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的心智,由此可见一斑。
皇宫,德文殿内。梁文昌正站在御前哭求给儿子一个公平的态度。这短短的一个月,他的鬓间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不少。
姬皇坐在案前,同样愁白了头。姜霂霖这个人即便是他想压压她的威风,杀杀她的锐气,可毕竟还有用处,现在动手为时尚早,也并不稳妥。若是姜霂霖真被他处死,她麾下那些个士兵可都是不要命的,军心动摇,不利江山。
“梁爱卿啊,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也都理解。可毕竟梁复是自刎的,那么些个百姓都是亲眼所见的,总不能因为姜霂霖与他吵了几句嘴,将把姜霂霖处死吧?”
“皇上,小儿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呀——”梁文昌老泪纵横,跪了下来。
姬睿皱着眉头:“你、你起来说话!”
梁文昌跪坐在御前,颤声道:“皇上,姜霂霖仗着自己立下军功,仗着自己帝婿的身份,便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小儿本是幸福的一家,却教她逼得休了妻!若是不严惩,下次遭殃的还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这、这倒是不至于罢——”姬睿呼出一口浊气,“你也听说过卢家千金与姜霂霖之间的事情。姜霂霖怎会是那般沾花捻草之人,她若是这样的人,朕如何能将璟乐公主嫁给她!”
“从前不是,那是因为忙于行军打仗,如今安稳了,她还不生出这些个想法!”梁复边抹着泪边说,“您可知道这姜霂霖在迎娶璟乐公主之前,就收了个妾!可见她从前的不沾女色根本就是装给旁人看的!如今她位居柱国之一,又年轻气盛,日后必会变本加厉!只要是她看上的女子,不管是否已为人妇,她皆会想方设法弄到手的!”
“这、这、梁爱卿说的话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吧。”姬睿打着哈哈,关姜霂霖三个月,罚一年俸禄,这已经激起了许多兵将的不满,若是再罚,引起军中动乱就不值当了。
第49章 私刻章
梁文昌见姬睿左右为难之色,更是大声哭嚎:“圣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那小儿可不能就这么白白送了命——我那可怜的小儿呀——”
姬睿听得头疼,捂着脑袋出言训斥:“你那小儿明明是自己挥剑自刎的。朕体谅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关了那姜霂霖三个月!堂堂柱国大将军,姜霂霖是第一个被关进天牢的将军!你也为朕想想,若儿日日到曲后那里哭诉,她要是哭出个好歹来,朕该如何!”
“那小儿呢?”梁文昌索性也不哭了,自己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两行泪还挂在那张老脸上,“小儿与那卢月过了三年多的时间——”
姬睿已经被梁文昌在这德文殿中磨了大半日,耐性一点一点被磨了个干净,他也是豁出去了,大手一挥丢给梁文昌一句:“他们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难道不知道!当年卢月如何进的你梁府,你难道不知道?还是以为朕不知道?”
见姬睿突然发了火,梁文昌先是一愣,随即往地上一坐,又是大哭起来:“我梁府对那卢月不薄啊!她怎么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那卢唯也真不是个东西!教着他女儿逼小儿休妻——”
听到这里,姬睿疲乏地闭上了双眼,这梁文昌说着说着又把卢唯扯了进来,若是他继续听下去,不知梁文昌又会把多少人扯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侍卫道:“去,给梁大人取几块儿纸蜀铺到身下去,这么哭下去,哭坏了身子可了不得!”说罢转身便走,走到屏风前要离去时,又回头交代了梁文昌一句,“朕体谅梁爱卿的身子,若是梁爱卿哭到明早,也不必去上朝了。”
“……”
梁文昌瞠目结舌。
身边的侍卫搬着几块儿纸蜀放到了他的身前摊开来:“梁大人,你垫着点儿,当心身子——”
“皇上——皇上——”梁文昌朝着姬睿的背影大喊两声,可姬睿双手负后,一摇一摆进了内殿。
见哭诉无望,梁文昌心生怨气,扶着地爬起来,泪眼朦胧的看了眼地上摊开的纸蜀,闷哼一声,走出了德文殿。
他的心情本就差到了极点,可他却不知道更糟心的是府中还有他恨到极点的人在等着他。待他回府见到端坐在正厅的卢月后,更是怒火中烧。
“谁叫你进来的!你这个无耻□□,给我滚出去!来人,来人——咳咳——”
卢月起身揖了一礼:“梁大人,莫不是还不知卢月在这家中的地位?”
“你!”没说两个字,梁文昌就又咳了起来,婢女急忙上来扶他坐下。
“梁大人,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谈谈吧。”
“我与你有什么——”话还没说完,梁文昌便见卢月从袖中拿出一枚印章,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梁文昌怒目圆睁,怒火攻心,险些晕倒过去。
卢月镇定得稳坐在木椅上,幽幽道:“怎么样?梁大人?我们之间是否有太多的话可以谈谈呢?”
梁文昌双手紧握,青筋暴起,忍了良久,才渐渐松开手掌,对厅内的下人们道:“你们,都下去!”
一切都在卢月的意料之中。她对梁文昌的表现很是满意。
下人们都出了正厅,只剩了梁文昌与卢月二人。卢月也不急着开口,静静等着梁文昌平复自己的心绪。
良久的寂静之后,梁文昌缓缓开口:“你想要怎么样?”
“晚辈想怎么样,梁大人应该知道。”
“放过她?梁复昔日对你不薄吧?卢月,但凡是个人——”
“他即便是对我千般好万般好,也不及将军看我一眼来的开心。这些,梁大人应该知道的。”
“你可真是蛇蝎心肠啊!”梁文昌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卢月,“若非梁复为了给你四处搜罗那些名家名画,怎会捉襟见肘,欠下那么多的窟窿。他私刻印章到国库冒领银两,是为了谁?我那心地纯善的小儿啊,万万也想不到,有一日,你会用他对你的好反制他!教他白白冤死!”
卢月平静地教人心生害怕:“因为他爱我,便要想方设法取悦我,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私刻公章,冒领钱财,是因为你梁府钱财不济,养不起我卢月。第一,我卢月从未开口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第二,我卢月从未唆使他梁复做任何作奸犯科之事。”
梁文昌刚刚忍下去的火气瞬间被卢月又激了起来。他拍案而起,本就哭地猩红的双眼此刻更显得突兀了。
“人人皆道你卢月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可无人知道你竟是这么一张可憎面目!”
“梁大人,保重身子要紧。”
“儿子都被你这毒妇害死了,老夫还要这身子干什么!”
卢月风轻云淡:“将军还在天牢里关着呢,,若您身子不保,这梁复上下,老老少少,数百条性命,可如何是好……”
“毒妇!毒妇!”梁文昌连着大骂两声。
门外的下人听梁文昌如此叫骂,赶忙跑了进去,却又立即被梁文昌轰了出来。被轰出来后,迎头撞上了回到家中的梁阙。
梁阙,梁文昌之子,梁复之兄长,御史下设的卜士,御史之位的袭爵嫡子。才华横溢,克己奉公。身材比之梁复,稍显矮胖。
梁阙才放了班,便急急往家里赶。他深知弟弟意外死去,府中定不安定。母亲多疾病,父亲年数高。他这个嫡子需得撑起来这一切。
他才刚进了门,下人就来报,说是卢月到访,老爷将正厅中的所有下人都赶了出来。他心道不妙,加快了脚步。刚走到正厅外,便听到父亲大骂的两声“毒妇”。
那婢女撞上梁阙后,慌慌张张低着头请罪。梁阙也没顾得上管这些,直接绕开了婢女,入了厅中。
“父亲——”梁阙急忙扶着梁文昌坐下,抚上父亲的背为父亲顺气,“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怎得咳成这样?来人,给老爷沏茶——”
梁文昌对他摆摆手,又指着卢月,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只剩下一阵干咳。
“父亲,父亲,您先吃盏茶!”
第50章 无用功
“如月,家中正值丧期,你还是先回罢。”梁阙在父亲的身侧小心侍候着,生怕父亲的身体有恙。
卢月好似没有听到梁阙的话,坐在那里未起身。梁文昌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眼中忍着泪水,喘着气对儿子道:“教她把那章子留下——”
“章子?什么章子?”
卢月仍旧没有吭声。
梁文昌扶额,掩面痛哭:“你弟弟私刻的公章……在她手里……”
“什么?”梁阙闻言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儿子怎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梁复他敦厚善良,断不会这样糊涂的!可是有人胁迫他?”
梁文昌哆哆嗦嗦得抬手指了指卢月:“为了讨这个毒妇的欢心,名字名画,游山玩水……我梁府一直清清白白,奉公守法,从未出过此类的儿孙……我儿梁复更是一个正直的儿郎,哪家的大人不抢着要他做女婿……”
梁阙神色凝重,看向卢月:“如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月站起身来:“大哥,如月只求一件事,放了将军。”
“梁复他尸骨未寒……”
“如月已经为圣上和梁府留足了面子,一个月足矣,若非如此,如月在将军刚刚被关起来之时,就来拜访梁大人了。”
纵是梁府一门清廉纯善,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卢月,梁阙的心中也生出了不悦。弟弟尸骨未寒,曾经的弟媳不仅对他只字未提,相反,却是句句不离另一个男子!
“如月,章留下,恕兄长不送你了。”
“大哥,将军——”
“不可能的事情!”梁阙语气坚定,一口回绝。他眼中噙着泪满面痛苦地望向门外:“圣上旨意已下,岂能轻易收回!梁府现在还在丧期,卢小姐即便已经不是梁府的人,可站在这梁府招待贵客的正厅,句句不离另一个男子的名字,不单单是教你卢府蒙羞,也有辱姜霂霖的名声!”
提及姜霂霖的名声,卢月冷冰冰的脸上终于见了几分担忧。
这神情的转变,更是教梁阙心痛不已。他那弟弟在这女子的眼里,究竟算什么!
“卢小姐还是回罢,至于你今日所求之事,梁府无能为力。若是你念及旧情,挂念这梁府上下老小,便将那章子私下毁了去。若是你执意要以此为要挟,梁阙就到德文殿中自行请罪!”
“阙儿!”梁文昌大惊。
卢月更是目瞪口呆,她如何想不到梁家一家子的软柿子,竟然出了个绵里藏针的。只是于她来说的绵里藏针,实则是梁阙的刚正不阿了。
梁阙转过身,走到父亲身前:“父亲,我梁家从来两袖清风,不贪一两银子。此事若非牵连一家老小,阙儿即刻便自行请了罪去!这章子的来龙去脉阙儿已经猜个大概,父亲不必再多作解释了,还是要保重身子最为重要!”
竟然在梁阙这里碰了壁,聪明精明的卢月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除了在姜霂霖身上失算过,还没在谁的身上载过跟头。当然,那件平生最不愿想起的事情已经被她选择性地忘却了。
“来人,送客!”
如果梁阙真的去御前请了罪,姜霂霖不仅不会被放出来,她卢月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卢月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章子,鲜红的血液自章子的棱角处涌出,又渗进边角裂开的缝隙之中。
“请吧。”梁阙的声音已经淡漠。
“阙儿——”梁文昌仍旧忧心,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卢月松开了手。
带着血迹的章子“咣当”落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卢月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正厅。
这一日竟是白等了!卢月紧握双拳,走在凤黎城的大道上。她才貌无双,却被心上人拒绝。万念俱灰下嫁他人,却又得知心上人并非不近女色。万般方法逼得自己被休入了将军府,那梁府的白痴竟挥剑自刎,致使将军与她还未独处一日就入了天牢。
卢月仰着头,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心底暗自慨叹命运的不公。想她堂堂柱国将军的女儿,竟落得一个平妻的名分!天色渐暗,卢月的眸子却愈发地明亮,像暗夜之中的幽灵。
直到夜幕降下,姬妍若也没有见到卢月的影子,下人们也没有来报。两个婢女哄着她早睡,说是那卢月许是伤心过头,回卢府去了。姬妍若也没多想。如果不是母后教她留意一些,她也不会想到这个女子身上。她只关心她的霂霖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直到第二日清晨,消失的卢月才现了身,来到凌华苑向她请安。
一个多月的时间,二人之间只见过一面,便是卢月刚入府时,姬妍若去她的琼茗苑走了一遭。卢月长了她三岁,却好似比她年长不少。标致的脸蛋已经见了为人妇的韵味。
这个三夫人不似二夫人那样小心翼翼,也不似她这般平易亲和。似云似雾,总带着几分疏离之感,却又教她说不出有什么失了礼仪之处。
“昨日臣妾去寻父亲了,回来的晚了些。听下人们来禀,说是殿下教臣妾回来了就来凌华苑说一声。可臣妾想着,还是今早来吧,扰了殿下休息就不好了。”
卢月轻言慢语,字字在为姬妍若考虑。
“本宫知道的,”姬妍若不知为何,与眼前的女子怎么都生不出与曲水那样的亲切之感,相反,竟还有几分莫名的胆怯。她抬眸瞧了身边的瑞珠一眼,想了想道,“你可是去求你的父亲了?”
“正是。”
“哦,本宫也是。”
“殿下去求了圣上?”
卢月看着她,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没有半分意料之外。
姬妍若点点头:“不过,父皇他……”
24/100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