先把人给我吧。”
“这……不太好吧。”亲信为难,“这毕竟是朱警长已经定了的人……”
马轻蔑一笑:“就老朱那个玩法,哪里需要这么漂亮的人,反正最后都是要玩废的,这种姿色岂不浪费?”
他直接向两人伸手:“给我吧,反正他也记不得自己点过谁,你们回去再挑一个给他就成。”
“那……”亲信显然不敢得罪对方,和“同伴”眼神交流片刻,做出了决定,“我们帮您带进屋里去。”
马部长满意点头:“跟我来吧。”
……
“你在做什么!!!”秦光霁跟在马部长和亲信的后面,一把乔舒的声音从脑内放出来,就被她的尖叫震得头晕眼花。
“你为什么要把她交给那个畜牲!!!”乔舒的声音没那么疯了,却出奇地尖锐,像是指甲刮黑板那样让人心里刺挠。
“冷静。”秦光霁冷酷无情地捏住她的声带。
乔舒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呜声,似是被秦光霁吓到了。
“你认识她吗?”秦光霁问的是提在亲信手上的那个女人。
“认识,”乔舒老实回答,声音终于平静了下来,“我和她是同一批进来的。”
“告诉我她的全部信息,”秦光霁对乔舒道,“要快。”
滴滴——
房门被打开了。
糜烂的香味扑鼻。
第111章 老爹汉堡店(21)
灵魂与灵魂的交谈,远比上下嘴皮相碰要来得快。
只是,当那位马部长站在宽敞的房间中央,要求两个亲信解开捆着女人身体的绳子时,乔舒的声音沉寂了下去。
秦光霁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操控着身体,打开绳结,反向绕过女人的脖颈和双手。
马部长的眼神愈发炽热了,那两个鼻孔中喷出的气体简直像老式开水壶一样尖锐。
秦光霁不紧不慢的,只专心解着,那两秒钟的功夫仿佛两个世纪一样漫长。
“让我来。”这是自从清醒以来,乔舒说得最决绝的一句话。
他仍旧没有说话,手里的粗绳游走到了女人的腿边。
只要再一圈,就能彻底解开,而后像享用一个粽子一样,剥开只为内里的米不变形而包裹的粽叶。
他并未如愿以偿。
从饥渴的食客,到意想不到者手中被五花大绑的螃蟹,中间只间隔了一秒。
喉间被尚带有温度与体香的麻绳死死勒住,巨大的压迫感从背后传来,撅住呼吸,撅住心跳,只能听见血流被堵在一处的冲刷声,以及脆弱的颈骨开始错位的咯吱声。
紧接着,又有一道猛烈的撞击从侧面而来,伴着庞大身躯滚落在地上的闷声。甚至比窒息还痛。
在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马部长用眼角仅存的余光瞥向一旁,看见了一张被窒息扼得充血发紫的猪脸。
秦光霁由衷地感谢乔舒。
感谢她在选择附身对象时,挑了这位力气极大的牛。
也只有这样的牛劲,才能用一根粗麻绳同时掐断两根喉管。
女人身上的绳索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那两具尸体身上。
身体尚有余温,相互依偎着躺在松软地面上,除却脖子上吃人一般的痕迹,几乎看不出一点有关死亡的踪影。
可女人似是完全被吓呆了,哪怕已无桎梏,也不敢逃离半分。
秦光霁向她深深弓下腰,看见她惊慌后退,满脸都是恐惧。
“别怕,”他说,“我是乔舒。”
女人的眼里有一半转成了呆滞。
秦光霁乘着这个空档,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布。
依旧是他在说话:“你叫唐云,今年26岁,海城人,灾难发生前是一名公务员。两个星期前进入汉堡店,后被店里的领班挑中送到这里,你那家店的领班名叫乔治。”
“你、你怎么会……”唐云结结巴巴地说着不成句子的话,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因为我是乔舒!”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变得尖细。
“乔舒……”唐云的眼里灰暗了一刻,随后抓住面前的那片衣角,“你,乔清呢?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并不是要解答,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诉说:“我想走!我要走!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求求你!不论用什么办法,求你帮我!!”
“我知道,我帮你。”声音平淡和缓,粗糙的大手盖在唐云光滑的小臂上,因诚挚而不带半点压迫。
“但我不能只带走你一个。”声音陡然一转,“我要让所有人都离开这儿。”
“只有彻底毁掉这里,才会有真正的解脱。”
唐云眼里的期待散了许多。她的双臂松懈下来,颓然地倚靠在墙壁边。
“我……我……”她的挣扎从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中透出来。
窗外的天越来越亮了,也将两具尸体的脸照得清晰可怖。
不知时光几何,房中响起了轻轻的叹息:“我帮你。”
……
想要到达关押唐云乔舒的地方,并不太难。
只要重新套好麻绳,装作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把她带回门口,便会有满脸涂着脂粉的老鸨过来赔笑。
再借势抱怨两句这人的不合胃口,便会被笑脸迎进去,借着要仔细挑一挑的名义,进入内室。
至于之后的事情,秦光霁并不知道。
一切的反抗,都只有亲历者的泣血呼喊最为强烈,最为鼓舞人心。
在屠宰场里,他用道具调动起了人们的反抗。但在这或许比单纯的死亡更加可怕的地方,秦光霁不想也不能用自己的愚见打扰他们的生命。
是为尊严拼搏一场,还是在绝望中蹉跎始终。
一切,交由唐云与乔舒,以及面前数个美丽而悲戚的面孔来抉择。
如同石块投入池塘,一圈圈涟漪开始泛滥。
“我还记得出去的路线。”
“我知道守卫换班的时间。”
“我可以去叫上其他屋子里的人。”
“我这里有刀片和碎玻璃片。”
“我愿意去引开屋外的守卫。”
“我能去四处点火,把这里烧干净。”
“我能……”
“我可以……”
“我要……”
一声声请愿,因为害怕被门外的老鸨听见而被刻意压低,可其中澎湃的期望与生机从未被埋没。
那一双双眼睛,渴求的眼睛、燃烧着生命的眼睛、饱含热泪的眼睛,都在诉说着同一个愿望:
让这个炼狱,彻底消失!
“我知道……一个秘密。”角落里,声音细微而坚定。
目光投落在那位面上覆盖着一条刀疤的女子身上,她报以微笑,坦然开口:
“这座房子的地下有一个很大的防空洞。”
“曾经,它是一个仓库。而现在——”
“它储存着一批军.火。”
……
秦光霁拎着两个脱掉外衣的女孩从房间里出来,迎面撞上一直守在外边的老鸨。
“哟,”老鸨挂着谄媚的笑,“这么快就挑完了啊。”
秦光霁对她笑笑,随即松开其中一手,将其轻松拽进了门内。
房门合上的咔哒声与被磨尖了的牙刷柄捅进脖子里的声音一起迸发出来,鲜血喷溅到一张张绮丽的脸上,仍是温热。
唯有一双双眼睛,格外冰冷。目光投射到尸体上,每一道,都像是凌迟。
每个人都冷静得可怕。
又或者说,他们疯狂得可怕。
搬开老鸨的尸体,打开门,金色的光透出来,落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像是镶了金边。
房子内部的看守并没有那么严密,就关押低等人类的这一层来说,走廊两旁各有一个大房间。营业时间里,只有老鸨和客人自带的下属会进入其中,其余的守卫都留在门外。
守卫三人为一组,每两个小时换一次班。大约是因为里面关着的都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人,守卫的神态十分轻松,甚至还聚在一起聊着天。
他们的死法大同小异——先被撂倒、敲晕、夺走通讯设备,再被各种平常的利器:牙刷柄、玻璃片、金属片之类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原本用于自杀的小东西割破动脉。
血流了满地,当一双双赤.裸的脚踩过地毯时,会被挤压出一滩小小的血泊。
几人拿走了守卫的枪,敲开了另一扇关押着同类的门。
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人类的反抗已翻过序章。
……
人们兵分两路,一路向上,去救下其余楼层的同类,另一路则携带武器,去往地下的军.火库。
从知道繁殖场这一存在开始,秦光霁就明白了,老爹汉堡店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公司——这是一场被隐藏在商业之下,用表面的人肉工厂掩盖的名利勾当。
政.治、商业,乃至军事,都在这座妓.院里交融。
它是汉堡店的繁殖场,是权贵们寻欢的乐土,同时,也是一座人类的肉.体堆砌起来的秘密堡垒。
人类如此弱小,也如此适合掩人耳目。地面之上的肮脏欢愉,竟也成了地面之下冰凉火.器的遮羞布。
……
越是往下,想要绕过守卫就越是困难。
于是战争从第一声枪.响开始爆发。
一队手持各类抢夺来的武器奋力抵挡,为另一队的潜入充当基石。
眼看着刀疤女人带领的小队已经悄悄绕过了敌人的围堵,秦光霁闪进墙后躲过射来的子弹,抬起手臂给同伴们发送撤离的信号。
同伴们纷纷听从后撤,秦光霁紧随其后想要往后退开。
但双腿纹丝不动。
在秦光霁惊诧眼神中,两条手臂自行抬起,端住手.枪,精准打爆了两个敌人的脑袋。
“乔舒!”秦光霁在脑中呼唤她,“你在做什么?”
乔舒的声音没了半点疯意:“掩护他们。”
“用我的命。”
秦光霁提起精神力,想要将身体的控制权抢回来。
来到地下后,他们已经改换了身体,现在所用的这一具,原本属于一个被单独关押的疯女人。
她的灵魂因受不了压迫而飞散,只剩下了一个空壳,正适合做秦光霁离开后乔舒的新身体。
“你疯了吗?”秦光霁从没觉得自己的话这么滑稽过。他当然知道乔舒是疯的。从一开始,就是乔舒在控制身体,用完全不要命的冲劲,闯破了一扇扇门,长驱直入一般,直抵地下军.火库。
秦光霁绝做不到这样。因为他心中的恨不够深,因为他终究还是害怕枪林弹雨。
只有乔舒才适合做这个领导。
可现在,竟然也是乔舒选择了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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