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喝,护卫终于停手。
康荣修一惊,正要对来人行礼,却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啪——”
“皇、皇后——”
曲乐瑶愤怒不已:“敢伤我曲家的人!不要你的狗命了!”
康荣修一肚子的委屈:“非是老臣不识人啊!皇后,实在是司寇大人挡着道不让我们走——”
曲乐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曲梦走去。曲梦的身上已经见了猩红。只是她的眼睛一直都没有去看走过来的曲乐瑶。
曲乐瑶走过去抓上曲梦的胳膊:“你胡闹什么?”
“姑母,请回。”曲梦的嘴皮几乎未动,只淡淡地说出四个字。
曲乐瑶蹙着眉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不能让她嫁人!”
那神色,坚定的目光,分毫不动的姿势,紧握长鞭的手……
不能让她嫁人……不是不能让她做妃子,不是不能让她给太子做妾,不是不能让她进皇上的后宫……而是不能让她嫁人!
即便是远远在她对面的姬洛羿也明白了过来。
曲梦救她,竟是因为、因为爱、爱慕她!
姬洛羿震惊地看着受了伤依旧坚定地站在那里的曲梦。她曾经认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子,如今看来,曲梦的眸子更教人心生害怕。
曲乐瑶回头狠狠地盯着坐在车撵上的姬洛羿,抓着侄女的那只手气得发抖。
这女子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对她的侄女下了手!
“曲梦,跟本宫回去!”
曲梦没有动摇。
“曲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姑母吗!”曲乐瑶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曲梦猛地一甩胳膊,将曲乐瑶甩了开来。
在曲乐瑶惊讶愤怒的目光下,她的侄女,曲家最负盛名的女子,毅然决然地脱下官服,摘下官帽。
玉簪下的几丝发丝在风中凌乱地吹起,细雪落在她的发上。曲梦抬起那只握着鞭子,带着猩红血迹的手,擦了下嘴角。
“离开,还是继续?”
依旧是那句话。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被惊呆。
姬洛羿的手指扣在车撵的横木上。她很清楚自己心有所属,无法给予曲梦想要的情感。曲梦前途大好,她不能把这么好的女子卷进她疯狂的计划之中。
“康荣修?”
康荣修摇摇头:“您是不能落地的,不吉利。”
说罢向曲乐瑶拘了一礼:“曲后,恕老臣得罪了!”
既然这曲梦自己作死,他便没有了任何顾及,还可以报他刚刚挨了曲乐瑶那一巴掌的仇!
曲梦一脸冷色立在风雪中。
“那就,继续吧——”
第91章 太卜薨
兴景宫。
“这就叫什么来着?”宋葵萝冷嘲热讽地笑了几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呵呵呵……属实不多见了!曲家的人,竟然能够做出这样一件愚蠢至极自寻死路的事情!”
“自作孽不可活,眼下曲后正跪在德文殿外呢。”婢女也是扬眉吐气般的模样。
“曲乐瑶最引以为傲的侄女竟然喜欢女人!玉瑶你说,她喜欢的还是皇上看上的女人,可真是给她那皇后姑母长面子,这样的侄女可不就是最让她骄傲的嘛!”
“那日奴婢被安合殿的大宫女训了一顿,好几日见了她都得绕着走,这下子又能训回去了!”
“曲家树大根深,本宫自然要你们小心着些。不过这次可不是本宫算计她曲乐瑶,实在是她自己不争气,惹怒了皇上!”
“还在德文殿外跪着,就不怕大臣们笑话她曲家吗?”
“她现在哪有心思去顾及自己的颜面,只顾着求皇上饶她侄女一命了。不过她也只能求这个了,曲梦自己都把官服丢在地上了,皇上总不能捡起来给她重新穿上吧。”
宋葵萝说着微微摇头,她怎么也料想不到,在她欲立自己的儿子坐太子之位的时候,曲梦竟然冷不丁地送了她一份这么大的贺礼。这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怎能叫她不高兴呢。不损兵不折将又不冒风险。再让她的爹爹和哥哥们在前朝带着众大臣给皇上谏言,废太子的事情就成了!
宋葵萝正与婢女这么说着,殿中就进来了一个黄口小儿。生得端端正正,仪表堂堂。宋葵萝见了他眼神一亮,向他招招手:“颂儿,快进来,昨日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来人正是她与姬睿的儿子,姬颂。一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众皇子中的表现相当出色。
姬颂进了殿中端正地坐在木椅上,宋葵萝问他:“刑狱可是个好地方,曲梦管着管着就把自己给送进去了——颂儿,你可打听了?现在刑狱是谁在看着?皇上可是已经指了接任的官员?”
姬颂像个大人一样沉稳:“儿子刚从德文殿出来。接管左司寇之位的是鲍延,鲍柱国的庶子,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宋葵萝抚摸着手炉上的花纹,想了想道:“是他?鲍延一心要做出点事情给他爹看,本宫略有耳闻,只是鲍家的人,即便是庶子也是心高气傲的,不易为我们所用……曲梦和陈醉是关在一起吗?”
“并不近,不是一个狱卒看管着。而且曲梦直接归鲍延审问。”
“还用审问什么?当着康荣修和那么多宫女内臣的面儿都说了!还用审问?”宋葵萝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陈醉那样不识抬举的人迟早还是要惹祸的,只要卢唯盯着她就出不来,出来了也早晚还要被送进去。我们不用去管她。眼下我们要盯着的是这个曲梦,她是曲家的人,又是朝廷重臣,自己的本事也大——”
“儿子出来的时候,曲后还在殿外跪着,皇上没有要见她的意思,气还未消。”姬颂的话无疑是给宋葵萝吃了一粒定心丸。
“如此一来,皇上不待见她,姬妍若在姜家也不得宠,她能倚仗的就只有太子了——”宋葵萝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颂儿,是你该争口气的时候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容易的困难的,母亲都给你做了——”
“儿子知道的,母亲想让儿子做太子。”
姬颂虽是稚嫩的面庞,却因生在皇家,又从小聪慧,有着一颗不符年纪的野心。
“我儿本就比她曲乐瑶的孩子聪明——”宋葵萝站起身,走到姬颂的跟前摸摸姬颂的头,露出慈母的笑容。
姬颂抬头对母亲咧嘴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才显出几分孩子气:“父皇很喜欢颂儿,今日还夸颂儿了呢!”
宋葵萝闻言,更是欣喜:“他真的夸你了?如何说的?”
姬颂点点头:“母亲可以放心,颂儿知道该怎么做。”
……
曲梦的事情一时被传为宫中的笑谈,曲乐瑶一度抬不起头来。她就算是有心到圜土当中打点上下,也不能够。皇上本就想削弱她曲家的势力,此次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怎会轻易放手。
鲍沧霄是皇上的人,鲍延自然是不会对曲梦客气的。可即便曲梦这次是脑子进了水,可毕竟是她的亲侄女,是她曲家在朝堂上的一把利刃,从前在朝堂上没少得罪人。在牢狱之中,怕是不好过的。
曲乐瑶万分焦急却又没法子,想到曲梦那日与内臣们交手的一幕,曲乐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曲家的利刃,如今却是为别人冲锋陷阵去了!
姬洛羿那头也是不见踪影。自那日她的车撵被曲梦拦下,见了血,就被说成是不吉利的征兆。皇上纳她为妃子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了。有关于姬洛羿是个不吉的女子的传言,与曲梦入狱的事情一齐飞满了天。
曲乐瑶到朝雪阁奔走了好几遭,可是就连焦妃也说有数日没见到姬洛羿。焦妃如今怀了龙种,怕是姬洛羿与焦妃之间已生嫌隙,对姬洛羿的行踪也是不好打探的。
曲乐瑶又到姬洛羿的府上去求见,可是下人们皆以帝姬不在府中打发了她。
适逢多事之秋,先是卢唯重伤昏迷,卧床几个月有余,陈醉被押。后是曲梦拦路抢皇上的妃子,被革职关押。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也没等皇上召见鲍沧霄等人,要暂缓对姜易的行动,姜府就传来了噩耗。
时任大週太卜之位的姜易,寿宴之后,薨于自己府上的虎贲阁中!
姜易虽然旧病缠身,可也不至于猝然离世,连个征兆都没有。
此事更是震惊朝野上下。姬睿在德文殿中密宣鲍沧霄与冯鲜二人,怒斥他们不长脑子,若是姜霂霖此时反了,加上姬洛羿麾下的謪国旧臣,再有曲家树大根深,朝廷必然掀起一场不小的动荡!
姬睿给二人下了令,整个皇城调集的兵力几日内增了数倍。对外宣称是为防止謪国的罪臣卷土重来。
此时的姬皇只盼望鲍沧霄等人没有留下任何能让姜霂霖起疑的痕迹。
事实上也如他所愿。
姜府嫡次子,当今六大柱国之一的璟侯,姜霂霖,在悲痛之中卧床七日。七日之后,向皇上请命,容她带着父亲的遗体回到封地齐国落叶归根。
皇上虽显得万分体恤,不过却驳回了姜霂霖携家眷回封地的请求,只允她带了母亲齐自玉回国葬父。一年之期。
姜霂霖又请命,恐府中下人照料不周,盼皇上允她带上自己已经身怀有孕的两个妾。此举更是令姜霂霖重情义的形象深入凤黎城百姓的心。
可姬皇不允。曲后也横加干涉。理由亦是体恤她的两个妾的身子。
姜霂霖也没有再请命。直言心中悲痛万分,无心儿女情长,一年的丧期,要披斩衰,冠绳缨,住在棚屋里为父亲守丧。
她谢了皇恩,便没有片刻的耽搁,启程回齐国去了。
第92章 古道边
“霂霖哥哥——霂霖哥哥——”
“将军?”
慕辰询问的时候,姜霂霖已经掀开了帘子,向队伍的后面望去。
“是璟乐公主。”慕辰提醒了一句。
姜霂霖自然看到了,她沉眸思虑片刻,下了马车。
姬妍若一路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唤着姜霂霖。不及姜霂霖下了马车,她便一个趔趄摔在了路上。
此时刚刚过了年没多久,土地还未解冻,姬妍若摔在硬邦邦的地上,直接被路上的石子划了一道长口子。
“璟乐公主!”
慕辰赶忙跑过去,正要蹲下来扶她,却意识到了礼制问题,伸出的手凌空停在那里,回头为难地看着赶过来的姜霂霖。
姜霂霖拧着眉头快步走了过去,这才将姬妍若扶起。只是她握着的那双手已经磨破,甚至还嵌进了一些细碎的沙子。
“霂霖哥哥——”姬妍若即便是忍着泪水,可还是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滑出。
“取绢帕来!”姜霂霖边为姬妍若拭去那些碎石,边对慕辰道。
慕辰一路跑到马车前,正要上去找寻,车前的一个侍女将手中的绢帕递给他,他急忙拿着跑到了姜霂霖的跟前。
“将军!”
姜霂霖接过来,为姬妍若仔细地包扎好。
“这么冷的天,也不说披件大氅。”
“若儿走得急,那大氅压的若儿喘不上气,被若儿丢在路上了——”姬妍若哭着道。
姜霂霖握着姬妍若的手,另一只手去为她擦泪:“这么远的路,你也不带个丫头出来!”
“她们在后面。”
“哎——”姜霂霖叹了口气,“我派两个护卫送你回去。”
“不!不!霂霖哥哥,你把若儿带上吧!此去遥遥,一年之久,若儿一个人怎么要怎么度过!”姬妍若紧抓着姜霂霖的手不放,哭着央求她,“若儿想同你一起走!”
“若儿——”姜霂霖看着姬妍若的模样,心中不忍,“可是皇上已经下令,不得携家眷回齐国,你应该知道的。”
“霂霖哥哥,若儿什么都没了!若儿只有你一个!若儿不要回那个冰冷的将军府!”
“你、你有你的父皇和母后,还有你的皇兄皇姐——”
“不,若儿什么都没有!”姬妍若的泪水似决堤般涌了出来,“若儿只有霂霖哥哥,只有霂霖哥哥——”
“若儿……”姜霂霖如鲠在喉。
“霂霖哥哥,你一定知道若儿生母的事情,你虽然一直没有说,但你是知道的对吗?你知道若儿没有母亲,曲后是若儿的仇人!她会把若儿害死的!霂霖哥哥——”
“你……你还有你的父皇……”
“求求你了,霂霖哥哥——”姬妍若哭着跪了下来,抓着姜霂霖的手苦苦哀求,“若儿知道你都知道!霂霖哥哥,你一定什么都知道!齐晔说了,要若儿相信你,他说霂霖哥哥纳云珠为妾的事情,是想把曲后安在若儿身边的眼线彻底清除,让她变成我将军府的人!霂霖哥哥,若儿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若儿知道你疼若儿!”
姜霂霖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这个齐晔,本将军特意交代过的!”
“所以霂霖哥哥什么都知道对不对?起初若儿担心给你添了烦忧,不敢同你说——”
“若儿,你还有你的父皇。”
“不,若儿不要父皇,若儿只要霂霖哥哥!霂霖哥哥,求你——求你——求你带若儿走——”
姜霂霖把姬妍若扶起来,拥在怀里:“若儿,皇命难违,若是我把你待在身边,不知道皇上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姬妍若抱着姜霂霖泣不成声,她如何不知姜霂霖的难处,如何不知姜霂霖与她父皇之间的事情。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与卢月不同的是,她明白一切,可是却有所为有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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