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情感的驱使下,泛霖向着江映澄伸出了手:“走,我带你去把人给要回来。有我在,胡末动不了他们。”
虽然已经在同个屋檐下相处了很多天,这却是她们二人第一次一块儿出门。
今天之前,泛霖犯了懒病,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都会直接支使江映澄去买。泛霖其实很期待,想看她会不会抓着这种机会逃跑,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她追捕起来才比较有意思。不过,现在泛霖的心里,已不再有这些念头留存过的痕迹了。
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江映澄,两种想法再次于泛霖的脑中展开了激烈交锋。一个,是她真正的想法;一个,是刚才疏忽之下,被对方强行植入的错误观念。
她脚下的阴影因此颤动不已,可直到胡末已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她也没能冲破烙印的束缚,将身边之人彻底制服。
当在场围观的其他人一边将道让出、一边不住用视线上下打量她们时,江映澄已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她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泛霖身后,似乎接下来将要面对之事,让她感受到极度的恐惧,只有抱住泛霖的手臂,才能让她得到些许的安全感。
泛霖无法挣开她的手,甚至连相关的念头都无法完整地存在,但她清醒的那部分意识在提醒她,一切都是假的,不能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她一定要再试一次。
人群那一瞬的静默引起了胡末的注意。
胡末转头看到她,先是怒,随后转为谄媚的笑:“泛霖,今天这些人可是在我的地盘上,怎么也不能算是我抢你的人了吧?”
按规矩当然不算。
但是……
泛霖感受到,江映澄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下。于是她极为“自然”地上前两步,开口道:“是之前我没说清楚吗?那我重申一遍——这几个人,已经全归我了。”
胡末的脸抽了抽。他看了泛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眼珠子一转,似乎在做什么复杂的盘算,思考着怎样对自己才更有利。
半分钟后,他“啧”了一声,语带不满:“泛霖,你要是这么不守规矩的话,大家都会很难办啊。”
围观众人虽未表态,眼神中透出的,却都是对他这番话的赞同。
如果关于地盘与所有物的那套规矩不再成立,所有人都有了被抢夺的风险。
泛霖不以为意,反而面露笑容:“你误会了,我针对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毕竟,我的东西只会因为‘意外’出现在你的地盘上,却不会被其他人捡走。要说这都是巧合,实在让人很难相信。”
话音方落,胡末脚下的黑色影子微微一颤,某种冰凉而锋利的东西从中窜出,抵在他的喉间又迅速消散,只有脖颈处被划开的一道口子证明了,刚才确实有什么伤到了他。
泛霖凑近了他,眼中笑意更深:“所以现在,胡末大哥可以把我的人还给我了吗?江映澄小姐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可不想看到她太过伤心。那会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差,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出来。”
胡末想引导他人的情绪,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当然不能让他如愿,得让其他人知道,她是对人不对事,只想搞胡末一个。
当众被下了脸,胡末眼中聚满了愤怒的火焰。但他一摸脖子,摸到了一手温热猩红的液体,那怒火便消散在了眨眼之间。感受到生命被威胁的他立刻做出妥协。
又是十来分钟后,江映澄连同她的五个朋友,都好端端地站在了泛霖的屋子里。
泛霖一进屋,就精准地倒向了自己的沙发,没看这些客人们一眼。她一边摆弄着手指,思考是否该修修指甲,一边意有所指地询问江映澄:“江小姐,现在这样,你应该满意了吧?”
她一开口,江映澄便猛地后退半步,似乎对她极为恐惧。
但很快,江小姐就“强行”挤出笑容面对好友,轻声道:“我没事,小茹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回到爸爸身边的。”
安慰好朋友,她才朝向泛霖,回答道:“多谢泛霖小姐救了我的朋友。您放心,我不会逃跑的。只要您愿意放我朋友们离开,我一定能让您满意。”
泛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江映澄满脸写着“坚强”二字,一副为了朋友能豁出一切的架势,而她身边的朋友们则又惧又怒,若不是情势所迫,早该冲上来给她点好果子吃了。
真有意思。
自从来了棚户区,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上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于是她配合出演,“好心”地给出了答复:“我对他们本来就不感兴趣,我想留下的一直都只有你——江小姐。他们爱往哪儿逃就往哪儿逃,我不会干预,还可以给他们指一条路。只要你能让我开心,一切都好说。”
听着这番话,江映澄眼中再次亮起了两团光亮。
她快步走到泛霖面前单膝跪地,捧起后者一只手,克制着从骨子里冒出的恐惧询问道:“您需要我怎么做,您吩咐就好,我一定会照办的。”
泛霖凑在她耳边,半个字都没说,只玩味一笑后就直起了身。
她想看看,在这种对手演员不背词的情况下,这姑娘会怎么演?
江映澄瞪圆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颤,整个人都矮下去了一寸。
可她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用手背一抹泛红的眼角,应声道:“好,我会去做的。多谢您为我们指路,请允许我再跟朋友们说最后几句话。”
泛霖耸了耸肩,并不反对。
于是江映澄回到了朋友身边,用她也能听清的声音,给他们描述了逃跑的路线。
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那条路线是正确的。
棚户区看着普普通通,实际上经过一位工程师的改建,进来容易、离开难,简直跟迷宫无异。之前她任由那几位“朋友”离开,就猜到他们肯定出不去。
这倒是有意思了。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江映澄怎么能知道出口在哪儿?难道她已经和周围这一片都打好了关系,从某些邻居口中套出了情报?还是说,她的特殊能力强势到能进行全体控制,逼着其他人说了真话?
第33章 落难千金(三)
泛霖安静看着江映澄安排好了一切,并将那五位朋友送出了门去。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很确定,这位江小姐不会趁着这机会逃走。所以她很坐得住,反而期待起故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果然,没过多久,江映澄就再次出现在了屋子里,并态度自然地捡起刚才随手放下的窗帘,向着泛霖确认道:“泛小姐应该不想吃甜点了吧?如果不想的话,那我就先去洗窗帘了。”
这语气似乎是在告诉泛霖,她早已知道“吃甜点”只是一个托词,真正的目的,是要她去看看自己朋友们的遭遇。
“不,我要吃,你还是先去将甜点给我买回来。”
泛霖的语气同样理所当然。谁说这两件事不能一同进行了?看电影还得配个爆米花呢。
“好的,”江映澄面色未变,当即应了下来,“我现在就去,很快回来,请您稍等。”
出门前一瞬间,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带好了一张假面具,又成了一位无奈流落至此,因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而担惊受怕的有钱人家大小姐。
她没注意到的是,一抹阴影混入了她脚下踩着的影子,和她一块儿出了门。
泛霖想看看,距离拉开后,她是否能摆脱江映澄的控制。而窜出去的那一缕阴影,则是她独有的异能。
她这异能得来的过程不合法又不合规,在当初险些将她完全毁去,但现在她能活着、能在棚户区占一块自己的地,都多亏了有异能傍身。
阴影一路跟随江映澄而去,成为了泛霖延伸出去的耳目和手脚。
当江映澄步至一道矮墙边,整个人都被矮墙留下的影子所笼罩时,阴影一冲而上,直奔其咽喉处。
锋利但并不起眼的黑色刀刃悬停在了距离其动脉仅有三厘米之处,随后便被死死卡住,再无法前进一分一毫。而江映澄则像毫无感觉一般,以稳健的步伐回到了阳光之下。
刀刃顺着墙壁落回地面,又成了一缕暗影。它不再顺着原本的方向,而是去往了完全相反的一端,飞速回到泛霖手中,在她指尖旋转翻腾。
江映澄带着甜点回来的前一瞬,她指尖的黑影已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她抬眼看向来人,面色平静:“拿来吧,我现在就吃。”
她有了个新的想法。
既然拉开距离并不能减轻控制力,那她不如晚上再试试。入睡之后,总有人会不受控制地松开牵着的绳吧?
凌晨三点半。
通讯器的震动唤醒了本就没睡熟的泛霖。她赤着脚踩上地板,放轻了每一个动作,去往江映澄睡着的隔壁房间。
深夜一片静寂的黑暗中,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江映澄睡得很熟。
好机会。
阴影借着黑暗的掩护窜入屋中,擦着地板溜上了床,悬停在江映澄身体的上方。
只刹那间,影子拥有了实体。
泛霖忽地从阴影中现身,出手如电,直直袭向江映澄的脖颈处。
一厘米。
就差一厘米。
只要跨过这一厘米的距离,她就可以把手放在她细弱的脖颈上直接折断。
然而,一旦到达这个位置,她的双手就不再受自己控制,跟前一天下午的经历一般无二。她无法违抗那深深植入脑中的“记忆”——小澄是她此生最重要的朋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向小澄出手。
就在这时,安稳睡着的江映澄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惊讶,随后露出平和的笑。那表情,就好像此刻跨坐在她身上,准备试试她脖子坚硬程度的泛霖,只是一个半夜睡不着、来打个招呼的好朋友。
“泛小姐睡不着吗?需不需要我给您热一杯牛奶?”
泛霖翻坐到一旁,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啊,我正好有点渴。”
江映澄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套好拖鞋后,便径直走出屋外。
在她将要踏出房门前,泛霖突然问她:“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江映澄转头,面上笑容愈发灿烂:“我怎么会害怕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你也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吧?”
泛霖回以一声轻笑:“那是当然。只要你能时时刻刻、永永远远地握紧你手中那根绳。”
一旦绳子有所松脱,养不熟的野狗就该反咬主人一口了。
江映澄似乎没听出这是句警告,耸耸肩出了门,片刻后,不仅给她带回了热好的牛奶,还附带一双拖鞋。
此后几天,泛霖和江映澄的相处,又恢复到此前相安无事的模式。
没有事情要交代江映澄去做时,泛霖不会对前者的行动做任何限制,她对这位大小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十分有兴趣。
但是,当对方的所作所为对她“平静”的生活造成影响后,她还是不得不给出反应。
送走江映澄那群朋友的第六天,泛霖终于换了身外出的行头,准备出门走走。
自从江小姐来了以后,她出门的频率直线下降,毕竟平时有个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让其顺手带回。可一直在房子里窝着也不是个事儿,偶尔还是得出门活动活动身体。
她没想到,刚一出门,她就会被隔壁邻居拦住。
泛霖的这些邻居们大都是在她来了以后,才搬到附近居住的。
她来的时间早,那时棚户区还算不得多热闹,这一块儿更是因为会受到骚扰而直接成了无人区。她入住的第一天,胡末就带着一群人上门找茬,最终却屁滚尿流地从此处逃出,此后一个月也没敢接近。之后也有一些地头蛇不信邪,便一个接一个地得到了和胡末一样的宝贵人生经验。
棚户区原本的一些住户目睹了那几场惊天动地的热闹,其中一部分人心思因此活开了。
郑老太太是第一个做出选择的。
在泛霖将屋子彻彻底底收拾干净的那一天,郑老太太就推着她的小车,拎着她的小挎包,住进了泛霖隔壁那栋破烂小屋。
这天以前,老太太因为以胡末为首那批人隔三差五的问候,已经丢了半条命。她的家当,也仅剩下小推车上的那些东西。要不是年纪大了又无处可去,她早该离开棚户区了。
这天以后,胡末照常上门向老太太收保护费时,被正巧路过、没长眼睛的泛霖不小心滑出一道口子。伤口在胸前,离心脏不过一寸之遥。
胡末又一次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此地,郑老太太也终于过上了勉强还算平静的晚年生活。
她隔三差五就会给泛霖放些自己做的食物在门口,老人家口味清淡,泛霖吃着总觉得差点什么,但胜在不用自己再出一份力,所以往往来者不拒。
此后,有不少势单力薄的老弱病残陆陆续续住到泛霖这附近。她要是正巧看到了,就随手帮他们解决了找上门来的麻烦,再毫无负担地接受对方给予的“谢礼”。偶尔遇上些想到这儿占间破屋子作威作福的,她也会顺道把“垃圾”清扫出去。在半年后棚户区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这块儿就成了她的“地盘”。
她从别人口中听过,有些人似乎管这儿叫做“安全区”。反正这对她的普通生活来说并无影响,她也就不怎么在意。
今天之前,她已经有段时间没瞧见郑老太太了。所以刚出门就被老太太拦住,她还真有些惊讶。
郑老太太拉住了泛霖的一只手,面上的笑容慈祥至极,似乎拉住的是最亲最亲的孙女。
“泛小姐,我前两天那一跤摔得不轻,这些日子几乎下不来床。还是你好心,特地让江小姐来照顾我,我这才能恢复。这几只烤饼算是谢礼,是给你和江小姐准备的。老婆子手艺不好,你们千万别嫌弃。”
说着,老太太将一筐子香气扑鼻的烤饼递到了泛霖面前。从热度来判断,所有的烤饼都是新鲜出炉,现在吃应该正正好。
烤饼确实是郑老太太最拿手的一样,但她自己咬不动,所以很少做。这一次,大概是特意为她们准备。
泛霖突然想起来,江映澄找出来那块蓝色的窗帘,似乎也是某天老太太送过来的。
22/111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