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作者:大鼓
文案: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切斯拉夫·米沃什 《礼物》
赵家荣X麦冬
赵家荣年少丧父辍学养家,被生活刀剑砍出一身坚硬的铜皮铁骨,人间冷暖,他熬得失去知觉,却还有力气爱。
麦冬在无尽宠爱中长大,被养成一块易碎的玻璃,天真地任人捧在手里,耗尽痴心,直到某天被高高举起,重重砸碎。
妹妹意外怀孕,学校门口,赵家荣把小渣男揍进医院。
麦冬对赵家荣的初印象,是他不怕冷,冒雪背着他走出医院,脚步虎虎生风。
赵家荣动心也是在雪天,村庄,山顶,大年三十,一盏月亮,蹲在雪地为他许愿的少年,苍白、柔软、冷淡。
阶级、金钱、圈层,能够跨越这些的勇敢表白,跨不过麦冬的一句“对不起”。
彼时赵家荣还不知道,巧合是蓄谋,陪伴是愧疚,甚至错被他当成爱的那一点温情,都非他独有。
后来他了然,他放手,他退出。
可赵家荣不知道的还很多。醉倒在楼下的麦冬,脑袋里想的不是韩恩铭;砸碎镜子的麦冬,因为他才舍不得死;除夕雪夜,他在山上随手捡起的一只松果,是麦冬要珍藏一辈子的生日礼物。
攻外冷内热,坚韧果断,情绪稳定,有一点点闷骚
受病弱,散漫纯真,脆弱敏锐,轻微厌世感?
一句话简介:包工头和小少爷。大树X娇花
标签:HE,年龄差,酸甜,跨越阶级,双向奔赴,救赎,年上,病弱受
第1章 这是我男朋友
赵家乐怀孕了。未婚先孕。
“什么?”
电话里,周航絮絮叨叨地开始含糊,“呃……对……可是,我我我不确定是家乐啊,本来也没见过几面,医院里人多眼杂的,没准是看走眼了……你先别着急啊!”
赵家荣急匆匆地往工地外面走,差点让脚底下一捆钢筋绊倒,幸好被旁边的工人拽了一下。
“谢谢。”工地上太乱,他把声音拔高了,“等会儿,我换个安静点的地方。”
卷扬机巨大的轰鸣声被关在车门外,环境的安静,让他也略微冷静下来。
赵家荣摘掉安全帽,木讷地愣了一会儿,找出赵家乐的微信。
聊天记录划几下就到了去年,内容大多是自己问她钱够不够花之类的,也少有几次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缺钱,剩余的基本就是一些转账操作。上一次对话还是一个月前。
多久没见家乐了?三年?四年?
上次见面还是送她入学的时候。
手指停在屏幕边缘,他突然茫然起来。
“她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周航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来这边看看。”
赵家荣在车里呆坐,大脑缓慢地运转,半天才说了句,“走不开。”
他眯着眼睛往车窗外看去。
工人们还在原地等他,或蹲或坐,或倚着那一堆摞得高高的板材,在他们身后,刚成型的大公寓楼还是个空荡荡的水泥坯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安静站立着。
天有点阴了,但是容城的冬天并没有雪。
软件里预报着另一个城市的天气。
广市,南城区,中到大雪。
不知道家乐现在怕不怕冷。赵家荣点开她微信头像,想看看近况,没想到朋友圈却是三天可见的一条灰色横杠。微信签名和背景好像是变了,说实话,他也记不太清。
他抬手揉了两把头发,“钱还没要回来。”
周航又叹气:“那也得是家乐的事儿更要紧,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面……”
“这大过年的,款子肯定是要不到,赵儿,我劝你就直接回来,说实话,我一个人有点儿费劲,莉莉也快生了……”
赵家荣没说话,低头在屏幕上敲出字:
【最近怎么样】
——删掉。
【上课忙吗】
——删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写完就删掉。
他有点窘迫,愧疚感涌上心头。
考试顺利吗?毕业要工作还是考研?在找实习吗?房东有没有难为人?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这些他都没问过。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停,“你刚才是不是压根儿没听我说话。”
“哦,你说什么。”
赵家荣眼神发直,几个字在输入框里反复排列组合,仍旧是没有结果。
“我说,这破买卖,你挣命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抽时间陪陪家人。你自己反思反思,你这个做亲哥哥的,多少年都没见过自己妹妹了?”
赵家荣再次把所有字都删掉。
改成了:
【钱还够花吗。】
。
赵家乐一直没回消息。
赵家荣一边开车,一边竖起耳朵听微信的提示音。路上遇到堵车,他就拿起手机,点开没有任何反应的对话框,转账了两千块钱过去。
有人打开车窗吼叫,赵家荣并不烦躁,机械地切换了自己汽车的手动挡杆,随着前面刹车灯的亮灭,一挪,又一挪。
手机仍旧安安静静的,衬得身后的喇叭声就更加的刺耳。
赵家荣和人同租了一间公寓,地址在老城区边缘的拆迁片,六楼没有电梯,一室一厅,夏暖冬凉,卫生间一周堵三次,厨房只能进一个人。
很简陋,对得起它的价格。
程树民的工作是卖保险,大白天的当然不在家,他睡沙发,客厅里都是乱扔的衣服和文件,地上还有桶没吃完的泡面。
赵家荣简单打扫了客厅,然后从冰箱里翻出些零碎的食材,为自己煮了一碗鸡蛋挂面。
吃完面,还是没有消息。
由于没有交暖气费的缘故,程树民忘在水槽里的脏碗结了冰,他对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撸起袖子,烧水洗碗,将厨房收拾妥帖后,他又走近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只行李箱。
开始在手机软件上看酒店的时候,微信来了。
赵家乐:【还行吧,够。】
赵家荣迅速点进去,之后界面上很快又跳出来一条:“对方已收款”。
【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
【身体还好吧。】
【嗯。】
赵家荣有点不知所措地盯着那个字,直到屏幕发出的白光变得刺眼。
他揉揉眼睛。
【一定照顾好自己。】
赵家乐:【?】
。
一天后的赵家荣,已经在距离广市高速入口三百米的位置,正焦躁地盯着手机屏幕上“赵家乐”三个字。在无数次拨号失败后,他气得用力按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声音响过,他那辆旧丰田终于得以在堵得密密麻麻的车壳子中间成功前移了两米。快过节了,高速上车多得和蚂蚁一样,眼前车流尽头,近在咫尺的出口上方支着“广市”两个大字,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鲜红夺目,神气十足。
赵家荣恨恨咬牙,自言自语地骂:
“死丫头!”
广市,高楼耸立,工厂如蚁,机会遍地,资本天堂。每年蜂拥来这里逐梦的人和从这夹着尾巴逃走人一样的多,快节奏的优胜劣汰让这座城市一如既往地高速发展,成为不朽的经济神话。
赵家荣活了三十来岁,生活在这里的时间加起来大概有个四五年,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大坎儿也都不幸地发生在这里。比如说父亲出事,失恋,创业失败,被骗钱。
半年前,周航突然发了野心,要向广市拓展业务,赵家荣苦口婆心地劝,还是没劝住,结果投了不少钱进去,那一摊子还是半死不活。
不得不承认,这城市是真他妈的邪门。
当初就不该让家乐来这上学。
堵车堵得满心烦躁,他一边跟着车流往高速口挪,一边打电话给周航。
手机很快接通,那边扯着嗓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晚上给你接风啊。”
赵家荣和周航大概六七年前在工地上认识的,后来一起在容城跑建材和装修,干了几年,慢慢的变成工头,拉起队伍来,又拉起个小公司,也是幸运,竟然混的还不错。虽然他这兄弟眼高手低,手里刚有几个闲钱就拿出来瞎作,但兄弟还是个好兄弟,人不错的。
“算了,我哪有心情。”
周航不放过他,“你住哪个酒店?”
“没订酒店。”
“啊?那你住哪?要不来我这儿?我现在去接你?”
天色暗下来,赵家荣抬起头,铺展在他眼前的,正是一副华丽的都市胜景。交错盘踞在空中的高架桥像几条红金色长龙,流光溢彩地蜿蜒向各个方向,远处,耸立在市中心的摩天高楼们披挂着各自独具特点的斑斓色彩,从黑沉沉的暮色中分明出来。
最高的地标建筑上滚动着“新春快乐”四个大字,伴随着艳丽的电子烟花,努力想给这座城市多点缀几分传统的热闹。
快过年了啊,赵家荣才意识到。
“不用。”他把大学城的位置给周航发过去,“你明天来家乐这儿找我。”
。
赵家乐,由于从小就展现出远高于两位哥哥的惊人的学习天赋,不仅顺风顺水地从县里最好的初中高中毕业,又轻描淡写地考上了省外的重点大学,于是成为全村公认最优秀最出息的孩子。
赵家荣深深骄傲,把妹妹的出人头地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从此他更加拼命努力地赚钱。
他从不吝啬给妹妹花钱,生活费大把大把地给,从来不会过问她钱的去处。妹妹过不来集体生活,入学之初,他就给她在学校边上租好了房子。
因为路不熟,五十分钟的车程,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大学城周边的路窄而乱,他摸索着找到记忆中的地址,在一栋半新不旧的高层公寓楼前面下了车。
按门禁,没人答应,估计是出门了。电话仍旧是打不通。
周六晚上的九点多,学校周边正是热闹,卖烤冷面和炸串的小摊前面排着队,奶茶店里面的小情侣正咬耳朵,男孩子们勾肩搭背,你推我搡,嘻笑着走进网吧。赵家荣隔着车窗盯着路过的年轻大学生们,发了会儿呆,他知道自己内心又悄悄生出了那种隐秘的羡慕。
他拼命地努力,也不能拥有的生活,又拼命努力,双手捧到赵家乐面前的生活,为什么她就不能珍惜呢?
这一等,又是两个多小时。
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已经收走了好几个,路上的学生慢慢变少,店铺也陆续关门。此时黑夜显出它本来的样子,深沉冷寂,空得让人窒息。车子里的黑暗变得浓稠,“无人接听”的电子音还在一遍遍重复着,单调,刺耳。
赵家荣意识到自己的焦躁正在缓缓地转化为愤怒,他抬手关掉暖风,打开车门。
十二月份的夜风干冷凛冽,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他倚着树干点起一支烟,辛辣的气体在肺里转了一圈,仿佛激活了所有迟钝的神经,这让他突然觉出饿来,走到一个还没撤的摊子前面,要了两个鸡蛋灌饼。
开了一整天车,浑身都有点僵硬。他跺了跺脚,然后迫不及待地接过食物,蹲在马路牙子上按灭烟头,扒开塑料袋,张口就咬掉了小半个饼卷。
他吃东西认真,所以就非常快,风卷残云一般,也不用水,从来都噎不着。就这么咽着寒风吃完了手里的饼,赵家荣把塑料袋和烟头攒在手心里,站起来去找垃圾桶,一抬眼,正好看见从街道那边,走来一对男女。
男孩瘦高,平头,有点驼背,单手插在黑色外套的兜里,背着背包,拉个行李箱走在前面。跟在他身后的短发女孩走得慢一点,低着头正玩手机,屏幕上青白的亮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一双熟悉的圆眼睛。
不是赵家乐还能是谁!
赵家荣低头看了看手机,看着十几条未回的微信,未接的电话,有点发愣。
发微信——【你在哪。】
没有回复。
【回家了吗?】
仍旧没有回复。
抬起头,越走越近的女孩仍旧是低头打字,眼神专注,微翘的头发从脸颊两侧拢到嘴角。
也是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走路时身形略微摇晃,样子有点迷糊,像是喝的多了。
夜风仿佛更冷了,让他连着打了两个激灵。
他盯着赵家乐,把手机举到唇边,发了一条微信语音——【赵家乐,我到你学校附近了。】
几秒后,不远处的女孩歪着头把手机听筒凑到耳边,然后突然清醒了一样,停住脚步,表情紧张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手机响了,赵家荣憋了口气才接起来,举到耳边,“家乐。”
赵家乐几乎在看过来的瞬间就按断了电话,她表情里的惊愕要多于惊喜,并没有跑过来,迎接或是什么的,只是站在原地看过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把双手揣进了长款羽绒服的兜里。
路灯里的黄色光从她头顶倾斜下来。家乐变了很多,可爱的圆脸变得尖削,头发剪短,不再黑了,耳后还有一缕亮橙色的,顺着脖子下来,上面躺着亮晶晶的两颗水钻,向上连接着小巧耳垂,她脸上的残妆很浓,红艳艳的嘴唇在夜色里发黑,而一张脸白得厉害,眼圈暗沉,隐约闪着些金光。
她努力站稳了,但还是轻微打晃,脸上的醉态怎么也掩饰不住。
走在前方的男孩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住了,回过身走了几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赵家荣。
两人都沉默,于是他警觉地拦在赵家乐的前面,“这是谁?”
路灯下,这三个人相对而立,一阵寒风呼呼地掠过,地面上树杈的影子动了动。
赵家荣在男孩身边发现了一个垃圾桶,走过去扔掉手里的垃圾后,才退后几步,垂着手站在两人面前。
男孩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体型却很纤细,皮肤极白,两只细长的眼睛黑亮,又因为很瘦,喉结格外突出,脖子也显得长,整个人就像被一根竹竿穿着,然后装在衣服里头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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