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云绥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才回神。
“你是真累了啊。”云绥又看了一遍菜单,眼神怪异地提醒:“不是不爱吃蓝莓吗?”
迟阙这才发现自己点了一块带蓝莓的拿破仑蛋糕。
“不好意思,手滑点错了。”他嘟囔着把蛋糕改成草莓樱花。
正要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顶端弹出一条微信提示。
【随便:你今天怎么了?脑子抽风了?】
【CHQ:没怎么。】
云绥还想问点什么,只听一声轻响,迟阙已经把手机扣在了旁边。
他只好跟着放下手机,悄悄踢了踢迟阙的小腿。
支着脸发呆的男生转过头,眸中闪着疑惑。
迟阙深黑的眸子里泛着细细的红血丝,神色间难掩疲惫,望过来时的眼神明显倦怠却又强打精神。
云绥被他盯着,一句“发生了什么”不知为何死活开不了口。
迟阙闭了闭眼,压下不耐烦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云绥脑子一抽,脱口问:“你今晚还有事吗?”
迟阙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云绥连忙解释:“我不是要逼你带我……”
迟阙声音平平地打断:“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忘。”
“不是……”
然而不等云绥向迟阙解释他会错了意,林女士已经率先发问。
“阙阙,你阿姨和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明天就开学了,你又不来阿姨家,一个人住也不是个办法啊。”
云绥差点被嘴里的柠檬水呛住。
不是吧,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他抬起头,只见林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桌子,温柔慈和的眼神隐隐有一点忐忑。
云绥愣了几秒,又偏过头去看迟阙。
少年已经坐直了身子,胳膊抵着着桌沿,左手慢慢收握成拳。
他在紧张。
云绥无比笃定。
但是,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我只是回去睡一下床,吃饭在食堂就好,实在不行就住校。”迟阙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那你周末怎么办呢?”林薇担忧地看着他,“在外面吃吗?外面做的不一定干净,吃坏了怎么办?”
云绥弱弱地拍了拍林女士的手臂:“妈,我们现在就在外面呢……”
林薇连忙冲不远处一脸忧心的前厅经理抱歉地笑笑,摆手示意她不要误会,又转回头:“那除了吃饭,其他琐碎的日常生活问题呢,家里保姆都不留,你学习任务又重,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迟阙把奶茶拿起来给服务员端来的香芋蒸排骨让开位置,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林薇一时语塞。
是啊,她怎么忘了,虞意和迟为勉离婚以后,两方就都不怎么管迟阙了。
这么多年,不也长这么大了?不过就是这次后妈做的更绝了点,比之前条件更苛刻些罢了。
现在才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已经显得矫情了。
“林阿姨,其实你可以有话直说的。”迟阙拿过林薇的餐具包拆开,替她把筷子组装好,“刚才在外面,我都听到了。再兜圈子的话,你喜欢的蒸排骨就要凉了。”
云绥听得一愣。
他从未料想到大人面前一向乖巧的迟阙会对着林薇说这么生硬的话。
更让人他意外的是,林薇没有丝毫被小辈冒犯的生气。
她只是叹了口气,苦涩地笑笑:“果然不该和你玩心眼。”
迟阙礼貌性地勾了勾嘴角。
云绥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可能与他的认知大相径庭,甚至背离他的三观。
“你妈妈参加的画展下个星期结束,她托我告诉你,如果在你爸那边住不习惯,可以搬到她那里。”
林薇替闺蜜转达了中心意思,又害怕迟阙误会,连忙补充:“不过阿姨邀请你来没别的想法,就是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她抬头看着少年无甚表情的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那个趴在门口偷听的孩子。
他已经不会再因为他们的话无措了。
“阙阙,你没必要这件事上犯犟。”林薇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说,“搬过来住对没有坏处,阿姨确实只是想为了你好。”
迟阙抱着奶茶垂下眼一口一口缓慢地喝着,没有直接回答。
点心一盘一盘上桌,几分钟的时间就上齐了菜。
琳琅丰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三人却始终没有动筷。
云绥把自己的筷子组好,用刚开封的干净餐具为每人夹了一块排骨,低声调节气氛:“要不先吃饭吧,都这么晚了,边吃边说嘛。”
迟阙低声道了句谢,把奶茶放到一边,语调平和地回答:“林阿姨,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明天再搬吧。”
林薇舒心地笑起来,云绥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未来点了三根蜡。
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这件事真正发生,还是让他很生无可恋。
“另外,还要麻烦您给她带句话。”迟阙突然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懂的大人就是个累赘。”
他说这话时一脸无辜,垂下的睫毛轻轻颤着,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云绥却听得目瞪口呆。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能从这个假面装逼犯的嘴里出来?
林薇脸色微变。
“我开玩笑的。”
刹那间,迟阙重新扬起一个十分阳光的笑脸,“她一个画家每天忙的四六不着,我就不去增加她的负担了。”
这可实在不太像是在开玩笑,云绥暗暗腹诽。
林薇很快调整好自己,面色如常地把这篇揭过:“先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返程时仍旧一路无话。
云绥趴在车窗边握着手机迟疑了几分钟,终于发出消息。
【随便:一会儿先在凉亭打两把上完分再回家?】
【CHQ:行。】
云绥盯着这个字做了好一阵巨大的思想斗争,还是败给了好奇心。
【随便:刚才饭桌上你是故意说那句话的对吧?为什么?】
林女士只会避重就轻地说“小孩子少打听这些,知道那么多干嘛。”
想知道事实只能问迟阙。
然而整整五分钟没有任何回应。就在云绥以为他不会回复时,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他连忙打开微信:
【CHQ:稍等,下车再告诉你。】
第8章 浅似一下
景悦山庄的绿化程度很高,物业的服务以“给住户居于花园的体验”为最终目标,每逢夏天满园梧桐柳树,蔷薇栀子。
一轮弯月低低地压在柳树枝梢,橙红的火烧云在渐渐铺开的深蓝夜色里安静地收敛。
云绥跟在迟阙身后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挡在他面前质问:“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了?”
他直视着面前人深沉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说的“什么都不懂的大人就是累赘”到底是什么意思?”
迟阙停下脚步定定地注视着他:“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他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和讽刺。
云绥被他问得一愣
“那看来不重要。”迟阙挑了挑嘴角,“不重要的事打听什么。”
他正打算绕过去,却被面前人抓住胳膊。
“不重要就不能问吗?”云绥扳着他的手臂反问,“你和我妈聊了个莫名其妙的天就搬来我家了,我不可以询问原因吗?”
“你也可以说服阿姨放弃计划。”迟阙无谓地笑了一声,“我不在乎。”
“你!”云绥气结,“我只是好奇,我……”
“好奇?你对别人的隐私追根问底,穷追不舍也叫好奇?”迟阙蛮横地打断他质问。
晚霞的颜色落进他的眸中,流光溢彩的橙红明明该是温暖的,但他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得发冷。
“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太对,我……”
“到底是觉得我不对劲,还是为了满足你的窥私欲?”
迟阙的语气十分冷淡,带着隐秘的威压:“还是说逼迫死对头暴露软肋会让你有心理凌虐的快感?”
他微微低头,像锁定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眯眼睛,面无表情地问:“云绥同学,好奇心这么没有下限吗?”
换个人可能就直接闭嘴或者转移话题,甚至当场败下阵求原谅了。
云绥却冷笑一声,不退反进。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小,几乎脸贴脸,迟阙能从云绥眼中清晰得看见自己的倒影。
云绥抓住他的书包带子用力一扯,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心理施压我,就你?”
迟阙上身轻轻摇晃,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握住云绥的肩膀冷冷道:“别动。”
面前的人很给面子地停下来。
迟阙迟疑着缓缓收手,下一秒,云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
“刚才对谁大小声呢!”他微微眯眼紧盯着迟阙被一丝慌乱惊扰的眸子。
“要不是看你今天累的一副衰样,谁有那闲工夫关心你!好好说话在你那里判几年啊!”
他松开迟阙的衣领,甩了甩手腕,语气和缓了一点:“这一晚上蔫得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迟阙在原地愣了几秒,理了理凌乱的领口,低声嘟囔:“对不起。”
“没事。”云绥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烦解释一下。”
迟阙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硬要说的话,像是恼怒怨恨中又掺杂了一点尴尬和无奈。
云绥:“???”
这是扮演调色盘呢?
“嗯……你可以理解为,我想气她。”迟阙别开脸,似乎有些难为情。
“我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就是想让她不舒服。”
云绥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种小孩赌气的话能从他这种体面至死的逼王嘴里说出来?
迟阙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种做法颇为幼稚,语气难掩尴尬和自嘲:“我气她这些年一直不怎么关心我,现在才来献殷勤,所以故意这么说。”
他说着又摇摇头,自嘲地评价:“好中二的想法。”
云绥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冷笑一声:“迟阙,你干脆别念书了。”
他直直地看进迟阙那双黑沉带笑的眸子,一字一顿:“你去演戏吧,指定大火。”
迟阙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散去,唇边的笑容消失,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很好奇?”云绥把手揣进口袋里,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么难听的话我妈都没说教你,那句话必然是有特殊含义才会让她让步。”
“演技不错,微表情,肢体,语气吊打大半个娱乐圈。”他微笑着一下一下地股掌,嘲讽之意毕现,“可惜你遇上了我。”
迟阙眸光一沉,轻轻眨了眨眼,叹气道:“好吧你赢了,我……”
“停。”云绥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分了,除非你发誓,如果你骗我,再也考不了第一名。”
迟阙无语地看着他:“现在似乎是你在打探我的隐私?”
“不,是我在关心你。”云绥露出一个做作的温柔笑容,“所以请认真回答,不要践踏别人的心意。”
有那么一瞬间,云绥觉得迟阙很想直接拒绝了事。
但只是几秒,他就掩去了眼底的烦躁,无奈开口:“行,我发誓。”
说完,他突然抬眼直视着云绥浅色的琉璃眸,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那是我父母离婚时候,我妈和林阿姨私下聊天时说的,原话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就是个累赘’”
他语调平静地说着让云绥心惊的话:“那时我就趴在门口,全程听她对我的嫌弃和不需要,是林阿姨发现了我。”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云绥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瞪着眼。
十几年来的认知就此碎裂
“可是……虞阿姨不是每次回来都给你带礼物,还带我们出去玩吗?”他的大脑已经停滞,只靠潜意识喃喃自语,“她怎么会……”
迟阙无不嘲讽地笑了一声:“那她每隔几个月的限时表演还挺成功。”
云绥心中虞兮的温柔形象轰然倒塌
迟阙轻轻叹了口气。
他正要转移话题,云绥突然抬起头,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目光中满含怜悯和安慰,还有几分懊悔。
“对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甚至有点颤抖,“我不知道是这样,我不该一直逼问你的,我……”
迟阙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今晚还要半夜坐起来抽自己一巴掌?”他伸手在云绥面前打了个响指,戏谑地笑笑,“去小凉亭了。”
说是小凉亭,实际这仿古八角亭面积很大,它建在半山腰上,是庄园最末尾的地方,常年被杨柳和灌木遮挡,人迹罕至。
云绥三年级时和迟阙吵架吵输了离家出走就躲在这里,家长们遍寻不得,最后还是迟阙找到这里把他硬拖了回去。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就成了他们共用的地方。
“先说好,跟我打今天就听我的。”迟阙在云绥对面坐下,提前警告,“再和我唱反调别指望我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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