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书看了眼外面紧闭的浴室门,“瞒不住奶奶的, 她是在提醒我,该回去了。”
秦叙懂了。什么话不该问,她清楚得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我为了谁来到这里,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奶奶不可能不知道。什么都没跟我说,就是想要装作不知道的意思了。”
秦叙没忍住问:“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很明显,她没看上郁澜。”闻砚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秦叙委婉地问:“老板,那你是打算听老夫人的话,还是打算继续留在那里?”
闻砚书眼神淡淡的,仿佛丧失了某种信念,“秦叙,如果下次有需要我到场的邀请函发来,不必替我推了。”
“老板,你是决定要离开了?”
“嗯。”闻砚书看着镜子照出的吻痕,目光深沉,“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好。”
电话挂了很久,闻砚书坐在不开灯的房间,外面的光照着她疲惫的脸,她微微往后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想要抽一支烟。
一手拿着手机看,一手摸索着找烟,烟没找到,却摸到了扣着桌沿的手指,低头看见穿着碎花睡衣的沈郁澜,蹲到她腿边,仰头对她说:“别抽烟了,抽我吧。”
顶着一张最单纯的脸,说着最不单纯的话。
沈郁澜脸颊潮红,温顺地眨着眼睛,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明明是她在主动勾引,却把主动权给了出去,不要闻砚书被她逼着去做那些事,要让闻砚书愿意去做,有欲望去做。
她给予闻砚书的尊重,换来了闻砚书的放松,闻砚书手拄着额角,略微垂眼,含笑俯视她,“郁澜,阿姨不打人。”
“我不欠打吗?”
闻砚书慢慢摇头,“坐到我旁边,郁澜,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郁澜听话坐下,察言观色到她想要说的话,“闻阿姨,我妈都告诉你了吧。”
“嗯。”
“那我就直说了,闻阿姨,我替你觉得不值,你这么好的人,他们凭什么胡说八道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生气。我不干了,我指定不干了。”
“还是小孩子心性。”闻砚书微微叹气,“郁澜,再稳重一点,再成熟一点,别管别人说什么,问问你的心,你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完成的目标是什么。你通过帮助他们脱贫致富,从中获得了什么。这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也是我的初衷。”
“可是他们很坏啊,他们乱造谣。”
“郁澜,威胁不到我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眼神。”
闻砚书身上的从容坦然和老练的沉稳,跟她美丽韵味一样,注定变成不够成熟的姑娘一生的追寻。
闻砚书眯起理性的眼,看着这棵歪歪扭扭的年轻小树,怕她营养不够,想要给她更多养分,能给的都想给她,想把自己早就驾驭的轻车熟路的有关人性智慧有关社会更广阔的法则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又怕弄脏了她最干净的底色,赶走她最青涩的眼神,于是只是收敛着提点一二。用的方式和处理她即将走向偏激的感情一样,向内偏执,向外克制,宁愿难受自己,也不要伤害她一丝一毫。
沈郁澜似懂非懂。
闻砚书给她时间独立思考,回到床上躺下,保守地敛眼,她只占了一半位置,剩下那一半,是留给沈郁澜的。
沈郁澜想勾引她,想跟她过几招,可她根本不接招,还没开始就投降认输,你想对她怎样都行,你想让她怎样对你,她也都会答应你。
无形的高墙垒在她们中间,沈郁澜睡的到她的身体,遥遥观望,却看不到她施舍出来的温柔背后的真正底色。
这一晚,沈郁澜没有爬上闻砚书的床,一个人待在另一间房,抽了很久的烟,想了太多太多。
烟雾把她呛得咳嗽不止时,思路渐渐清晰。
既然看懂闻砚书的心太难,那就不看,不去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驾驭她被高阶圈层喂养出来的强者气息。在不能和她势均力敌时,别去奢求什么不卑不亢地平等,别管什么自尊心,认清自己是个弱者,把自己从里到外扒开了给她看,做一只乖顺的猫,一个听话的宠物。不忤逆,不要求。顺从她,满足她。直到有一天,闻砚书愿意像她一样,把自己扒开,心甘情愿地卸下所有防备告诉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一定要忤逆,一定要不听话,那么,一定是在跟她做那件事的时候。
.
第二天,沈郁澜照常去枣园了,该干嘛就干嘛,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也没谁不知好歹地过来取笑她。
他们都知道沈郁澜昨天是因为什么生气,那些议论纷纷的话,全都没有了,当然,是在沈郁澜在的时候。
沈郁澜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人还是要往上爬,站得越高,别人就越尊敬你。
她似乎懂得了昨晚闻砚书对她的提点,受益匪浅。这些道理,如果没有闻砚书,她大概永远都不能懂得。
干活干累了,她就坐在那里使劲地想,怎样勾引才最好。
手机震动一声。
「郁瀾,下午三點我去接你,帶你去駕校報名。」
「知道啦。」
手机还没揣回兜里,丛容炮仗一样的消息轰来了,「追上没。」
「no.」
「咋这么完蛋啊,我都让你多少天了,你再不行,我上了啊。你是不是方法不对啊,我告诉你,追人吧,你得高冷,千万不能舔。」
「高冷啥,拉倒吧。」
沈郁澜翻个白眼,前天晚上,就是听信了丛容在她耳边念叨的鬼话,装了会儿高冷,然后一连串地就没发生好事。
「啥也不是,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
丛容发过来一张照片。
沈郁澜心脏突突地跳,心虚地捂住屏幕,四下看看,对着听筒小声说:“丛容,你要死啊,我长这么大,裙子都没穿过几回,我能穿这玩意儿啊,那天往我兜里揣那盒指套就把闻阿姨害惨了。”
「怂了,是不。」丛容直接用上激将法。
“怂个屁,等着哈,我现在就去拿。”
刚准备借辆自行车去,叶琼气冲冲地来找她了,远远就喊:“沈枣儿!枣儿啊!”
“咋了啊,妈。”
“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叶琼站在她跟前儿,“我要离婚!”
“为啥啊?”
“昨儿个,我不是把老高家人撵走了吗,你那死爹,窝囊废一个,在外边儿他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回家就开始数落我,从昨天晚上一直数落到今天早上,没完没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他了呢。”
“我爸说你啥了?”
“他说我给他丢面子了,说邻里邻居,闹成这样,以后还咋处啊。他还说……”
叶琼气得一屁股坐到旁边泡沫凳,“还说砚书了。”
“那离吧。”沈郁澜冷脸道。
叶琼就是千万底层妇女活生生的写照,明明一开始有独立思想,偏偏日久天长成了封建思想的献祭品。
叶琼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咋还真希望自己爹妈离婚呢。”
沈郁澜无语笑了,“妈,那你是来找我干嘛,让我帮你骂我爸一顿,然后等你俩和好了,再把我骂他的话告诉他,是不?”
“沈枣儿,你说啥呢?”
“我说的有错吗?”沈郁澜憋不住了,撕破了这些年忍耐的所有,把话说清楚,“妈,哪回不是这样啊,嚷嚷着要离婚,我爸稍微给你点儿好脸色,你就把那些疼都忘了,转身又没事儿人一样,跟人家和好了,最后,把我弄得里外不是人。”
“啥里外不里外,那是你爸。”叶琼真生气了。
“就是因为那是我爸,所以你才无所顾忌,妈,你没发现吗,我就是你用来讨好他的工具。”
叶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那么窝囊,我讨好他干啥,沈枣儿,你就是现在翅膀硬了,行,你能耐,我管不住你了,但你给我记着,我不止你一个姑娘,我还有芽儿呢,芽儿就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叶琼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沈郁澜连气都不想气了,心里有点落寞,有点难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明明之前什么都不想去争,即使很清楚自己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但自从有了闻砚书,闻砚书就是她的底气,她的后盾,无论怎样,闻砚书都会站在她身后,让她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不会感到孤单。
撑着脸坐了一阵,脸被飞虫咬了,伸手挠了挠,微信响了。
「郁瀾,你媽媽説,接下來一段日子,她要和我一起住。」
第63章 闻阿姨,撕烂我的黑丝
闻砚书把叶琼接去县城了, 去驾校报名的事就这么黄了,沈郁澜没有跟去,因为闻砚书的车只能载两个人,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现在不适合和叶琼待在一起, 准得吵架。
宁愿一个人待在食杂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叶琼生着气,一直没有回来, 闻砚书便跟着没有回来。
沈郁澜很想她, 偶尔会给她发两条消息,她都会回复。但她很少主动找沈郁澜说话, 除非有事。
孙亚菲发现沈郁澜心情不好,“澜澜,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们放松放松吧, 吃顿烧烤, 怎么样?”
沈郁澜从来不是扫兴的人,“好啊。”
八点过的枣园,吹在脸上的带着草木味道的风微微发热, 枣园后面荒废的田地, 支起两个烧烤架, 搬来两箱炭,几个婶子听说他们准备吃烧烤, 热心肠给他们送来各种食材。
“孩儿啊, 这肉都是新鲜的, 你们就放心吃吧。”
“婶子,你也坐下来吃啊。”
“不啦不啦, 还得回家看我家娃儿写作业呢。”
婶子们走了。
买来的加上送来的食材堆了满地,怕是吃到明天早上都吃不完。还没开始吃,沈郁澜就已经没胃口了。
几个人围着两个呼呼冒烟的烧烤架,全都一脸疲惫,再不挑起点有趣的话题,怕是下秒就要睡着了。
一个个灰头土脸,相互对视一圈,全都没什么力气的笑了。
“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饿呢。”邓莹说。
旁边周心露往她肩上一靠,“我也是,好困啊。”
孙亚菲笑笑,“没事儿,多少吃点儿,要是困了,就回去睡觉。”
他们点点头。
沈郁澜坐在一边,猫腰扇着因为发潮着不起来的炭火。
孙亚菲说:“澜澜,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这两天经过你家枣地,我望了一眼,发现你妈妈都不在,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啊。”
“倒也没什么事儿。”沈郁澜垂着眼睛。
“实在累了,你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
往常沈郁澜一定会坚持留下来,今天似乎是真的乏了,一个人走到一边,靠着田梗坐下,再也忍不住想念,举着手机,给闻砚书发了消息。
「闻阿姨,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她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还是这种蛮暧昧的话,可悬起来的心就是踏实不起来,湿热的风吹得她满头大汗,心脏砰砰跳得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她拼命通过讲一些露骨的话想要拉近她们的距离,想要通过闻砚书的回复,证明她也很在乎她。
「很热,我这里很热。闻阿姨,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怎么穿衣服都可以了。」
现在的夜空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了,那么宽阔的天,上面却没有几颗星,想要数星星打发时间,星星少得不到一分钟就数完了。
只能枕着胳膊,数蚊子。
那边已经烤起来火了,大家不再是那副困恹恹的样子,明火烤亮他们的笑脸,笑声传到沈郁澜耳边,她却跟着笑不出来。
一向爱凑热闹,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
只想等到闻砚书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个字,她也心满意足。
心里的恐慌完全多余,因为闻砚书不会真的舍得让她冷场,无论是在处心积虑的从前,还是在已经失望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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