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老少,无数声线,无数语气的“会长”,一叠声在他耳边响起。
层层叠叠的画面断断续续浮现。
“会长,这个游戏,最后会由你来打破。”
朦朦胧胧的声音穿过“会长”的海洋在林意耳边响起。
“你得活下去。”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半身染血,倚着身后血糊糊一片的东西站着,脸上却是全然的桀骜与信任,“我是活不成啦,不过会长,你可以。”
“可不咋的。”另一道女声响起,带着北方人独有的豪爽大气,“小不点啊,你得知道取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林意目光下移,刚刚出声的女人正躺在地上,干干净净的上半身暴露在阳光中,下半身却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看啥呢?”女人笑眯眯的,明明脸色难看得跟鬼似的,却还是遮不住她的活力,“不会到这个时候,小不点准备考虑一下姐姐的建议,想和姐姐共度一夜了吧?”
说到这里,女人话锋一转,遗憾道:“不过不行啦,你看,我下半身都没了,小不点,你晚啦。”
鲜血蔓延,将女人躺过的地方全部染成红色。
“行了慧姐,别逗他了,不知道他年纪小,脸皮薄吗?”
沉稳的男声,光是听声音都知道他该是个温和又可靠的人,“再说,他现在都是会长了,得给会长点面子啊。”
慧姐顿了顿,随即再度看向林意,似乎是在感叹,“是啊,当年那个刚进游戏的小新人都变成排行榜第一,成了第一公会的会长了,会长,你很棒。”
说话的几人或站或坐或躺,林意往后看,废墟和鲜血中还倒着其他人。
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目光温和又骄傲地看向林意,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陌生的情绪在林意胸腔震荡,冰凉的液体顺着林意的脸颊滚落。
“嘿,才刚说你当了会长,怎么又跟小孩似的哭了啊?”慧姐嗔怪,却也在一瞬间红了眼眶,滑落了泪水,“哭什么,又不是不会再见了。”
嘴唇翕动,林意听到自己的声音,比现在更冷静些,也更成熟些,带着不易察觉到的颤抖,“真的会再见吗?”
面前的三个人都咧嘴笑开,声音汇成一句话,“当然会再见。”
慧姐还多嘴了句,“不过到时候,你的那个神神秘秘的男朋友可得给姐姐看看,姐姐给你把把关。”
林意感觉自己手臂抬起,绽放着暖黄色光芒的龙吟刀在他手中缓缓成型,这时的龙吟刀比他印象中的龙吟刀气息更加内敛,但气势却更加骇人。
渐渐的,暖黄色的光芒中一丝丝一缕缕地出现血气,刀背上镌刻的龙纹也在绽放着不祥的光芒。
不,不要!
不能砍,他们会死的!
林意疯狂地想要阻止,可他的想法并没有任何用处,在红光几乎要盖过黄光的时候,龙吟刀劈了下去,刀势极强,强到眼前的一切都被毁灭,彻彻底底的粉碎。
就连空气都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砍出一道口子,半空中竟诡异出现一道狭长的,不断蠕动的口子。
就在口子要闭合的瞬间,林意将龙吟卡了进去。
透过口子看向雾蒙蒙一片的对面,喃喃道:“这就是游戏的世界吗?”
——
猛地回神,林意耳边的“会长”已经停歇,眼前也没什么废墟、鲜血、巨大的裂口,只有一个噙着笑,苍白着脸的何颖芝。
“你是谁?你刚刚给我看的是什么?”
林意后退一步,本能地举起龙吟用作防范。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何颖芝看上去可疑极了,但林意却对她升不起丝毫敌意,就连举起龙吟的举动也都更像是……保护。
“何颖芝”笑容扩大,肉芽已经爬遍了她的半边脸,“那是过去,和未来。”
过去和未来?
两个全然相反的词语,顿了顿,林意放下刀,“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
“何颖芝”叹息,却也并不失望,“会长,我出现的时间不多了,你得想起来,想起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林意喃喃地重复着“何颖芝”的话,片刻后摇头,“我们的目的?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目的,我只知道,我现在要毁掉这座大厦,不让它继续害人。”
听到林意的话,“何颖芝”先是愣了下,随后蓦地笑开,春风拂面,带着一点桀骜,“看来我的出现还真是多余,果然林意就是林意,哪怕不做提醒,你也能做出该做的决定,走上既定的道路。”
迎着林意的不解,“何颖芝”靠着肉粉墙壁站立,微微笑道:“会长,我等着你,等着你带领我们实现终极目标的一天。”
他要走了。
陡然出现在林意心头的念头让林意生出不舍来。
“不要……”
话还没说完,何颖芝身上的气势已经再次发生变化,她的眼角挂着一滴泪,颤巍巍的,随着何颖芝眨眼,最后滑落到地上。
他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桀骜与信任并存,是他梦里的那个人!
“会长,我们一直都很相信你的。”
最后的一声落下,那个人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何颖芝缓缓滑落到地上,微微抬头,倔强地看向林意,声嘶力竭,却又仿佛带着哀求,“你看到他了对不对?他还活着,是不是?”
林意问她,“他是谁?”
何颖芝再次落泪,“我男朋友,以前是同荒公会的骨干,他叫柯晨。”
“你刚刚那是……”
何颖芝面露微笑,肉芽不断颤抖,最后缓缓缩回裂缝中,只剩下一道血红色的口子贯穿何颖芝整张脸,“他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活过来。”
说不准是何颖芝的精神状态有点过分美丽,还是环境原因,林意打了个冷颤,哆嗦了下道:“你之前不是还和那个道士说你男朋友给你一个娃娃吗?”
何颖芝丝毫不觉得奇怪,“是阿晨给我的,也是我自己给我的。”
“现在,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说完,不等林意还想说什么,何颖芝已经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我们继续吧。”
“继续什么?”
“解决诡事大厦的事。”何颖芝和林意要了禁锢小红的黑团子,一边打手诀一边道:“虽然那段时间我不知道阿晨他们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要做的事,一定是大事,既然是大事,就不可能无的放矢,你会出现在这里,一定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何颖芝打完手诀,小红的魂体已经出现在半空中,只是现在的小红看上去明显更加虚弱,更加的,没有神智。
抽空看了眼认认真真观察小红的林意,何颖芝后半句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说不定你的失忆,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小红身形飘渺,呆愣愣站在原地。
何颖芝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待会儿我们,跟着它,大概就能找到是谁在吸收它的阴气了。”
林意顿了顿,到底是问出心底的疑惑,“所以这种事,我们为什么要单独做?不能和他们一起吗?”
“谁?”
“师泽洋和那个道士啊。”
何颖芝顿了顿,“他们两个倒是无所谓,但是林意,你相信那只鬼吗?”
鬼?
哪只鬼?
跟上慢吞吞移动的小红,林意忽然明白何颖芝的意思,“你不相信我老板?”
第22章
“我应该相信你老板?”
面对诧异至极的何颖芝,林意愈发困惑,“为什么不信?”
“可他是鬼啊。”跟着小红绕了个弯,终于从层层叠叠的粉色肉壁中找到缝隙,能够通往其他楼层的缝隙,“我不相信鬼有问题?”
尽量减少与肉壁的接触面积,林意稍微有点理解,“倒也是,毕竟鬼话连篇嘛,不过我们老板人……鬼还是挺好的,很照顾我的。”
何颖芝没有回应林意的话,而是在离开顺德发公司的楼层,远离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肉粉色后,才慢吞吞道:“但他一定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辜。”
林意停下脚步,拉住无知无觉往前飘的小红,“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那些走廊中的怨鬼,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攻击人的意图,它们真正攻击你是在什么时候?”
林意回忆,“就在看到我之后啊。”
等一下。
仔细想了下,“当时,老板就站在我身后,所以你的意思是,它们当时也根本不是想要攻击我,而是……”
“你老板。”何颖芝挥开林意抓着小红的手,跟着小红继续往前走,“怨鬼这种东西,它们唯一会做的就是——”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
“这个何颖芝究竟是什么身份?”师泽洋并指一划,千纸鹤顺着他的方向飞出,白光闪过,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无名挥舞桃木剑,跟上师泽洋的脚步,“可能性太多,反而不好确认了。”
黑毛球越来越少。
师泽洋“嗯”了声,随即道:“不过现在何颖芝不重要,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林意。”
回想起进入副本前韩聘的交代,师泽洋一个头八个大。
“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居然要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丝毫没有注意到,被斩落在地的黑毛球在落地几秒之内,皮毛迅速变得暗淡粗糙,几不可闻的惨叫声从它们的尸体中响起。
而始终柔弱的老板却身形越发凝实,脸上甚至都带上了红晕,简直就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黑毛球的洪流总算过去,师泽洋靠着休息了会儿,“直接去找林意?”
无名并未提出质疑。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却陡然生出危机感来,两人下意识丢出纸鹤和桃木剑。
二者触碰到老板伸出来抓他们的手,结果竟发出兵刃碰撞的“咔嚓”声。
老板笑眯眯看向两人,慢吞吞道:“但是恐怕,你们找不到林意了。”
下一刻纸鹤被撕成碎片,桃木剑也寸寸断裂。
刚刚还大显神通的师泽洋和无名这一刻,竟如同刚出生的稚子,柔弱无力。
纸鹤碎片落在地面上,嗤嗤烫出好几处漆黑窟窿,窟窿还在飞速扩大,地面一阵翻涌,像是这肉粉色的怪物痛极了。
面对着错愕的两人,老板大笑出声,“刚刚我还在想,林意在这里,我找不到机会杀你们,但没想到天助我也,你们自己起内讧,所以你们死了,也怪不得我。”
这么说罢,无数条介于虚无和实质间的黑色触手从他身体中出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向了师泽洋和无名。
纸鹤在师泽洋身前形成盾牌抵挡住触手,又分出一部分纸鹤,刀斧般看在触手上。
但那些纸鹤在接触到触手的一刹那,触手归于虚无,并不能对它造成伤害。
无名双手掐诀,无形的屏障立于身前,触手无法再进一步。
一时间两方竟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师泽洋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老板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原本还能维持人类的身形在这一刻变得膨胀臃肿,“我是鬼啊,想要害人不是常理?”
师泽洋摇头,“不对劲。”
无名冷笑,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确实不对劲,你的杀意是突然出现的,在你吃掉这些怨鬼后。”
老板没回应,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触手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纸鹤和无名的空气盾上。
然而,老板的攻击并没能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师泽洋还有余力转头和无名说话。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猜测。”师泽洋声音轻飘飘的,“会不会,他已经不是原本的他了?”
无名都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那边的老板恼羞成怒,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触手从老板臃肿的身体中激射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老板低沉的怒吼声,“你们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我已经不是原本的我了?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谁料,他越是这样,师泽洋二人越是轻松惬意,甚至师泽洋还把纸鹤盾牌留了个空缺,放了一条触手过来,盯着触手细细打量。
“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想必我们是说对了。”
老板震怒,从漆黑的触手瞬间变成血红也能看出一二。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师泽洋徒手抓住那只触手,二者接触,触手上的红色立刻疯狂褪去,一副退避三舍,惹不起惹不起的模样。
想了想,师泽洋又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剪,触手应声而断。
老板瞬间惨叫出声,刚刚的感觉……简直就是把他的灵魂都撕裂了一样。
师泽洋微微抬头,眼底隐隐有血红闪过,勾唇轻笑,竟是说不出的邪气。
裂魂人,师泽洋。
无名放开掐诀的手,脚步后撤,地上瞬间出现硕大的,正在不断转动的太极盘。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飞速轮转,很快,太极盘将整个空间囊括其中。
太极盘所到之处,那些恶心的,正在蠕动的肉壁应声消失。
老板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生生困在原地。
无名半新半旧的道袍飘飘扬扬,脸上却挂上了一副堪称慈悲的表情来。
定乾坤,无名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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