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气到当场起立:“我必须提醒你!我们正在应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他们……”
一包薯片出现在康柯眼前。熵增欢快地道:“你上次说不喜欢沾了血腥的零食,这种袋装零嘴怎么样?我记得你喜欢咸辣口。”
康柯:“…………”
他的心情摇摆在“难道我的切片这么多年日子的确过得不错?”和“但是有个拿血当蘸酱的狗币上司也够让人高血压的”之间:“这好歹是在开会。”
“那怎么了,”熵增耸耸肩,“难道会有人对我吃零食提反对意见?”
康柯难以理解:“如果单纯只是想看番吃零嘴,为什么还要特出席听证会?”
“这是一种氛围。”熵增将零食往康柯眼前又晃了晃,“坐在一群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人中间,这种愉悦感……可以帮助我抑制对这个愚蠢番剧的厌恶。”
熵增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在深呼吸,仿佛恐惧是某种气味,他是以此为食的怪物。
康柯很难理解这种拧巴的心理,索性闭上嘴,一心两用地边看动漫边听发言。
台上,副官和朝辞的唇枪舌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两人的观点鲜明对立,副官认为面对敌人应该苟发育,打后期;朝辞则嘲讽:再继续这么苟发育,敌人都该被喂成胖娃娃了。等“打后期”的时候,胖娃娃就一巴掌一个投喂员、一巴掌一个投喂员……
“我喜欢听他说话。”熵增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番剧上了。
他也不在乎正在看番的同伴想不想被人打岔,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台上的骂战,一边冷不丁地进行员工们最讨厌的突然提问,“你怎么看?这个提案该不该通过?”
“……”康柯缓缓抬起头,确定另一个自己日子过得也不痛快,心情顿时平衡了不少,“没想法,我就是个跑腿的。要不折中吧,折中就是最好的。”
——折中就是最Low的。康柯在心中默念。
守成之君可以采用中庸之道,但谁听说过反叛军也走中庸之道,“也好,都行,折中吧”的?
就今天这个提案,如果继续遵照副官的策略,那疗养院的人手短缺,的确很难找齐所有藏匿在九州的熵增种子。
如果按照朝辞的提案,现在疗养院里没了他和寰,唯一能对付大规模的种子袭击的,也就只有一个还失着忆,自己用的力量是什么都闹不清楚的雅威。
总之就是哪种极端方案,都会让如今的疗养院疲于应对,但折中就不一样了……零散的种子不会很多、投入进一次性袭击的种子也不会很多,以疗养院现在的人手和雅威,恰好可以完美应付。
但他没打算就这件事劝说熵增,毕竟现在还远远没到14580能够暴露的时刻——
“对啊!14580,你简直是个天才!”
熵增猛然一拍扶手,震得康柯地铁老人抬头,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人又在癫什么痫,熵增一把扶住他的脸,在他头上用力吧唧了一口:
“——就照这么做!”
“朝辞,你去研究所申领二分之一的熵增种子,佯装对九州发动总袭击,你——”
他用眼神示意副官:“去申领剩下的种子。等到疗养院的人因为朝辞的袭击全员出动,你再散播种子,加速催化。”
声东击西。简单却有效的做法,
虽然投入的是一样的兵力,但因为两个分队出兵的时间差,会令敌人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第一波进入战场的正面队伍上,而暂时忽略了还有另一支队伍也在搞事。
如果敌人不是疗养院,康柯高低得称赞几句,毕竟以熵增混乱的脑回路,能想出如此正常有条理的计划,真是太不容易了……但可惜敌人是疗养院。
而现在他要面临的问题是:要不要给院里去信提醒?
——感觉不太需要。
这个计划虽然巧妙,但只要识破,以院里的人手足够摆平。
——问题就是能不能识破?
肯定能识破吧?
罗曼大陆上的朱丽叶、艾隆帝国的卡兹米尔,都是优秀的黑心战术师。
更别提院里现在还有一个约瑟夫,哪怕全员没大脑,有个卡兹米尔在,约瑟夫也一定会主动运用预视的能力,帮忙窥伺战局……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大片弹幕淹没光屏,反复思考这些问题,很难抑制心底的焦虑。
而让这份持续的唯一缘由,就只是难以抑制的掌控欲。
好在漫长的人生也塑造出了他很会掩饰的演技,熵增并未发现他内心的坐立难安。
后续的会议十分顺利,结束时熵增因工作被手下召唤走,让康柯得以清静地独自回到办公室,而不用继续忍受对方的骚操作。
演戏演全套,康柯一路捧着番剧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房门,他抬起头——
“——!”
眼前骤然一黑。
他被一股巨力扼住咽喉抵在门上,重如叠沙的布料垂落在脸上,阻塞住张开的试图呼吸的口鼻,门板被他的后背撞出一声重重的声响。
“……嗬……”康柯的手强掰开对方的虎口,“咳!咳咳,你发什么疯?!”
那些溪水似的、温凉的布料滑落下来,他在呛咳中对上一张因恼火和妒忌而微微扭曲的脸。
“……”康柯的目光倏然定住了。
几秒后,视线一寸寸逡巡过对方平日里绝不会蹙得如此失态的眉宇、将恼火表现得如此外露的眼眸,还有鼻侧因愤恼而小小皱起的那片皮肤,抿得发白、用力下撇的唇。
寰无比清晰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的脸上浮现愉悦和餍足的情绪,就仿佛当初的他如何欣赏自己的半身被自己轻易牵动情绪。
周围深黑红色的墙壁仍然静默的、不规律地凸起又凹陷。
房间内光线暗淡,一切都笼罩在古怪与寂静的蒙版中。
两双无比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眸静默又对峙般的对视着,像镜子的两端,彼此映照出对方眼中的傲慢、征服欲、不甘示弱、占有欲、掌控欲……
惯会掩饰的人也会在镜子面前放下伪装,对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展露最真实的、最恶劣的自我。
三分钟前无处缓解的焦躁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康柯在一片安静中勾起寰的银链:“这不是我的身体。”
他的声音很轻,和呼吸一起缠绕在咫尺的距离之间。
寰的拇指压着康柯的喉结摩挲:“那就让我亲吻你的灵魂。”
第97章
窗外有红光一纵而逝,被像素玻璃切割成迪斯科球一样昏暗的光斑,从空无人坐的书桌、他们的脸上流淌而过。
康柯脱下14580的躯壳,就像慢条斯理地褪去衣服。
寰有那么一瞬间弄不清楚,充斥在眼前这间狭小房间中的迷幻又暧昧的氛围,究竟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因为自己戴上了有色的滤镜。
“咚——”
门响的声音,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被扫落地的声音。
也可能只是一些幻觉,因为不存在的心跳正撞击鼓膜。
他们的唇碰撞在一起,没人能说清这究竟是一个吻,还是野兽间的征伐撕咬。
箍在彼此要害上的手因情绪的浪潮而失去对力量的把控,令两道本不需要氧气的灵魂产生窒息般的幻觉。
“这不是……熵增刚刚亲吻的方式。”康柯含混地说,右手攥着寰颈后冰冷的银链,可以将人扯开,但手指只是鼓励似的按在寰的脑后。
寰抵着康柯咽喉的拇指揉着指腹下这一小块喉骨:“我是你的半身,难道不该索要得更多?”
在室内流转的光斑忽地碎了,像被击碎的风度和伪装。
它们旋成一团扭曲的漩涡,和屋内映照它们的人一起,逐渐陷在潮湿的、粗暴的、原始的纠缠中。
电子钟发出几次滴滴的警告,被扫落至地面的光屏还在播放着纯洁热血的少年漫。
无人理睬。
直至窗上的玻璃从斑斓的像素,重新碎成雨幕般的窗纸,在彼此身上宣泄完所有掌控与欲望的野兽才先后穿回斯文人的衣服:
“——我同朝辞碰过头了。”
寰只穿了中衣,侧卧着悬浮在空中。
玻璃洒入室内的光斑,从他新雪般铺散开的长发上流淌而过,最终栖息在薄薄的布料搭起的、欲掩欲露的阴影下,徜徉在肌肉的起伏与轮廓间。
他的魂体浸着一层晶莹的细汗,引得康柯的目光多停留了片刻,才慢吞吞地问:“他有什么打算?”
寰支起身,一点一点理顺衣物,将肌肤遮掩在布料下:
“他说,九州那边,他已经留好了后手。只要院里的同事能想到去找羌古,那就算是呆瓜也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所以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如何建立九州的新秩序上,而在如何诱导熵增,在熵增心里留下‘将14580杀死、做成傀儡’的种子。”
“——熵增在听证会结束时接到的那则消息,就是朝辞运作的结果。”
“?”员工甚是积极,院长甚是欣慰。
康柯捞起地上的电子钟和光脑,搜寻日程表上记录的请假事宜:“他留了什么后手?”
寰顿了一下:“——你还记得那个被朝辞洗脑,纠集大军进攻总局,却在抵达总局前摆脱精神控制,最终自戮身亡的院长吗?”
“……”康柯抬起头,“当然记得。”
“总局原本想帮Ta复生,但因为Ta尸骨无存——等等,这和朝辞的计划有关?Ta没有自戮?”
“不,她的确自戮了。”寰放下整理衣衫的手,“总局只是少知道一些前因后果。”
“那位院长,原本出身于一个低维东古宇宙,是那片宇宙中的女帝。”
“这两个人碰面……可以想见两个同为野心家、阴谋家的人,会如何互相算计,试图驯服对方,收归己用。”
“而最后的结果,就像总局知道的那样——院长在最后关头果决自戮,带着一整支真正心怀鬼胎的队伍炸成碎片,没让朝辞讨到半点好处。”
“朝辞则对能如此杀伐果决——不论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的院长心生敬佩。”
康柯:“……”
康柯:“心生敬佩?之后呢?他干了什么?”
“他把这位编号为58259的院长,送回九州往生了。”
寰理说:“托胎成皇室的公主,目前算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皇室血脉。”
康柯:“…………”
这就是朝辞跑到其他皇子那儿煽风点火,把皇子们全部干掉的原因吗?
“朝辞说,他在那位陛下身上看到了建立新秩序的可能。”
寰站起身,走到康柯身边,有意无意挡着康柯重新套回躯壳的动作,眼底映照着暗红的、如同欲望般的光,隐晦而惑人地明明灭灭:
“这些往事都可以直接找58259验证,朝辞将她送去往生时,使了些手段,鬼界没有抹消她的记忆。”
“……”康柯实在觉得讲正事还心思浮动,过于衣冠禽兽,但手还是抬起来,去捉寰腰间恰巧松垮开的系带,“那为什么找到羌古,就能知道后续的路该怎么走?58259在羌古那儿?”
“不,羌古只是知道58259的存在,知道她身在何处。”
寰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于是他们如此自然地又靠在一起,
“为了让转生后的58259尽快长大成人,他在对其余皇室血脉动手时,将58259送去了仙界,也就是最开始他提到的那个——在毛坯房对面的‘邻居’家里。”
“他的那位‘邻居’,是位修无情道的女剑仙,门下弟子众多,都是朝辞在各方游走时遇见的,亦或是因逼婚而欲自尽,亦或是将被家人压榨殆尽的可怜姑娘。”
对人性之恶的厌恶,能令兽性的欲望消磨殆尽。
寰的眉宇蹙起来:“因吃过人间苦,故而道心坚定。能跟随剑仙修行,也算是扭转了命数……朝辞在九州好歹做过些人事。”
那么员工们找到羌古后会发生什么,就可以想见了——
羌古告知皇室还有一女,养在观澜剑仙身边,疗养院去接皇女,碰头后一聊,嘿!这也是位疗养院院长!
那九州的战乱可就好处理多了,直接让58259重操旧业呗!曾经能统御寰宇、能在实力存在差距的情况下,仍使朝辞吃瘪的女帝,难道还能处理不来一点年轻时就应对过无数次的乱局?
就连前期需要的军队,都已经备好了。以58259的手腕,肯定能在师门经营出不错的好人缘,届时直接带着一众人形自走武器下凡,再加上她经验和谋略,杀穿九州的仙门百家、世家军阀能有多难?
也难怪朝辞能放手放的这么干脆。
建立新秩序说起来似乎耗心耗力,但他一早就把这些任务统统外包出去了,九州的乱局根本不需要他的插手。
就连预先铲除那么多皇子,指不定人家58259都根本不需要,纯属朝辞闲到发慌,在到处给自己找乐子。
康柯揉了会额头:“所以,当初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和他之前在迷宫里喊的‘朝阙’有关?”
他大概能猜到,只是想确认自己的推测。
“三岁那年,他因为天生剑骨,被当时最大的剑修门派选中入门。朝家想让他去,想借此抬高身价,却被不愿离开母亲的朝辞拒绝。”
于是第二天,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朝辞被仆从唤醒,听闻母亲“突发心疾,不幸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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