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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广场时，木冉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她先将两套衣服放到了车上，随后自然地挎住千述的胳膊，带着后者拐上了通往海滩的那条路：“走吧，我带你去海边看看。”
海滩就在不远处。
才刚走出去一小段路，湿润的海风已经吹来了一股咸腥。
当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现在眼前时，千述却顿住了脚步。
木冉侧头看她：“怎么了吗？”
“不知道，但我……”千述犹豫了一下：“我不想继续往前了。”
她怕水。她害怕这种大面积的水域，那会让她身体的那部分产生恐惧和退缩的本能，是她唯一没能通过的性能测试。但她不敢说。
残次品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那我们就在这里远远地看一看吧。”木冉笑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我猜，你之前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吧？听说这片海域在天灾出现之前，是个游泳的好地方，每年夏天都会有成群的人到这里来度假，享受海水浴。可惜后来受天灾影响，这片海面下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异变生物，虽然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样貌，可很多试图进入其中的人都是有去无回。不过这种变化也不能说是不好，她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能够隔绝污染进入，给联盟省了很多力气，帮上了其他人一些忙。”
千述看向海面。
海面极为平静，完全看不出其中潜藏的危险。
木冉拉了拉她的手。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千述应了声好。
她很高兴，能从这片水域外围离开。光是在这里站着，她已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躁动，若得到潜入其中的命令，她恐怕……根本无法执行。
她不能让人看到她的无用和失败，会被销毁的。
第7章 执行官（七）
回总部已经赶不上食堂的饭点，木冉干脆带着千述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吃饭的时候，千述犹豫许久，还是询问道：“执行官，你会游泳吗？你试过在开放水域游泳吗？”
木冉正好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怎么突然这么问？”
千述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我需要对您的状况做更具体的评估，好在有突发情况时加以应对。”
木冉笑笑，点头给予肯定回答：“我会游泳，就算哪天我掉水里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一般来说淹不死的。就算真遇上了意外，说不定也会有海底的守护神捞我出来。”
她侧头想了想，干脆把年幼时的经历一并做了说明：“小时候不懂事，我还经常拉着朋友去游野泳。我是会水的，那朋友比我小两岁，明明是个旱鸭子，却跟着我一头扎到了水里，我差点就没来得及给她捞起来。不过我后来还是教会她游泳了，你要是不会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千述下意识就回避了这份邀请，顾左右而言他：“您那位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遇上一次污染大爆炸，我们两家都忙着逃命，结果就失散了，我父母也是那时候死的。”木冉叹了口气：“找了好些年，至于结果嘛……你也看到了。”
千述意识到自己挑了个并不合适的话题，又试图拐回去：“我会游泳的，您不必担心，任何时候我都会以保护您的安全为先，这就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
木冉有些无奈：“那我就努力珍惜自己的生命，争取不让你走到那一步。好啦，别我一问话你就停下来，你不是还没吃完吗？继续吃吧。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启程回总部。”
吃完午饭、回到总部，已是下午两点。木冉看着自己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又看看文件山旁露出职业假笑的助理X，忽然感到膝盖一软。
X的镜片后，透射来一道寒光。她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恐怕疯了有一会儿了。她在木冉陈述歉意前开口道：“执行官，刚才上级部门来检查，我暂时帮您应付过去了。关于您上班途中溜号这件事，我暂时也可以不追究。但是您欠下的这些工作，请务必在明天前完成，您也不想明天被挂在门口欣赏凌晨五点的美丽日出吧？”
木冉立刻用最诚恳的态度给她立了个誓，才顺利将她送出了办公室。
X一向是可靠的同事，但轻易最好别去惹暴怒状态下的她。
这是木冉工作多年得出的经验。
待送走了X，木冉转身看向千述：“一会儿我需要集中精力处理工作，你就在总部随便走走吧，去哪儿都行。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再见见你那个浑身漆黑的‘朋友’吗？”
之前她就想这么问了。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它的贸然出现恐怕会引起骚动。在办公室里，就没有那方面的担心了——这里没有外人，而且，她借着之前的袭击事件，已经拆除了房间内所有可能的监控设备，绝不会被任何不相干的人发现。
千述回应了木冉的期待。
那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控制它的出现与消失，和抬起、放下胳膊一样简单。
她只是不明白，执行官想做什么？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木冉的身旁。
这办公室对它来说有些小，它的头不得不悬停在离她更近的地方。
而这正合了她的意。
木冉凑上前，将手上拿着的东西往它头上一套：“看！针织帽！”
黑影瞬间消失，东西失去支撑从半空中落下，盖在了木冉的头上。
——那是一件针织外套，和今天她给千述挑的那一件有些相似，但款式和纹样有些许不同。
“对不起，千述小姐。”木冉胡乱地移开了盖在脸上的针织衫：“我是想着，去都去了，不如也给它挑一件新衣服……我的玩笑好像太过失礼了，让你感到冒犯的话，我很抱歉。”
千述不明白，执行官为什么会觉得冒犯了她。
她能感受到执行官低落下去的声音中有难掩的失落。
她不喜欢。
一股热气喷在了木冉的脸上。
黑影再次出现在她身旁，稍稍伸展了一下身体，忽然用细长的尾部勾起她手中的针织衫，动作笨拙地套在了自己“头上”。
那应该是头部，木冉不是很确定。
它套得并不好，整件针织衫皱成了一团，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但千述的声音从它身后传了过来：“它喜欢。”
“谢谢你的认同。”木冉轻轻在它身上拍了拍，随即绕开两步看向千述：“谢谢你，千述。”
她的心情变得很不错，投入工作时，都变得有干劲许多。
千述本该守在门口的。这是她经过判定后，选出的最合适的保护方式。
执行官在专注工作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她不能继续待在办公室里。而除此之外，门口是离执行官最近的位置，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突发情况。
可在她离开前，执行官“让她四处去看看”。这大概是一个命令，她只好漫无目的地在总部逛逛。
算上地下的楼层，总部大楼共有十层，目前，她只在地下一层到二层活动过。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办公区域在二层，食堂在一层，而休息室在地下一层。
千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就试着踏足了一块儿从未去过的领域——
三楼，应急作战小组办公区域。
应急作战小组是联盟内部的一个特殊作战单位，和常规联盟军方不同，它人数少，但多为精英，常常要深入危险区。
千述站在训练室外，默默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训练。训练室有整三面的强化玻璃，作用就是让上级在来时，随时可以看到他们的训练情况。
按照规定，其他人也有资格观战学习。
今天训练的，应该是一群入职不久的新成员。他们分成了男女各一组，每组人数都在十个左右，正在进行模拟训练，与虚拟污染种对战。
他们的动作并不熟练，其中几个在看清污染种的样貌时，有明显的迟疑和后退，估计是第一次进行虚拟作战，还不适应。
但那种因恐惧而产生的退缩只是一时的，他们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再次投入到了作战中。
千述正看得入神，身边突然来了十来个人。他们同样穿着训练服，但胸前的标志上多了几颗星星，是应急作战小组的老成员了，等级都在初等四级以上。
他们似乎也是来观战的，千述自觉往边上避了避。
但下一秒，她却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这就是危机事件处理小组新招的那个成员？”
“就是她，听说是个改造人。”
“那不就是人工研制出来的怪物吗？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谁知道？可能因为是个怪物，被他们那执行官嫌弃了吧？”
讨论还在继续。他们明明压低了声音，但千述正好能听得到。
领头那人将“怪物”这个词反复提了五次，每说一次，就要附带一声嗤笑和一个白眼，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怪物。
她本来就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不记得实验室的样子，也不记得实验人员的样子，但她记得，他们想通过往她身体里强行注入异能结晶，把她转变为一个可控的、听人话的污染种。她将会成为他们手中最强的战略武器。
实验成功了一半。
她的身体多出了一部分，那黑色怪物就是实验想要的结果。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并没有按实验室预想的那样消失。她的身体、她的意识仍然存在，甚至反过来，能够控制那变成怪物的部分。
她还活着，却已经成了怪物的一种。
所有人都是这么评价的。
所有人。
通讯器突然从千述的口袋里跳了出来，它正被人远程操控。
有熟悉的声音从扩音处冲出来。
“柯钰齐，你再让我听见你唧唧歪歪说我的人试试！你们组上次任务时没处理好的垃圾事儿，我已经顺手上报给上级了。有空在那里阴阳怪气，不如想想你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不客气，你活该的。”
随后，通讯器跳回了她的手中。
“千述，回二楼。我们不和傻……咳，不和尸体玩。”
通讯器安静了下去。
千述将它重新放回口袋里，抬头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人。
他们脸上那张扬的笑意已经全都消失不见，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倒真有些像尸体。
执行官……是在维护她？
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就一点。
但那负面情绪很快就一扫而空。
千述没再理会这些“同事”，径直走向楼梯，回到二楼她们自己的办公区域。
执行官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还顺手给她准备了茶水。
和应急作战小组相比，危机事件处理小组的办公区域显得有些寒酸，它甚至没资格占用一整层楼，仅仅缩在一个小角落。
小组成员人数也很少，X是共用助理，并不完全为危机事件处理小组工作，正式成员只有两个半。
但是，这里没有危险因素，让人很安心。
第8章 执行官（八）
木冉拉着千述走到一张办公桌旁，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位置上。
“我本来是想着，我要专心工作，你在这待着应该会很无聊，才让你出去转转。但我忘了，总部除了有小向那样的好孩子以外，也有一些傻……咳，也有一些死人。你要是不会觉得太过无趣，就在这坐着吧。这是之前给X准备的办公位，但是她忙得从来没用过，东西都是全新的。”
办公室除了那一大排柜子外，就三张办公桌。一张归她，一张小向用过但已经清空，剩下就这张全新的了。
千述应了声好，木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确实完全沉浸到了工作的状态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桌面堆积的文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一一处理完。她很仔细地在一份上都做了批示，有些需要具体落实的，就直接打电话去讲明。
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只能听到纸页翻动和钢笔写字时的轻微响动，以及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和木冉认真说明情况、交代任务的声音。
千述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她摸了摸肚子，确认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
22点46分。
已经是晚上了？
她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速度是如此之快，她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把下午连同晚上全部打发了。办公室的厚重窗帘一直拉着，照明全靠灯光，他们都没注意到窗帘下方那并不明显的光影变化。
难怪她会觉得有些饿了。
千述再次看向木冉。后者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时间的变化，正逐字逐句审核手头的文件，在某一部分停留片刻后，伸手拿起了听筒。
得做些什么，但不能打扰执行官的工作。
千述在心中制定了计划，并立刻开始执行。她将动作放得很慢，挪动椅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十分钟后，她重新回到办公室。执行官果然还在打电话，恐怕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
等木冉挂断电话、签好手头文件后，她才走上前去：“执行官，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如果您还要继续工作，请吃一点食物，保证有充足的体力。”
她将用塑料袋子装着的东西放到了木冉面前。
那是一袋包子，大约有五六个，还带着几分热气。
木冉有些惊讶：“谢谢你，但是……这个点食堂应该已经关门了，附近也没有卖包子的店铺，你从哪里弄来的？”
千述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执行官可以放心。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向芙小姐，她猜到您可能顾不上吃饭，这是她给我的。我已经吃了其中一个，验证过安全性。它没有任何问题，您可以放心吃。”
木冉笑了：“你递给我的食物，我当然是放心的。这么多包子我也吃不完，你陪着我坐了半天，也没能吃上晚饭，不如我们一起分了吧？你先吃，我还有最后一份文件，等把它处理好就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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