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够呛。都快一年了,能给他早就给了,再说了过年钱都紧。”
“那也得要啊,你这边,没钱能转得起来吗。”
赵家荣边说边埋头吸溜面条,很快就吃掉了半碗,“我准备今天就走呢。”
“啊?”乔松和周航异口同声。
“晚上高速车少,我抓紧开,明早就能到。”
“不用这么急吧。”
“有事。”赵家荣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明天一早确实有事,他这次是临时来。
周航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顿了一下才小心地问,“家乐……怎么样了?”
他问得突兀,赵家荣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把筷子撂了。
饭桌上的氛围急转直下,乔松犹犹豫豫地也放下筷子,眼神在他俩之间游移,“不是……荣哥,你不吃了?”
“乔儿,去,给哥拿瓶可乐。”
周航支走了他,从印着夸张logo的名牌皮包里掏出盒便宜烟,自己抽出一支,又递到赵家荣面前,“和家乐闹矛盾了?”
赵家荣接过烟,从裤兜里掏出火,垂着头给俩人都点上,深吸了一口。
第一下吐出的白烟在空中散没了,他又抽了一口,点点头。
“真怀孕了?”
“嗯。”
周航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啥也没说。
赵家荣在烟灰缸边上掸掉一截烟灰,“那混小子挺有钱的,他妈的在玉城区有套房。”
“那岂不是好事——”周航话说到一半又打住了,看到赵家荣忧虑重重的,改口道,“富二代啊?不靠谱的可多,得让咱家乐小心点。”
“现在小心还有什么用?”赵家荣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停顿了一会儿,无奈道,“他向我保证,说会一辈子对家乐好。”
“呵。”周航嗤笑一声,“这话听听就得了。”
“她就喜欢人家,死活要结婚,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赵家荣两指夹着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这次急着回去,想着快点把那边的事弄利索了,争取年前就过来,在广市定下来,专心弄这边的项目,也方便照顾家乐。”
周航点头,“是这个理儿,反正你早晚得来,现在正好,咱计划提前。”
一根烟抽完,赵家荣把烟蒂摁灭,继续端过碗吃饭,一筷子面条让他反复挑起来放回去,末了他推开面碗,又拿起烟盒抖出来一根,捏在手里,“老周,你来广市有段时间了,靠谱的地产商,有相熟的吧。”
“有啊,怎么了。”
“我也得给家乐买套房子。”?
第6章 你会做饭?
北方的冬天,太阳落得很快,在路灯亮起来之前,天幕已经沉沉地压下来,阴云厚重,像是被铅块均匀涂抹过,一阵阵寒风在干枯的树枝中间啸响,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看来今晚仍是要下雪。
在这阴郁的天空下,麦冬独自一人走在街头。
因为天气糟糕,路上行人不多。人们都裹着厚羽绒服和围巾,低着头行色匆匆,是想着能尽快赶回家,好逃过这烦人的北风。
麦冬身上穿着从家逃出来时随手抓起的那件运动款薄棉服,头上罩着卫衣帽子,紧紧缩着脖子,两只手在侧兜里瑟瑟发抖地攥成拳头,抵住侧腹部。
他走的很慢,不全是身体原因,还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路。
学校附近这两年变化很大,整修得他完全都不认识了,迷迷糊糊地又拐进一条陌生的小街,他站在一家略显破旧的便利店门口,觉得自己应该是迷路了。
这一切都是拜赵家乐所赐。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姑娘心里想的什么。去医院的路上还一脸大无畏的坚定,做完两项检查,就像变了一个人,害怕得要命,等排队到了诊室门口,她就推说去上厕所。
然后就不见了。
麦冬拿着一摞检查报告和单据,在原地等得一脸懵逼,一个半小时后,确定她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可是麦冬身上没有钱,手机从昨晚就一直是关机状态,来的时候是赵家乐打的车,所以他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
他只能用走的。大概是十分钟的车程,他凭着直觉走了将近半小时,这会儿已经又冷又饿。
早知道不该主动招惹这冤家。
麦冬把自己想笑了,用力地跺脚,清理掉了鞋底大块的雪泥,又捂着肚子,在便利店门口蹲下。
他把一直挂在手肘上的塑料袋取下来,很无聊地打开了赵家乐的检查报告。他叹口气,看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孕五周。
想起赵家乐昨晚上放出的狠话,说要和他结婚。
这场突如其来的狗血戏有着很应景的荒诞感,麦冬不禁去想,要是爷爷知道自己离家出走是为了和一个女人去结婚生子,还会那么生气吗?
会吧。因为他没有听话。
和出柜根本就没有关系。
或许真的可行呢?和赵家乐结婚?如果她需要的话。
反正也无所谓的。
腿已经蹲麻了。
站起来恐怕是有点费劲。麦冬只能先把报告折叠好,放回袋子里,这时他看到了病历本,突然想起来买它的时候是用的是现金,连忙翻开,果然,里面夹着三张一块钱的纸币。
麦冬这辈子也没有遭遇过这种钱不够花的困境。
三块钱,如果买一瓶水,就只剩下一块,他在货架上搜寻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拿。看到玻璃柜台下面排列的香烟,他把纸币递给老板,说自己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帮忙借一个充电宝。
麦冬其实没有烟瘾,可是在这种冷饿交加的关头,他偏偏就只想吸烟。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疯狂响起,麦冬没有管它,手肘支撑在柜台上,指着一盒软玉溪,“这个。”
过了几秒钟,手机安静了,但是很快就又震动起来,显示是有电话打入。老板狐疑地瞥了它一眼,“还要别的么。”
“来一个火。”
“二十五。”
麦冬挂掉电话,用微信付了钱,然后拔掉充电宝还给老板,“谢谢您了。”
“不用了?”老板又看了眼他的手机,“好像有人找你。”
“嗯。”麦冬笑了笑,低头戴上帽子,走出了便利店。站在门口他点上一支烟,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熟悉人名。
铃声是一段不算流畅的钢琴曲,十几秒,甚至都不是完整的旋律,一听就是出自不会弹琴的人的手笔。他自己弹得时候也嫌难听,但是麦冬偷偷录下来了。当初设置的时候还被嘲笑了,确实,这种给特殊的人设置特殊铃声的无用仪式感,肯定不会得到他的认可,因为很幼稚。
旋律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了,持续不断,形成一个锲而不舍的循环。
果然,重复的东西是会让人厌倦的。
况且,它真的也并不好听。
团团的阴云下掠过一只飞鸟,形单影只,但看上去蛮自在。电量快要耗尽的提示音响起,麦冬低头,深深地将一口烟雾压进肺里,手指放在接通的按键上,正要划下去,突然他听见前方有一个声音,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喂!”
麦冬茫然地抬起头。
赵家荣戴着一副老式的大耳罩,有一半的脸都被口罩掩盖住,以至于麦冬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他突然被呛到,捂住嘴咳嗽了好几下,烟灰掉在了地上。
赵家荣没有过来的意思,歪着头,隔着几辆停泊的汽车喊到,“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看上去很重,上面印着绿色的标志:华强菜市场。
“怎么不回去?”他还是站在原地。
麦冬一边咳一边左顾右盼,在右前方五六米的地方找到一只垃圾桶,他又一边咳一边从商店的台阶上下来,小跑过去熄灭并扔掉了烟头。铃声又响一遍,这次他没有看,而是关掉手机,和香烟盒、打火机一起,丢进塑料袋里。
他低着头,缩着脖子,往赵家荣那边跑了两步。
对方侧身看着他走近,在他伸手要帮忙拎菜之前,主动把袋子递了过来,“家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麦冬随口乱诌,“被导师临时叫去实验室了。”
“哦。”赵家荣看了看自己买的食材,“那还回来吃饭吗?”
“不知道。”麦冬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也攥住了袋子,然后努力把身体的重心向一边倾斜。
他明明记得赵家乐提过一句,说他哥已经走了。
怎么又回来了。
他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连刮在脸上的风,都不那么锋利了。
赵家荣走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不对劲,一回头发现人被自己落下了好几米,他连忙走回去,有点惊讶,“拎不动吗?”
男孩没有松手,低着头说,“……不算沉。”
买的东西确实有点多了,赵家荣拎了拎他手里硕大的袋子,“哎呦,你这个确实沉一点。”
“你拿轻一点的……算了你放下。”
麦冬听话地松了手,瞥了瞥自己手心泛红的勒痕,有点不好意思地翻过手掌,在裤子上抹了抹。
赵家荣蹲在地上,从他袋子挑出几样重的东西,转移到自己的里面。拿了几样,却好像改了主意,又捡回去。
麦冬站着,感觉有点难堪。怎么称呼好像都显得别扭,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纠结一番,最后他挠了挠后脑勺,“赵家乐说,你今天本来要走的?”
“哦。”赵家荣敷衍地应了一声,没说别的,可能觉得没必要向他透露自己的打算,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拎着东西站起来。
地上遗留着一小兜土豆,“你就拿这个吧。”
。
赵家荣原本是要直接走的,只是,妹妹又是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他不太放心。
回去后,发现两人都不在家里。早上给他们买好的早餐还在餐桌上原样摆着,看样子是一下也没被碰过。客厅还是他走时的样子,只不过睡在沙发上的男孩没有了,被子胡乱地在地毯上团着。
走过去把被子拾起来,然后他就站在原地,握着那床被子环顾了四周。
他心里很难过。
其实他应该高兴。家里处处整洁干净,东西收纳合理,阳台上养着一些绿植,茶几上还摆放着漂亮的插花,这些都表示家乐她过得很好。
她从小就这样,一向是很会照顾自己的。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事实上,妹妹过得越好,他越责备自己。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告诉自己,家乐独立、坚强、不让人操心,而他竟然就真的没有操心。妹妹大学上了四年多,他就来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送她入学的时候。别的家长为孩子做的事,他一点也不懂,从小到大,中考、高考、上大学、考研究生,他不仅帮不上忙,甚至都没过问。甚至连她喜欢什么东西,和什么人在一起,都不知道。
真的太差劲了。
现在好了,她被别人照顾了,不再独自面对所有的事了。他们一起生活应该真的很快乐吧,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疯地同自己闹,嘶声喊着“要和他结婚”。
时间真快,姑娘她其实早就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出很多很多的决定。她找到的人或许并不正确,但是她喜欢,就是昨晚睡在沙发上的男孩。
。
“进来吧。”
赵家荣侧身让人先进去,自己在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子,才进门,把东西放在地上,摘掉口罩。
麦冬转过身,“我帮你拿吧……”
“不用。”
赵家荣躲开他,其实他并不愿意和这个男孩单独相处,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起了冲突,先入为主。对他,有敌意算不上,至少还没那么喜欢。
他径直走近厨房,把采购回来的食品分类摆放在冰箱里。厨房原本堆放着一些杂物,出门前他收拾了好久,才让灶台和厨具重新变得可以使用。冰箱里空荡荡的,除了水果就是几瓶饮料,他知道家乐不喜欢做饭,本来想着好好做些菜,一起吃完他再离开,不过家乐晚上不回家吃,也就算了。
在锅里烧上了水,他握着一把挂面走到客厅,“你吃饭了没有?”
坐在沙发上的男孩扭过头,他刚刚好像在走神,脸上还剩余了一点懵然。
他手里捏着一只玻璃杯,摇了摇头。
赵家荣看到他手心里的一把药片,又看见茶几上的几个药瓶,突然想起来昨晚上去医院的事,就问了一句,“吃面条可以吗。”
男孩没有继续吃药,他把药片攥在拳头里,放在腿上,只喝了一口水,简短答,“随便什么都可以。”
赵家荣回到厨房。
他觉得这男孩很怪,话有点过于少了,但又不是因为紧张,正相反,他举手投足呈现出来的总是一种散漫松弛的状态。
想起了刚才发现他的时候,他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看天空,微驼着背,眼神安静而迟钝,垂在身侧的手里松松地夹着点燃的香烟。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他不是身体不好吗,竟然会吸烟。
想了一会儿,赵家荣把锅里的快要烧开的水倒掉,打开冰箱。
还是做两个菜吧,清淡一点的。
他的厨艺一般,因为他平时吃饭都是凑合着来。土豆丝切到一半的时候,炉子上的汤锅发出沸腾声音,他揭开盖子,对着手机上刚查到的菜谱认真斟酌调料的用量。
“我帮你弄吧。”麦冬突然出现在门口。
“唔。”赵家荣正专心致志,被他吓了一跳,拿着汤勺退了一步,“你会做饭?”
他有点吃惊,刚才还觉得这人身上没什么烟火气,像是一副什么也不会干的样子。
“会的。”他卷起袖子,在水管下面洗手,然后指着案板上的土豆,“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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