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你,”他指了指最先发现粘液的秦光霁以及先前和他一起的那个npc,“你们跟我来一下。”
秦光霁巴不得赶紧离开,忙站起来,没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那个已经被粘液吓得魂飞魄散的npc同门拽住。
“求你了,我不想去!”他拖着哭腔说道,恳求的目光在秦光霁与导师之间来回飘荡。
“快点。”导师完全忽视了他的绝望情绪,只开口催促一声。
“我代你去吧。”接受到秦光霁眼色示意的越关山立即站起来,如救世主般轻飘飘地走上前来。
导师瞄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
走出会议室,脱离了压抑的气氛,走进另一种冰冷。
小房间里,桌上摆着两份保密协议。
“什么意思?”秦光霁直视着坐在桌子对面,一身标准领导打扮的中年人。
“现在需要几个人去清理实验室里的实验体。”走在后面的老教授说道,“彻底销毁掉它们。”
“你是最开始的目击者,也是少数直面了粘液的人。”老教授的话一如记忆中那样言简意赅,只是与从前相比,多了些残忍。
“你让你的学生去送死?”越关山冷笑着,声音如刃般尖利。
“不,”老教授的目光随意地扫过两人的面庞,“这并不致命。”
“你……”秦光霁的质问刚刚脱口而出,随后便从教授的话中读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话语哽在喉头。
“难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早知道会这样?”
如此可怖的场景,第一次接触的人绝不可能像他们这样镇定,更不会笃定那东西不存在威胁生命的可能。
只有一种解释:在实验室中的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有相同的情况发生过了。
在如最幽深的夜空那样的沉默中,他得到了答案。
秦光霁的瞳孔彻底凝缩成了一个黑点,脑中千万条思绪滑过,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疯子……”
除却震撼,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秦光霁原本以为,这次的事故是一场意外,是源自某种不可控的变异,就像在粘液世界中,因为有了玩家的加入,那些面目模糊的粘液才有了侵染人体的机会。
可现在,这沉默而冷酷的事实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这个历经五年的课题,“秦光霁”们废寝忘食努力的实验,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用于肿瘤的靶向药物研究,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所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秦光霁听见自己低沉粗哑的声音在询问。
“用整整五年的时间得到它,却又在一个小时之后将所有的成果销毁。”越关山紧紧盯着老教授的眼睛,“是因为这场变异并不符合你们的预期吗?”
“没错。”这一次,是一直端坐着的中年男人回答了她。他的眼里,有隐蔽的失落。
“至于更多的细节,”他垂眸躲开越关山的注视,冷淡道,“等你们签了这份保密协议后才能知道。”
秦光霁与越关山对视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在纸上签下了名字。
……
空荡荡的实验室里,披着宽大塑料雨披的秦光霁和越关山站在中央,听到身后实验室的大门传来落锁的声音。
他们没能知道更多的信息,而是被强制扭送到了这里——他们被骗了。
“我就知道。”秦光霁冷笑了一声,没有半点意外和愤怒的神色。
牛马不需要了解更多,只需要干活。两人都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也从未希冀过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什么。
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用自己的方式,弄明白粘液究竟意味着什么。
哦,倒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从他们身上这一身简陋防护能够看出,这里的粘液的确和他们曾在粘液世界中经历过的那样害怕塑料。
打开动物房的铁门,便被叽咕叽咕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包裹。
单独个体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粘液们热情地涌上来,却在接触到两人的塑料雨披前争先恐后地逃走,随着两人越走越近,一个个挤压着缩在角落里。
两人的任务很简单,用长柄的钢夹把粘液一个个捞起,塞进大塑料桶里,密封。然后封住动物房中的每一个缝隙,关门,将可能残留的粘液彻底封存在里面。
事了之后,他们会得到新的课题、更好的实验室,不论是深造还是工作都会得到特殊的照顾——只要他们完全遵守保密条例,将所有的记忆全然清除。
秦光霁面无表情地夹住一只粘液,将其怼进大桶底端,看着这只粘液在顷刻间化成一汪绿水,心中的繁杂并没有半点减轻,反倒更加翻涌。
这里的粘液并没有那么难以应付,一件能够包裹全身的雨披就足以应付他们,而在与塑料接触后,他们更是被完全剥夺了生命,化作了无法凝聚的液体。
对于“那些人”来说,这是一场失败的变异,也是与过去几年中发生过同类事件的实验室完全一致的变异。
时至今日,他们还未找到所谓的“成功”例子。
在那一瞬的对视里,越关山阅览了那个中年男人记忆中所有与其有关的事件。大大小小数十个实验室,无一例外,都是这样轻柔的变异。
他们渴求着一场不同的变异,他们将粘液的样本发放到各个高校和研究所,尽可能地将散布范围扩大,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时至今日,仍然一无所获。
他们或许有些气馁了。
但秦光霁和越关山知道,他们所期望的那场变异终将发生。
然而,或许并非是以他们预料中的形式。
因为一句话,在离开粘液世界之前,属于这个副本的提示音所说的唯一一句话:“已成功侵染人体。”
他们将粘液样本注射到了目前能够用于实验的所有物种身上,却从不敢想象,第一场变异——竟会来自人类自己。
不论以何种方式,不论是意外泄露还是蓄意为之,不论会发生在下一秒还是数年后,这个沉重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实验室里的小鼠数量众多,并不是每一只都被注射了同一批样本,可最后,它们却都变成了完全一样的粘液。这只能说明一个状况:粘液能够传染,至少是在同个物种间。
而那场变异,秦光霁心想,或许就是跨越物种鸿沟的开端吧。
灾难一定会来临,只是不知范围几何,不知持续许久,不知它将从何处而起。
而这些,正是玩家们需要了解的关键。
……
清理完最后一只肉眼可见的粘液,两人合力把装得满满当当的桶搬出动物房,仔仔细细地用胶带封住房间里的每一条缝隙,最后合上房门。
眼前的灰框在实验室冷白色调下格外的不起眼,便用一行字的消融攫住眼球。
【清理动物房】几个大字渐渐融化在灰色之中,让整个任务框恢复了空荡。
这个副本的任务相当松散,用系统的术语来说的话,是完全的触发式,只有接触到一定的前提条件后才会显示出任务目标,并没有一条必须遵守的主线。
就像刚才的清理任务,是在两人签下保密协议的那一刻才悄悄出现的,也在两人完成之后悄然消失,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提示音响起,连个听惯了的“叮”声都没有。
不过,两人这次倒并不担心自己接下去的目标。
就在两人敲门示意外边的人把他们放出去,抬着塑料桶站在向下的电梯里时,一条新的任务也如它的前任一样静悄悄地冒出头来。
【阻止粘液在人类中爆发】
这条看似宽泛的任务来自玩家中的另一条战线,以温星河新进化出来的技能为核心的潜伏计划。
……
不久之前,温星河穿着一身西装,大摇大摆地从会议室中走出。
她让无框眼镜顺着高挺鼻梁滑落大半,斜眼撇了下守在门口的年轻秘书,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说道:“小伙子好好守着,你们王局很快就出来了。”
说罢,她推了下眼镜,对身后招招手:“走了。”
温星火、路云晓,还有另两个玩家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这样堂堂正正地离开了关着相关学生的会议室。
温星河一直保持着高位者那种气定神闲中带着三分傲慢的神情,不紧不慢地穿过走廊,绕过楼梯,直到完全脱离了npc们的视线,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长长地往外吐了一口气,拉开自己面前的木门,几个玩家瞬时闪身入内。
颇具年代感的门框边,几个大字清晰烙印:【档案室】。
第127章 粘液实验室(7)
这是温星河第一次使用这个技能——消耗一定额度的钞票,随机获取副本内任意一个与任务相关的身份。
对于这个“随机”,温星河始终保持着怀疑状态:毕竟“与任务相关”这种说法实在太过宽泛了,如果副本非要给她指个什么扫地阿姨一类表面上看的确算是和副本挂钩实际上却完全无法对任务有所帮助的角色,她也是完全没有分辩的余地。
但好在这一次,她的运气还不错。
当【主任】这个金灿灿的头衔挂在温星河的头顶时,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几乎就在瞬间,那些尊敬而谨慎的目光就悄然落在了她身上。
没有半分此人本不该出现的怀疑,就好像“温星河”这个人天生就属于这个世界,天生就拥有这个身份。是将所有人的记忆尽数篡改,再用一支因果的笔在意识中写下新的名字。
第一次干这种活儿,温星河还有些紧张。幸好她也是豪门出生,虽说自己是个闲人,依葫芦画瓢仿照着自家长辈的样子充充场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个功能实在太贵,只从会议室溜出来的功夫就消费了温星河副本内近四分之一的钞票额度。在钻进空无一人的档案室后,温星河就果断关闭了它。
“主任温星河”这个身份只在人们的记忆里存在了十分钟,而后又一次被抹去,就像过去可能的无数次一样,始终没人发觉。
Q大生物学院的档案室并不大,且在电子档案愈发便捷的时代里,这里几乎常年无人,正好方便了几人翻找。
温星河和越关山的精神链接从来没有断过,从她们眼中能够看到的一切都会同步到对方那里,温星河因此得知了那个隐蔽计划的存在。
在那个领导的视角中,计划存在的时间已久,且因其的特殊性,不会在数据的网络里留下任何痕迹——只存在于纸张之上。
Q大是个特殊的地方。因为在最初的最初,这个疯狂计划正是诞生在这里。时间流逝,计划的枝节几度变迁,但Q大的记录仍旧是几个计划的核心地点中最为完整的一个。
想要从浩如烟海的纸质档案中找到那些被伪装成普通档案的资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过巧合的是,这次的玩家中存在一个对寻找资料颇有裨益的技能。
“找到了!”大块头裴文轩眼睛一亮,抬手指着一个黑暗角落,用他惯常的温和音色和不同寻常的激动语气说道。
【文字警察】,对已知的特定实体文字拥有极高的敏锐度,可进行模糊定位或追踪。在大部分的副本中,这技能都是一种鸡肋,因为很少有副本会将某些指定的书籍或文件当做关键物品——其上的信息永远比纸张本身重要。
而这一次,这技能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在接收到被越关山挖掘出来的、原本存储于那个官员的脑海中的清晰映着档案封面的画面后,浩如烟海的文字中,一叠被刻意隐藏的机密档案悄然现身。
温星火小心翼翼地将档案从柜子里抱出来,轻轻放在矮架子上,掸掉从架子上飘落下来的灰尘,解开松松捆扎的细麻绳,拿起放置在最上面的一个文件袋。
上面的日期是:2015年6月10日,十天前。
最新鲜的档案,只要打开了它,就能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实验室仍在进行实验。
文件被一张张抽出,几乎每一张报告都写着相同的字眼:正常、正常、正常、正常……
千篇一律的记录中,唯有抬头的不同将它们区分。
Q大、B大、C大、T大、G大,所有坐落在这座古老城市的一流大学都在其中。
也正是这些大学的名字曝露在眼前的时刻,来自副本的任务悄然浮出水面。
想要在这其中找到第一个变异的人类,只有一个办法——
“我们分头行动。”温星河和越关山的声音完全重叠,一个在沉重的档案室,一个在冰冷的实验室,同时回荡。
————————————
这座城市里,一共有五所大学正在进行研究。其中,Q大的实验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宣告失败,七个玩家的目标便也愈加明确: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另外四所大学,用类似碰运气的办法,在揪出其中可能与变异有关的蛛丝马迹。
直到真正站在B大生命科学学院的大楼前,秦光霁才彻底理解这是怎样一种大海捞针。
没有人比在实验室里浸淫了数年,又刚刚从微观层面了解了粘液特性的秦光霁更能理解其中的不易。
粘液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物质,它能够无限分裂,无限地变换形态。只要它想,它大可以将自己生命中最微小的一个颗粒分散出去,沿着窗缝、通风口、钥匙孔,或是其他难以被发觉的一切角落,逃离实验室,混迹在一无所知的人群里。
前提是:它想。
如Q大实验室里出现的无害变异体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它们就是微观世界里那些模糊而愚蠢的普通粘液,不会伪装也不会分裂,无法达到侵染人体的程度。
但与之相对的,这种“想法”又是极其难分辨的。
因为它们学会了隐藏。
一旦在人群中变异,后果或会难以估量。
秦光霁踌躇着,思索着究竟如何寻找那一点点可能的痕迹,内心的焦急溢于言表。
肩膀忽然被一阵大力拍打,秦光霁在惊诧之余横生一种暴戾的警觉,是用“现在还在公共场合”的理智压制住召唤出武器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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