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小哑巴?”莲璃突地发觉这野狗只能将小姑娘送出去。
江知缇不答,她捡起地上的瓷片,在自己手腕处一划,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又被她瘸拐地跑着一把撒到凭栏上!
她将木壳扔入楼内的熊熊大火,任由火苗将木壳吞噬;莲璃被她拉出来,推到了凭栏边。
很显然,江知缇这是要将莲璃推下楼去。
莲璃抓住了她,还未说出什么,整座茶楼突地轰鸣一颤!
一楼烧了房梁,二楼自然撑不得多久,整座茶楼都将坍塌下来。
二楼的房顶往下塌了,整个过程不容人喘息,不消顷刻便会把人全部压死;千钧一发之际,江知缇被莲璃猛然拉了一把,未等江知缇反应,整个人已经被莲璃抽出凭栏,如同脱了线的纸鸢——
被扔下楼的江知缇看见了莲璃如释重负的双眸。
帮我,照顾好她。
送她回家。
随后火势陡然变大,化作火龙从楼内喷涌而出,也将莲璃整个人吞噬;与此同时,整座茶楼在天边一记寒雷之下轰然倒塌。
而她被扔下去的瞬间又被茶楼倒塌时的气浪甩出去,后背砸在了对面秀红院斜方处的小摊贩木桌上。
她疼得直不起腰,可仍旧抬起头,睁开沉重的双眼去看已经坍塌成为废墟的茶楼。
野狗背着小姑娘完成使命后已经消失,坍塌的茶楼边,就是被碎布条缠着的小姑娘。
江知缇咬牙,她站不起来,后背太疼了,也直不起身子,只能是伏地,朝着小姑娘爬过去。
她爬了好一会儿才爬到小姑娘身边,双手被地面磨得斑驳不堪。
可是待她碰了碰小姑娘后,整个人一僵。
冰凉的。
江知缇不信邪,把手指伸到小姑娘鼻尖下。
没有呼吸。
她仍旧不信,便拍了拍小姑娘的脸颊;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脖颈,感受不到跳动后再探了探小姑娘的胸口——
仍旧平寂。
江知缇怔住。
她看了地上的尸体许久,又转头,趴在地面上,看着已经沦为废墟的茶楼。
莲璃被烧死了,小姑娘是因为吸入过多浓烟呛死的。
结果却只剩她一人活了下来。
她蓦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清明的双眸此刻一派惘然,喉咙哽着难受,鼻尖酸酸,眼睛也是;她想做出点什么表情,貌似是哭,但一张嘴便是无声无息,只剩下抽气声。
她突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不能出声,起码这个时候她能够将胸腔处的闷愤化作声音喷涌而出,而不是这般,张大了嘴也只能发出丝丝的气声。
但起码眼泪是还在的,她眼前模糊一片,不知是这天上掉下来的冰凉雨水多,还是她眼前涌出的温热泪水多。
模糊泪花下,她恍然间似乎看见两道撑着伞的素白身影。
“道尊!前面有人!”
脚步匆匆碎碎,江知缇最后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矮小身影旁边的女子上。
双眸清冷,似是难以消融的千山间阶苔雪。
……
“师父,你看!”
她貌似指了指某个方向,一回头便见有一腰身配苦木剑的素衣女子,看似眉间雪难融,实际枯藤春渐回。
转眼,她又好似身处难耐的火炉中,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火苗舔舐,疼痛难耐且炎热非常。
尤其是她的腿,似乎重现了那日被沉重的马车碾压过去,骨头尽数碎入血肉中的疼痛。她貌似能出声了,可是也出不了多少,且难听如嘶哑铜锣。
“小哑巴……”
她在翻江倒海的疼痛里听见了莲璃的声音,竭力睁开眼却发现眼睛早被汗水模糊,刺木木的。
“小哑巴!”
这次是那小姑娘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与此同时还有的是大量银饰碰撞在一起的细细碎碎。
她好像在银铃的细碎间窥见了小姑娘以前说的泼墨江水。
很漂亮。
一望无际的青绿碧江,天边渐染江青色,有渔船人家在江面上漂泊。
渔船头上坐有一姑娘,眉目是不施粉黛的艳丽,且双眸清澈;她身穿布衣,脖颈佩戴一环平安如意铃锁,脚踝环有一对银铃铛。
她伸着脚尖拨弄一江青水,涟漪荡荡。转眸,是故人模样。
莲璃不似在秀红院那般浓妆艳抹,也不似在秀红院那些身穿一袭夺目粉裳,她静静地坐在船头笑着,青丝编成双股辫子,软软地垂在双肩。
江知缇望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哭。
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没能救她,她还是死了。
还是说,你不应该推我下来的,我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说好的要回家却还是身死他乡,活下来的却是她这样一个不知去向的人。
……
待到睁眼,又是乌黑的房顶。
江知缇只觉双目刺痛。
身上的伤似乎被细致地包扎起来,她瘸了的腿也被包扎着,层层叠叠。
身上穿的是干净的布衣,一阵陌生的柔软,她的头发在她起身时,如同瀑布顺着双肩倾泄而下。
第010章 昔日师父,再见道尊
江知缇有些怔然,看着自己身下的乌黑如瀑。
她揉了揉眼睛,抬手,发现手上的冻疮与新痕旧疤也没有了。
恍如隔梦,江知缇用手将垂落在自己身侧的青丝托起,有些许的沉甸甸。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素白衣裳的小身影。
“你醒了?”
门外站着约摸九,十岁数的男童,梳着髻子,中间横插一根木簪,木簪两侧带一方素布。
男童端着药碗,放在桌子上。
江知缇看着他好半晌才抬手打起手势,想要询问——
“你可以说话了,道尊为你疗过伤。”男童摇摇头。
“只不过你的腿伤势过重且过了最好的治疗时候,恢复起来要慢一些。”男童声音清朗,将药碗放凉一会后端过来给她。
江知缇端详他手中的药碗,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这是固本培元的药汤。”男童道。
江知缇:“……”
江知缇:“你们……是谁?”
声音沙哑,有些许断。
“山中野客,也是寻天问道之者。”男童似乎很喜欢她这般问,急忙端了端嗓音,故作老成地道。
江知缇:“……”
江知缇笑了一下。
“怎么连你也笑我,明明道尊也是那样讲的。”男童陡然有些失落。
江知缇摇摇头,随后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吃这个!”男童见她一口气喝完汤药,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物什。
江知缇:“?”
“我也不清楚,但这个是道尊说的。”男童将那一小包物什放入她怀里,拿过她的药碗后便出去,带上了门。
窗外有雪簌簌,江知缇捏着油纸小包,蓦然想起陷入黑暗前所望见的那双千山霜雪眸。
道尊……?
方才那男童如是唤道。
她将这二字默念一遍后,垂眸,打开了油纸小包。
指尖微怔。
油纸里包的是几块饴糖,饴糖表面粘着炒得微微黄的白芝麻。
江知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的。
她突然掉了眼泪。
有了甜的饴糖,她才迟钝地感到方才汤药的苦涩。
……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江知缇也在房中静养了好几日。
期间进出的只有那小男童,江知缇没瞧见小男童口中的“道尊”。
“你的道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知缇喝完汤药后,照例吃下一块饴糖。
小男童听见她这般问,摇了摇头:“道尊不是我一个人的道尊,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为何这般说?”江知缇有些疑惑。
可这下换成小男童不解,他歪了歪脑袋,道:“这本来就是啊。道尊,道尊,即天下大道之尊者,天下大道之尊君,道尊即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他这番话有些绕,且不明所以,江知缇便不再过问。
莫名的,她不大喜欢这番解释。
“你为何突然问起道尊?”小男童问她。
江知缇:“……”
江知缇:“进进出出只有你一人,我记得明明有两个人。”
“道尊很忙,不过她会问我,你每日的痊愈情况。”小男童笑道。
窗外雪窸窸窣窣,江知缇垂眸,也笑了笑:“你貌似很高兴?”
“因为有人与我说话。”男童摇头晃脑的样子颇为讨喜,尽管身上穿着的是不符年龄活泼的素白衣裳。
江知缇:“道尊不与你说话吗?”
男童:“说的,可是道尊话少。”
江知缇:“道尊是你的师父吗?”
男童摇头:“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不会是谁的师父,如果可以,道尊是所有玄门弟子的师父。”
又回到这种绕且不明所以的答复上了,江知缇抿了抿唇。
但倒是个有些迂腐的小孩,江知缇想通后,笑笑,往他手里塞饴糖。
“这是道尊给你的,我不可以要。”小男孩推回去。
江知缇执意放入他手中:“只剩一块了。”
男童显然是馋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甜食不为过。江知缇便拆开油纸,将那块饴糖塞入他口中。
看他餍足的小表情,江知缇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空妄。”男童道。
江知缇:“有何典故?”
“爱生执,怨则妄,执妄皆空,大梦一场,所谓空妄。”男童字正腔圆地道。
江知缇笑了笑:“是为你取名的人说的?”
“为我取名的是道尊。道尊还说,执妄皆常,世人皆生执妄,执会生爱,妄亦造怨。”空妄说得摇头晃脑,一本正经。
江知缇不再问他这些,倒是向他讨要绳子。
“你拿绳子作甚?”空妄疑惑。
江知缇绕了绕垂下来的青丝:“你看,它太长了,也多,我要将它绑起来。”
“噢,那你等等吧,现在我找不到绳子给你。”空妄恍然大悟,与她说几句话后便端着药碗,离开。
江知缇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好半晌垂眸。
所以,所谓的“道尊”,会是何方神圣?
……
一连又过去几日,江知缇的腿能够下地了。
但仍旧软弱无力,要多下地走路,才能和以前一般行走无碍。
空妄与她绕着屋走走,她才得以窥见这儿全貌。
是一深藏于青山绿林中的幽深小屋,正值冬日,周围白皑皑,偶有山中灵掠过窸窸窣窣,又有鸦鸟鸣啼。
折返回屋去,桌上多了一个油纸包,以及一条绣花发带。
“道尊来过了。”空妄如是道。
江知缇盯着发带上的绣花,不语。
夜半,风雪猎猎。
江知缇起身,正欲去关窗,却在雪间望见一头戴蓑笠的素衣人影。
似是从风雪中而归,蓑笠上沾雪粒,却不沾那人半分。
蓑笠下是满头的银丝,绵长纷纷,有一抹枝绿将银丝发尾微束,枝绿末端坠银铃流苏。
那人也察觉到她,那双一如茶楼坍塌夜时的千霜难消眸幽幽转来。
灰霾素衣,肤与霜雪般白皙,眉间一朱砂红痕,唇边凉薄。神情不悲不喜,如话本所描述那般,回眸皆神性。
这便是道尊,胸怀天下苍生之道尊。
“风雪夜凉,回屋罢。”道尊启唇,不冷不淡地道。
江知缇这才察觉自己抓着窗棂的手指被冻得麻木,脸颊亦冰凉。
道尊渐远,而她停留在窗边,望着道尊的银丝渐渐与风雪融为一体。
第011章 身负谜团,斗胆拜师
茶楼坍塌后,据说有城里来的人围着里里外外搜寻了好几日。
郊外的义庄走水一事也传遍镇子,同样被人团团围住,翻天覆地地搜寻好些日。
似乎是在寻找谁人的尸体,又似乎是在搜寻什么物什,那些人不舍昼夜地搜寻了许久依旧无果,最后不了了之。
城西茶馆里,说书人与茶客们就茶楼与义庄一事展开了说法。
“这一个周赵氏死在茶楼,一个周长锦在义庄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俩母子平日虽小恶不断但也不至于酿就大错,到底是何许人也,这般残忍杀人灭口,死不留尸?”
“义庄倒是还有人活着的,应当是见到了凶手。但就是疯了,只会一个劲地叫嚷嚷,逼急了他还会咬人。”
“要我说,这两人背后才精彩。周赵氏的儿子可是玄门弟子,这师门听闻此事不知会作何反应——但肯定不会放过这背后杀了自家弟子的人;且这周长锦据说是师门下的佼佼者,这平白无故的死了还没留条全尸,多少是不会善了。”
“但也怪异……义庄姑且不说,离得咱们远,起不起火我们一时半会不知道实属正常,但这茶楼可是在镇上的,这么烧起来竟然没有人呼喊,安静如鸡……”
“那有什么,肯定是下了药,把那里面的人全给药晕了才放的火。”
“但这火势,烧起来不得噼里啪啦一阵?但这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那晚打雷下雨,就你刘二麻子住的地儿,能听得见才奇了怪了!”
“嘿!你还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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