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像长了小刺的。
谢钰收回思绪,说:“我不是你的祖宗。”
柳泫之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看向谢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在说什么。
谢钰盯着她看,像是非要等着她回答。
柳泫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了句‘知道了’,就低头继续吃薯片。
谢钰抬手轻轻刮了下自己的脸颊,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缓开口问道:“你没有想问的了?比如,我是谁?在这里多久了?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意思?柳泫之心想,不是自己留下谢钰的吗?
“没有。”
柳泫之避而不答,留下谢钰就是贪图她身上的鬼气,要是被人知道她一个道士贪念这么大,不好。
谢钰似乎没想到柳泫之对自己一点也不好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钰先是不答,沉默了很久,等不到第二句话的她一转头,看柳泫之已经认真看起电影了,似乎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影里的主角从开棺到诈尸,柳泫之什么都没看进去,耳边只听到了一声尧枝逐的惊叫声,继而就是吵吵闹闹的打架声,紧张的背景音乐和兵刃相见的砰砰声持续了好久,或许也没有很久,毕竟电影拍打架也拍不了多长时间。
也就在这吵闹声里,柳泫之偷偷瞥了眼谢钰。谢钰也在认真地看着电影,似乎注意到了柳泫之的视线,轻轻飘过来一眼,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感觉像是生气了。
不会是前两次偷吃被发现了吧。
柳泫之心虚地躲开视线,心想,自己都这么小心了,怎么可能会被发现?可她也没做过鬼,鬼气要是能被鬼体感知....
柳泫之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有人啃掉她的手指,她也会生气的。
“你生气了吗?”
“没有。"
谢钰神情淡淡,无光的眼神冷的像块冰。
柳泫之没看出冰的意思,仔细打量着谢钰的脸,可惜死人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谢钰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于是原本很心虚的柳泫之就不再问了,随口说去了别的话题。
“你不是要买旗袍吗?我给你网上买两件?”
这话怎么听怎么心虚。
谢钰“嗯”了一声,“劳烦。”
“不劳烦。”柳泫之回。
谢钰沉默了两秒,又忍不住问:“你为何要给我买衣服?”
补偿。
柳泫之不敢说真话,也没看谢钰,随口回道,“你穿着好看。”
谢钰愣了愣,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突然轻软下来,“不及你之一二。”
柳泫之没听出谢钰语气里似有若无的扭捏和不好意思,只当她是谦虚,礼貌回夸:“你也好看。”
电影已经步入尾声,尧枝逐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电影上了,听着后面两个人偷摸聊天,忍不住转过头插了一嘴,“我呢?我好看不?”
谢钰扯扯嘴角,拉出很僵硬的笑容,淡淡恭维道,“好看。”
“谁要你说了?”尧枝逐盯着柳泫之,笑问:“小泫,你都没说过我好看,你说说,你说说。”
柳泫之有些犹疑道:“好看的吧?”
尧枝逐不乐意了:“你犹豫什么?”
柳泫之认真解释,“我们一起长大,看你看太多了,也就看不出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了,不过在我心中,师妹是好看的。”
“真不会说话。”
尧枝逐也不是真的想叫柳泫之说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赞美词来,道士会看人的面相骨相命运,但最不会看的就是人的容貌。
柳泫之说人好看,八成都是礼貌。
她一边哼哼着,一边一撩头发,下巴高高扬了起来。
“都说自信女人最漂亮,我最自信,所以我最漂亮…..”
第44章 你可以摸一下。
-
柳泫之没想到定制的旗袍还挺贵,辗转了好几家店铺,最终选定了一家同城的定制服装店。
因为新店开业,正在找刷单模特,特价款只要二百九十九。
联系上店主后,发现两人都在柳河巷子,于是老板很热情地亲自登门量尺寸。
尧枝逐这几天捣鼓着视频软件上的活动,连着几天都没出门,天天在院子里拍摄举着产品跳舞的广告视频,赚最多的视频分到了三块二,还没她捡破烂赚的多。
旗袍店老板来的时候,尧枝逐正在大骂视频主办方抠门,一见到来人马上化身文静小女孩,得知是来量尺寸做旗袍后,拉着柳泫之撒娇,硬要一套破烂风的旗袍套装。
理由是,必定会让她的视频在众多广告中脱引而出。
在老板不下五遍的劝告“破烂风不适合做旗袍”后,才依依不舍地打消这个念头。
老板一边量一边夸谢钰皮肤白身量好。
“就是这个天气真冷啊,快点量好,把衣服穿回去。”
老板摸了摸谢钰露在外面手臂,冷得像块冰,忍不住念叨一句:“年轻人不怕冷,老了要风湿。”
柳泫之帮谢钰拿来厚棉服穿上。老板在一边记着尺寸,一边打量着谢钰,似乎在斟酌要推荐什么颜色的布料。
“你这么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老板微微一顿,问:“你眼睛不是天生浅色的吧?”
“是天生的。”
“哦哦……我还以为你带了隐形眼镜呢……”老板点点头,像是有了想法,“你气质很好,一般人瞳色和发色接近,你头发黑,瞳色浅,身上太白,所以需要深色压一压。我推荐这种墨绿色和青色的料子,上面的绣花精致,暗底的金线银线可以选,在阳光下看特别漂亮,只需要加九十九……”
提到钱,谢钰就回头看向柳泫之。
柳泫之抿唇没有表态。
老板立刻明白过来付钱的是哪一位,继续说道:“这布料我是亏本给您的,您朋友的身量真是个活招牌,我新店开业,真不赚钱,都是成本价给的,手工费就收了您300,其余布料绣花上门量尺寸……算算,100真的不赚钱的……您住这么大的古宅子,也不差这点钱吧……”
就是差这点钱。
柳泫之节俭惯了,有花没花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可谢钰盯着老板平板上面的旗袍挪不开眼,一看就是很喜欢的模样。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谢钰已经偷摸伸出手指去滑后面的款式了,柳泫之马上开口。
“行,扫码给你。”
生怕谢钰看中别的贵重料子。
谢钰手顿住,抬头看向柳泫之,似乎没预料到她真的会加钱。
老板一听这么好说话,顿时后悔没推荐更贵的料子了,可话说出去了,也不能改了,只能收钱办事。
-
天气转冷,这几天都在下雨。
低垂郁结的乌云从南边吹来,日光躲在厚云中要露不露的,些许白色的光晕从盘错的冬树枝木上化开、扩散,将树木纹理都刻画进了晃眼的天光中。
柳泫之穿过窗口,望着阴沉沉、而又刺目的天。
雨天摆摊,还是算了。
好在前两天把东厢房的家具都卖了出去,加上前段时间赚来的钱,省着点花,还是够她们好好过个年的了。
这么想着,柳泫之瘫倒在沙发上,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不想这么一闭眼,就沉进了梦里。
柳泫之的梦一直都是暗黑的长河、和那一座总是过着人的桥。
这一次和以往的梦有些不同,她终于看到了除了桥以外的事物。
猩红的血漫天开花,在上方缓缓浮动,推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浪,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下是涌动的青黑色的河水。
断壁残垣,巨石遍地,血色长空汩汩流淌,森白兽骨遍地,腥味弥漫,恍然若十八炼狱。
远处桥上走动的人群不如以前那般默不作声。
尖叫,怒喝,大笑,大哭混成一团。
耳畔更是无休无止的惨叫和痛哭,似乎在很远的岸边传来一声声痛呼,又很快被周围的啜泣声掩盖下去。
“很痛吗?”
柳泫之听见很熟悉的声音,旁边痛哭的人此起彼伏的惨叫着,像是在回答那道声音。
“很痛!!!!”
“好痛!痛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痛啊!!!!”
那熟悉的声音又说话了,很轻很轻,轻得像叹息,像无奈,像淡然,像哀伤。
她说,“很快不痛了。”
无数血线从水油墨画的血色中蜿蜒而出。铁腥的气味直冲鼻腔,无法目视的风似乎都扭曲成了卷曲的线条,簇拥着向柳泫之奔来……
柳泫之忽地睁眼,梦里熟悉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一遍一遍地重复。
“……很快就不痛了。”
“很快就不痛了。”
“不痛了……”
柳泫之闭了闭眼,压下狂乱的心跳,轻念一段清心诀,按下耳边源源不断、似梦似幻地轻喃。
窗外的雨落下如连线珠,一颗接着一颗崩落,溅出水花,又归于雨中。看了好一会后,她起身去耳房洗脸,抽几张纸巾把脸上多余的水擦干净。
耳房门外就是长廊。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滴滴答答的打在窗沿上,一粒一粒结实的,啪啪地砸在砸在青石砖上,好似要敲出什么震天动地的节奏来。
头顶的屋檐咚咚,脚下青砖嗒嗒,冬树挡不住雨水,树下的摇椅慢慢悠悠的晃动着。
外面的雨声大,谢钰看视频的声音也大,混混沌沌听不太清。
柳泫之越过两排水帘,跑到东厢房的屋檐下,脚步在两步之后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摇椅边的屋檐下。
摇椅半边在屋檐下,半边承接着细密的雨水。
【......你们见过会吃肉的太岁吗?这东西每天都来,扔的鸡鸭牛羊全被它吃掉了,喂不饱啊......每天晚上都发出那种瘆人的声音,有没有道士帮帮忙啊....这东西真不会吃人吗?】
字幕朗读后,柳泫之听到了‘登登’,‘登登’的声音,很沉重,像是东西跳动在地面的声音,还有一些细微的摩擦声。
听到道士两个字,柳泫之凑过去。
是一个有些模糊的视频,像是在稻田里,里面零散堆着好几个谷堆,田埂上一茬一茬的,看着就坎坷,或许是因为灯光不够亮,除了隐约的山体轮廓,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视频很暗,只有一大坨黑影缓慢地挪动着,能看得出不是人,但也不像是什么动物。
太岁。
“给我看看。”
柳泫之拿过谢钰的手机给视频留了言。
【联系我,收费,保证售后。】
争取一下,或许就能找到新活。
“下雨了。”
柳泫之的声音很快消弭于雨声中,谢钰好像没听到,接回手机后也没有站起来,她靠在摇椅上,似乎惬意到不想动,她就这么直直望着柳泫之,从上到下的看,好似在欣赏着一幅画。
“睡得好吗?”
柳泫之通常时候都不屑于撒谎,于是就回道:“不怎么好。”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水汽扑在了谢钰的面上,她恍若未觉,一颗颗水滴淌淋发间,耳上缠绕着几缕湿透的青丝,柳泫之静静的看着雨水从谢钰的额头滑落到鼻尖,蜿蜒没入殷红的唇缝中,最后落入罄白的脖颈衣襟中。
谢钰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
眸子和水珠一样浅淡,薄薄的水汽满进眼里,又汹涌夺眶而出,好像原本就是从那样透的眼中落出来的。
带着寒意,带着冬日里的孤寂,带着寒雨的冰凉透骨。
连同声音也被染的苍凉凌寒。
“怎么了?做噩梦了?”
说出的话还是有点温度的,柳泫之点点头,一眨眼就把梦里的事抛到了脑后,嘱咐道:“等人回你了,记得和我说。”
谢钰微微坐正,语气低落下来:“又要出门吗?”
人要赚钱的。
柳泫之:“快过年了,年前多存点钱。”
“我可以去吗?”谢钰手指绕着柳泫之垂下来的毛衣衣角,“我不妨碍你。”
谢钰嘴角的弧度比前几天要自然些,看起来是笑着的。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耳边的风雨声飘渺,忽上忽下,噼里啪啦,打散了两人无声的对峙。
柳泫之犹豫片刻后,还是“嗯”了一声,提醒道:“不能再欺负人了。”
谢钰尖牙微微露出,应道:“记得了。”
雨转瞬间倾泻而下,像一杆杆银枪刺下来,带着玉石俱焚的信念,誓要在青砖石板上留个窟窿。
然而能留下窟窿的只有东厢房侧面那一张张老旧破烂的窗纸,风给雨指了路,本就有大窟窿的窗纸被吹的呼呼作响,还留下了一片连绵的水渍。
顺着屋檐留下来的水柱浇在谢钰的脚背上裙摆上,氲出深色的斑痕,谢钰半个脚面湿透了,柳泫之往后退了退,避免淋湿。
谢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淋了好一会儿的雨。
“小泫,你为何不和我说?”
“我以为你喜欢淋雨。”柳泫之顿了顿,后知后觉问:“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眼睛里也是?”
谢钰抬手抹了下眼睛,看了一会儿手指上的湿痕,然后又看向柳泫之,不知是不是柳泫之的错觉,总觉得那双淡淡的眼睛有些发红,整个人在雨汽里显得湿漉漉的,看着莫名有些委屈。
“惯会欺负我。”
哪里是委屈,分明是撒娇。
柳泫之少有的心虚低头,“对不起,我忘了。”
谢钰半边的裙子都湿透了,九块九的裙子哪有什么好质量,水汽一蒙,就贴着谢钰的腿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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