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之的意识被冲垮,密集温暖的水流打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身前的人。
被悬浮的热气遮挡,只能模糊地看清宁若欢立体的五官轮廓。她失神地伸出手,汇聚在掌心的水从指缝中滑落。
湿漉漉的指尖触及到细腻的肌肤,洛颜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此,面前的人稍微清晰一些了。
她话语也是黏在一起的:“姐姐……”
宁若欢“嗯”地应了一声:“我在。”
洛颜之又说:“明天就是宁洛两家会谈了。”
宁若欢动作一顿,慢半拍地回复:“嗯。”
洛颜之攥住她拿花洒的手腕,想要与宁若欢对视,发觉这里的水汽太大,对视也看不多情,索性放下了手,继续问:“姐姐紧张吗?”
宁若欢关了花洒,拿过提前准备好的毛巾,认真地为洛颜之擦拭身上的水渍。她蹲下去,柔软的毛巾在更为柔软的皮肤上滑过,她说:“紧张又不紧张。”
其实很紧张。
洛颜之歪过头,似乎在分析。
宁若欢侍候她穿好睡衣,问她:“我应该紧张吗?”
洛颜之摇头笑:“我不知道。”
她给不出具体的回答,时至今日,她还没有做好选择的准备。
宁若欢无声地握紧了五指。
从浴室出来,清凉感席卷全身,本就放松的身体更加舒服,连带着,大脑都变得越发清醒。
宁若欢倒了两杯水,她提起一杯喝了几口,又提起另外一杯递给洛颜之,暖声说:“喝点。”
洛颜之从思绪中抽离,打趣她:“姐姐现在给我喝,是不是迟了点。”
宁若欢莞尔:“下次我注意。”
洛颜之摩挲着杯身,俯视透明质地的液体。
她抿了两口,放回到一边的桌子上,视线追随宁若欢走动的身影,状似无意地说:“姐姐愿意一直默默地陪伴在我身边吗?”
宁若欢不知道她这个默默陪伴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听见“陪伴”二字的甜蜜:“爱人之间相互陪伴不是应该的吗?不在乎是什么方式。”
*
宁洛两家有关婚期的讨论于今日确定,一大早宁若欢就被神经性闹钟叫醒,再也睡不着了。
她端详着洛颜之的面容,用视线一遍遍的描摹爱人的睡颜,眼底浮现密密麻麻的暖色。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指,点在洛颜之的鼻尖上。
睡梦中的人因此皱了皱鼻子。
宁若欢不再乱动,恐惊扰了她的好眠。
七点,洛颜之在闹钟的震动下幽幽转醒。
洗漱穿戴整齐的人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双手交叉扣在一起,五年的犹豫在今天要做出选择了。
洛家的车子早已在别墅门口等候多时,洛颜之抬眸看了眼床上不知醒没醒的人,俯身上前,在宁若欢额头上落下一吻。
卧室的门开了又关,洛颜之难得这么体贴,关门声近乎听不见。
而在卧室门关闭的瞬间,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洁白如新的墙壁。
宁若欢早就醒了,但在闹钟真正响起的那刻,她下意识地开始装睡。
潜意识中还是恐惧的,让她生出躲避的念头。
过了许久,她起身靠坐在床垫上,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
八点半。
这个时候,洛颜之应该到洛家了。
一分一秒变得煎熬,宁若欢想要发几条消息,最后确定洛颜之的想法,为自己躁动不安的心上一层保险。
又觉得再三询问太过逼迫对方,会惹得洛颜之不快。
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来回数次,宁若欢终于忍不住内心强烈的激荡和对即将到来结果的畏惧,输入了和施文的专属联系号码。
在特殊的保密下,这串号码输入完,屏幕上跳出危险的提醒,宁若欢视若无睹,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
【宁洛两家今日的联姻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那头消息来得很快:【好的,老大。】
按耐住焦躁不安的心,宁若欢放下手机,转身朝着阳台而去。
那几株珍贵的植物被照料的很好,迎着微风沐浴在阳光下,枝叶愈发郁郁葱葱。
本着平复心态的想法,宁若欢拿起专用的小剪子,剪裁争夺养分的杂枝,随后细心地给每株植物浇水。
做完这些,她转到书房,之前的那本书已经看完了,新书刚看几页,书签都没来得及放上。
宁若欢极力避免想象宁洛两家人交谈的内容,可心思不在书上,一面内容迟迟没有翻页。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是选不到好的婚期,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宁若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封面。
心根本无法静下来。
她夹好书签,合上书籍,放回原地,出书房。
她想出去转转,可刚下楼,还没走几步,管家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警惕地问:“宁小姐,您是要外出吗?”
“洛总说,让您在家等她,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宁若欢第一次被拒绝外出,以往洛颜之虽对她的去向在意,但远达不到控制她行为。
她蹙眉:“我去外面散散心,不会走远,很快就回来。”
管家说:“宁小姐,请您别为难我,洛总交代的事情,我必须完成。”
宁若欢抿唇,不再勉强,在客厅等候,管家守在她的不远处。
佣人贴心地端上了水果。
宁若欢没有胃口,象征性地吃了枚葡萄。
半小时后,别墅外的大门打开,管家率先听见声响,快步前去开门,宁若欢扭过头。
不多时,洛颜之的身形出现在视野中,她挥挥手,管家和佣人自觉去了别去。
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洛颜之轻唤:“姐姐。”
宁若欢没有迎上去,施文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她保持坐着的姿势,故作轻松地语调上扬:“谈好了吗?”
洛颜之笑着“嗯”了声,满目温柔。
宁若欢心顷刻间提到嗓子眼,被这样的眼神温暖到,一切似乎都在往她所希望的方向走。
所有的不安因为这个眼神而消失:“颜颜,那我们的婚期订在了什么时候?”
洛颜之摇头:“姐姐,我们不结婚。”
第22章 最后一丝期待破灭
宁若欢笑意凝固:“什么意思?”
洛颜之站到她面前:“姐姐,为了洛家的利益,我不能选择和你结婚,但我依旧可以向你保证,我只爱你。将来无论我和谁联姻,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发生一丁点儿的变化。所谓的联姻也不过是给外界看的,除了两张结婚证外什么都不会有。”
宁若欢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声音。
“我会和你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除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洛颜之一句一顿,“姐姐会愿意这样一直默默陪伴我的,对吗?就像过往的五年。”
耳畔嗡鸣声不断,环绕的声音渐渐失帧,又随着心脏跳动的起伏而放大。宁若欢全身发冷发寒,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唇齿张张合合的女人,头一次觉得洛颜之竟然陌生至此。
是她全然不认识的模样。
身体麻木到动弹不得,宁若欢颤抖着声线:“依旧可以保证,只爱我?”
洛颜之放缓语调:“是的,姐姐,我只爱你。”她半蹲在宁若欢身前,双手撑着膝盖,柔和的眉眼中荡漾着浅浅的涟漪,温润的似在哄孩子,她重复,“我是世界上唯一爱你的人。”
唯一爱你的人。
五年间,这句话宁若欢反反复复听到过无数遍,呢喃的,温柔的,随意的……都不及此刻来的讽刺。
唯一爱你的人,怎么会这么伤害你?宁若欢想不通,也不想再去费尽心思地琢磨洛颜之的想法。
身体的某处痛到麻痹,口腔中铁锈味弥漫,喉咙缺水般干疼,难以启齿:“所以,你想让我当你的小三还是情人?”
多么可笑,五年的光阴,到头来换到的是这种头衔。
她指节弯曲,手指死死地扣住沙发,指尖泛起一层苍白。究竟是什么让洛颜之觉得,她会同意对方的建议,然后心安理得的和她在一起。
她宁若欢就这么没有尊严吗?宁若欢咬紧后槽牙,细微的摩擦声在骨传导中清晰而刺耳,大脑神经接二连三地被挑动。
洛颜之心知这条消息对宁若欢的打击之大,她愿意按下性子,徐徐图之:“姐姐,别说的那么难听,我的身心都是属于你的,换言之,你才是我的认定的妻子,外界的眼光不重要,有没有那张证也不重要。这五年,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宁若欢的脸颊,轻轻地抚摸上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瓣,缓而慢地揉捏着,柔软在指腹间变形。
宁若欢别开头。
洛颜之卡在她的下颚,固定她颈部动作,继续安抚:“姐姐,你不是答应我的吗?愿意一直默默地陪伴我。”
宁若欢喉咙动了动,她抬起手,一根根地掰开洛颜之捧着她的手指,手臂挥动,扫开面前人再度想要伸来的手:“别玩文字游戏。”
是她忽略了,忽略了每次询问联姻人选时,洛颜之闪烁的眼神,含糊的话语,从没有确切的给过她答复。
永远只是一句轻飘飘地“我爱你”。
这一刻,这三个字显得廉价而又多余。
宁若欢心底泛起悲凉,她对洛颜之一次次抱有希望,又被对方一次次亲手打破。当希望不再,余下的只剩下失望。
甚至连失望都算不上。
宁若欢不想待在这里了,她想去别的地方。
可是她能够去哪里,现在的宁家没有她的位置。过往的朋友也因为洛颜之极端的占有欲和各种事情断联了。
一瞬间,她变成了孤家寡人,比原先还要可怜。
至少原先,周围人对她毕恭毕敬,即使是利用她,想从她这里牟取利益,也是赔着笑脸。
原先的她,何时受到过这种人人尽可爬在她头上的情景。
这一世,她还不够委屈求全吗?
宁若欢掌心出现一枚小小的虚拟沙漏,里面的流沙一粒粒的落下。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间。
洛颜之脱下外套扔到沙发的另一头,顺势坐在了宁若欢的身侧,她顺手叠放在大腿上,脊背弯曲,头颅垂下,埋入手臂中,很是为难的模样:“姐姐,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别让我为难。”
宁若欢想笑,她扯动唇角,面部表情动也不动,五官僵硬地如同被定格。
她没有精力继续这个话题了。
放在透明茶几上的手机发出“叮咚”声。
是宁若欢的手机。
应该是施文的消息。
施文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所以才迟迟没有给她发送消息。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宁若欢最终还是知晓了洛颜之不会和她结婚。
从当事人的口中,她自以为相爱的人口中得知。
宁若欢伸出去拿手机,另一只瓷白的手臂更快的伸出,勾住手机的边框,灵活地将长方形物体握于掌心。
洛颜之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显示出的消息不用点进去,只是从显露在屏幕上的两行文字就可以推断出,是条垃圾信息。
可以直接删除的垃圾信息。
洛颜之看了眼,将手机放在自己的一侧。
宁若欢没精力陪她上演这些:“手机给我。”
洛颜之说:“我暂时帮姐姐保存着。”
宁若欢太阳穴突突地起跳,眼前的场景极快的变化着,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来来回回。掌心的沙漏呈现出失衡的状态,一粒粒流沙以更为缓慢的速度下落。
因为倾斜角度的原因,有几粒沙卡在交界的位置。
洛颜之手臂搭在她的腿上:“姐姐,我会在其它方面补偿你,比如……”
她顿住了,她发现,她和宁若欢相处的这些年来,对方从未奢望过她的任何东西,就像是没有物质需求的人。
她只需要用一句句口不应心的承诺,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宁若欢的目光。
宁若欢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洛颜之蹙眉想。
片刻后,她转移了话题:“姐姐,这里是我们的家。”
宁若欢偏头,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洛颜之的样貌:“家?还算是家吗?”
这里的一切从今天开始,都和她无关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尊重过我吗?”
声线渐渐不平稳,她被呛到,捂住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心肺仿佛要一并咳出。
五脏六腑搅和得疼痛难忍。
洛颜之愣了下,无力地反驳:“我若是不顾及你的感受,不尊重你,还会在这里好言好语的同你说这么多吗?”
“好言好语?”宁若欢被这四个字逗笑,她忽然发现洛颜之原来这么能说会道,能这么理直气壮。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言片语,下面的人就应该感恩,感谢神明愿意做出解释。
可宁若欢还有理智,她凝神:“不需要洛总对我这般好言好语。”
她起身往楼上走,每一步,心口滴落的血都如一遍遍地凌迟她。
她扶着扶手,强硬的挺直脊背,不让自己看上去过于狼狈和落魄。
“你去哪?”洛颜之在身后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顾自地往楼上去。
洛颜之沉默地看着女人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没有跟上去。
十分钟后,滚轮在地板上转动的声音响起,一级级地偶尔落下几个重音。
洛颜之掀起眼帘,只见宁若欢拖着行李箱从楼梯上走下。
她眉心重重一跳,没来由地心慌,“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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