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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过了。她的成绩排在中段，读哪里的大学都没有差别，还不如问问年级排名没掉出过前三的依依打算考到哪里去，她也好跟着走。
尤依依确实早有计划，直接就跟她说了：“我准备考到别的城市去，目前选好了三所学校。要是留在这里，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帮我安排好一切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
夏攸宁确实知道。
她们的家庭关系截然不同，一个已经没人管了，一个则被管得太紧。她不愿意在教室里跟依依讲话也与此有关——
班主任已完全被依依父母“收买”，每天哪些人耽误了依依的课间学习时间，叔叔阿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像她，早就进了他们的警惕名单。虽然他们看在她去世父母的面子上，不会将对她的不满摆到明面上，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没人清楚了。以后还得做很久的朋友，可不能在叔叔阿姨那里留太差的印象。
她永远记得，那天依依主动提出和她换换，由自己来打冲锋时发生的事。
叔叔阿姨骂人的声音透过两扇窗户冲了进来，两人轮流动嘴，叔叔高声质问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满脑子想着吃饭吃得好不好！这点心思你花到学习上多好！”阿姨则用更温柔的方式表达关心：“依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路上摔一跤，摔重了进医院去不了学校，得耽误多少进度？你都高三了，你耽误不起的。”
见夏攸宁的思绪飞走了，尤依依也学着她的样子，碰碰她的手肘，问她：“你呢？你准备考那所大学？”
夏攸宁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去哪里都行。反正，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在哪儿都没差。”
“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尤依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直直地望进了她浅淡的琥珀色眼眸中：“你跟我走吧，我们两个人一起，你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夏攸宁弯了弯眼睛：“好呀，那我以后可就都跟着你走了。说好的，你不许丢下我。”
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个果然心有灵犀。
尤依依不能花太多时间在吃饭上，囫囵吃了个半饱后便准备回教室。
她都走了，夏攸宁也没了继续吃的胃口，跟在她的身后，好趁着路上再闲谈几句。
还没走到食堂门口，两人突然听到那边传来学生的惊呼声，一句叠着一句，混杂在一起，只能勉强辨认出一部分。
“天怎么突然黑了！”
“要下雨了吧？”
“太阳不是还在吗？”
“那是什么！”
两人循声望去，果然——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变得黑压压的，简直是直接快进到了晚上十点钟。可太阳明明好好端端地挂在头顶上，连位置都没怎么变化，只是，它不再散发着光和热，仿佛一个虚假而苍白的影子。远处的天空中，有某种黑色的东西聚成一片，以令人惊叹的速度猛扑而来，像群鸟迁徙，也像蝗虫过境，不过更安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感受到手臂被人紧紧拉住，夏攸宁转头，看到了尤依依面露紧张之色，嘴唇轻颤，问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可能是什么鸟？没事的，我们……”
“不对！快跑！”
安抚的话还没完整说出口，那只手的力气忽然猛地加重，拽着她就跑了起来。
尤依依的声音也变得跟平时完全不同，尖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恐惧情绪。
夏攸宁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下意识跟着跑了起来。没迈出去几步，身后忽而传来了其他学生的惨叫。
惨叫声是一片接着一片响起的，一声就能令人汗毛倒竖，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交织成了一片。她心下被恐惧填满，险些左脚绊右脚地摔倒在地。
好在尤依依及时拉了她一把，凭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勇气和力量，带着她一路往餐厅里跑去。
只要躲得够远，躲到房子里去，或许就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人脚下一刻都不敢停。
可是，和那些怪物相比，她们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一股巨大的冲力猛地从身后撞来，夏攸宁只来得及往尤依依身上一扑，用身体牢牢地护住她，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很久以后她们才知道，她们遇上的是“黑色尘暴”，天灾降世的最初形式。尘暴率先袭击了城市边沿地带，吞噬了一大片区域，她们的学校亦是其中之一，且受损极为严重。学校半数师生都死在了那一天，剩下的，身体也起了诡异的变化，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而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当时，没人知道，天灾因何而来，又能否真正结束。
夏攸宁算是运气好的，因为她在昏迷两天之后，就醒了过来。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还在学校，但不知道被谁挪到了体育馆的仓库，正躺在一张由课桌拼成、垫了体操垫的临时小床上，依依守在床边，满脸不安地等着她恢复意识。
“你醒了？！你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好容易等到夏攸宁睁开了眼睛，尤依依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先检查了前者身体的状况。
确认过前者四肢健全，身上没有长出奇怪的东西，也没有疼痛、反胃、晕眩等不适感，她才长出一口气，慢慢地将现状解释给了夏攸宁听。
“我们现在所有幸存的人，都待在了学校里，谁也出不去。因为其他建筑物基本都被那个黑色的怪物摧毁了。之前陈校统计过，还活着的人大概有七百多个，但是一半多都受了伤，动不了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信号全断了，我们没办法和外面联系。王老师之前试图带着几个老师和学生出学校探探情况，结果再也没有回来。有人出去过一趟，在校门口捡到了王老师那副墨镜。他们可能都已经……”
听着尤依依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表情也显露出一种混乱的状态，夏攸宁赶忙坐起身来抱住她，直到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按在自己的臂弯中：“没事的依依，会好起来的。你看，这不是还有我和你在一起吗？”
第156章 X（二）
好一会儿后，尤依依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在夏攸宁怀中停止了颤抖。
后者这才有时间，能去打量一下现在的处境。刚才没顾得上问，她醒来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一处异常：“依依，这里……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是说有七百多人幸存么？怎么这里却安静又冷清？而且，为什么会在体育馆的仓库？她是之前跟着体育老师来拿过器材，平时这地方都锁着，除了每天训练的特长生和老师，大部分人从没进来过。
“我们被暂时隔开了。”
尤依依轻叹出一口气，将校长想到的临时应对之策说明了一遍。
刚才她的情绪也很混乱，都忘记要说明这部分情况。
幸存者之中，有两百多个运气特别好的。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没胃口吃饭、想趁机洗头之类，留在教学楼没往别处去，稀里糊涂地避开了第一轮攻击。
在亲眼见到几名死者变为怪物、几名受伤者身上出现可怖的变化后，陈校长不得不优先保证这批人的安全，避免最后无一人能逃过此次劫难。
那些没有受任何伤的学生被安排待在了教学楼的四楼往上，三楼被封作为过渡空间，余下的人，受伤较轻的留在一二楼，受伤较重的则躲到体育馆。校长、老师、保安、食堂员工等成年人组成了几支队伍，负责给所有的学生运送物资，以及……搬运没有发生异变的尸体至食堂，等待眼前的危机过去后再做处理。
而那些已经变异的，则被驱赶至校外，现在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尤依依没有说出口的部分是，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且行动自如，原本应该留在教学楼的。
但攸宁会昏迷都是因为她，她又怎么能独自离开。所以她借口脑部时时有剧痛传来，可能伤在身体内部，背着攸宁转到了这里。
夏攸宁理解了尤依依话中的意思。
她们被隔开了，同时也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等待外部救援的到来。
从依依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夏攸宁再次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安心啦安心，我们学校的老师平时凶是凶了点，但每一个都很靠谱。有她们在，我们肯定能顺利地从这里离开。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我陪着你。”
就算真的最后有什么意外……她也会一直陪着她的。没什么可怕的。
尤依依笑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攸宁苏醒之前，她确实有点害怕，怕再也看不到攸宁睁开眼睛，她会永远地失去这个朋友。但是现在，她们两个有了伴儿，除了暂时联系不上母亲、不知道妈妈那边好不好，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可情况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糟糕了。
她们所处的体育馆里，原本被困了百来个人，大家各自找了相熟的朋友，选个自己觉得安心的角落待着。尤依依当时就是在精挑细选后，看中了三楼的小仓库。她当时想，这儿安静，能避开其他人，让攸宁好好养伤，最合适不过。
到了每天的早中晚餐，她们会被负责送饭的老师和食堂阿姨们叫到一块儿，按顺序领三餐。
然而……能按时去领饭的人一天比一天更少，老师她们来送饭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三餐变成了两餐，且送到的时间越来越晚。
从老师们手中接过饭盒时，尤依依能清楚地看到，她们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
到第五天时，情况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送饭的人没有来，无论是老师还是阿姨，都不见踪影。
恐惧的氛围一下在整个体育馆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一头的教学楼究竟发生了什么。
学校的老师向来负责，却将她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顾，最大的可能性是……已经来不了了。
学生们试图互相安慰以重获坚持下去的勇气，可惜效果不佳。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展开了各种猜测与想象，且所有的想法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恐惧如风，已然渗透到每个角落。
等到晚餐时也没能见到人，学生们待不住了。
体育馆没有停水，她们翻出了几个不知何时弃置在这里的烧水壶，解决了用水问题，可食物一份没有。如果什么都不做，几天之后，她们也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面临生命威胁。
最后，她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得派出一支队伍，去外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留在体育馆的都只是学生，突然遭遇了这一切，情绪本已处在崩溃的边缘，更不大可能拿出外出冒险的勇气。
外面可是有着能害死大人们的存在，她们拿什么去与那怪物抗争？
所以第一轮询问时，没有人举手担起这份重任。
学生们各自散去，夏攸宁和尤依依并肩而行，一路无话。
虽没有言语，但她们知道，她们在想同一件事情。
将要进到三楼的小仓库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攸宁，我想去外面看看情况。”
“依依，明天我去找人，你留在这里就好。”
声音重叠着想起，短暂相顾无言后，两人再次同步，对着彼此露出无奈的笑。
尤依依拉着夏攸宁的手进到仓库中，在各自的临时小床上坐下后，她说：“如果我一个人去，你能放心吗？”
见夏攸宁很是急切地摇摇头，她用食指抵住她的唇，抢先说完了想说的话：“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所以，我绝不会同意让你一个人走。你刚刚才从昏迷中恢复，更需要小心。”
尤依依的语气还算平静，但夏攸宁能听出其中的坚持。
她想了想，郑重开口：“那好，明天我们一起出去。”
第二天中午，早餐和午餐果然没有一样送到。挨了一整天的饿，再加上心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害怕情绪，再聚到一起时，每个学生的脸色都苍白如纸。
在一片让人脊背发凉的沉默中，尤依依与夏攸宁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举起了手：“我和我朋友打算去教学楼那边看看情况。有人要一起吗？”
她其实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尽可能地控制着声音，不让人发现那颤抖的恐惧。
响应的人寥寥无几，到最后，算上她和夏攸宁两个人，她们也只凑齐了一支五人小队。
在体育馆的仓库转了半圈，带上几根棒子作防身用后，她们向着体育馆外出发了。
这是意外发生后，她们第一次毫无遮蔽地站在天空之下。天空仍然被厚重的黑色和红色物质覆盖，叫人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云，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此前，光是隔着窗户看向乌压压的天，她们便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上方袭来。此刻行走于空地之上，她们更是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变成了一只大手，随时可能压下来，像拍死一只虫子一样，轻易夺去她们的性命。
整整一天没吃上饭，迈出的步子都有些虚浮无力。幸好身边还有同伴可以依靠。
夏攸宁紧紧握着尤依依的手。出行是她们牵头，她们自然而然走在了最前面，还得走得昂首挺胸，不让其她人看穿心思。因为紧张，两人都出了一手的汗，使得相触的掌心黏腻腻的。她们却不敢放开彼此，怕一松手，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教学楼刚出现在眼前，尤依依突然停住了脚步，小声提醒同伴。
“停下，那边好像……好像有人。”
顺着她用棍子指出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离教学楼不到一百米的位置，有几个黑影伫立在那儿。
他们穿着衣服、带着帽子，从高大的身形来看，似乎是几位体育老师。可距离太远，看不分明。
同伴之一面露喜色：“是老师们，我们有救了！”
他刚冲出去一步，尤依依意识到不对劲，忙喊了一句“他们不是老师快回来！”，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远处，衣服和帽子遮掩之下，并非是人的躯体，而是某种暗红色的、蠕动着的内容物。它们被声音惊扰，不断膨胀，击破衣物的束缚，猛地向着五人所处的位置扑了过来。
那冲出去的男同学第一个受到了攻击，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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