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裴嘉之扶进卧室,又去洗手间拧了块毛巾,给裴嘉之擦了擦汗。
裴嘉之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脸上失去了血色。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
“裴嘉之,你撑得住吗?”池慕坐在床沿,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叫家庭医生,行不行?”
他不知道裴嘉之的症状有多严重,需不需要专业治疗。他只知道,裴嘉之现在很难受。
“你帮我拿下抽屉里的膏药。”裴嘉之喘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柜子,“第二层最里面。”
池慕拉开抽屉,动作麻利地找出膏药,自告奋勇地帮他贴。
贴膏药前,池慕先捂热了手。他按照裴嘉之的指示,将膏药分别贴在了腰的两侧。
“你好点了吗?”
一贴完,池慕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裴嘉之本想说药效没这么快,但不忍让池慕失望,便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好多了。”
池慕眼睛一亮,信以为真。他把手放在裴嘉之腰上,轻轻地按了按。
半小时后,膏药发挥了它迟来的作用,从白天到傍晚,裴嘉之从躺着、坐着、再到行走自如,已经并无大碍了。
“你晚上有空吗?”裴嘉之穿上风衣,“饭点了,我请你吃饭,辛苦你照顾我一天。”
池慕欣然应许,在谁请客的问题上和裴嘉之小小地争执了一番,还没争出个结果,遗忘在客厅的手机忽然响了。
“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叶眉开门见山,“你两天没接我电话了,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池慕一愣,随即明白了叶眉话里的意思。
“姐,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希望你做事经过我的同意,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好,我会的。”叶眉爽快地答应了,“所以我打电话来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联系上付子安了,他约我们见一面。”
“你怎么联系到的?”池慕压低声音,看了一眼卧室里的裴嘉之。“付子安不是行踪成谜吗?”
“山人自有妙计。你既然不想依靠裴嘉之,那就只有靠我出力了。”叶眉简明扼要地挑出重点,“付子安约的是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池慕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些,“我没空,我有约了。”
“有什么约会是比见付子安更重要的?”叶眉无法理解,“和裴嘉之吗?”
池慕默认了。
“你是真打算放弃事业了?”叶眉难以置信,“池慕,你怎么想的?你知道多少人在抢和付子安见面的机会吗?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你压根不当一回事。怎么,你是要全身心地挽回失败的婚姻,放弃做演员了吗?”
“姐,我的确想歇一歇,但没打算放弃。我的婚姻出现了状况,我需要时间调整。”池慕纠正她,“我因为演艺事业忽视了裴嘉之是事实,这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坎。我要想越过,就必须在婚姻和事业里找到一个平衡点,哪怕为此牺牲掉一些东西。”
“裴嘉之值得你牺牲吗?”叶眉言辞犀利,“他提的离婚,你们还有未来吗?”
池慕的心像被击中了。
第31章 我愿意
叶眉尖锐的提问,问到了池慕最敏感的点上。
他无法作出回答,只能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要为了不确定的事情耗费心神。”叶眉以自身为例,告诫池慕。“我也离过婚,我丈夫嫌我一心扑在事业上,不顾家,想让我辞了工作回归家庭,我不愿意,然后我们就闹翻了。离婚后,我顾念过往日的情分,想过复婚,但都在最后关头抗住了压力。时至今日,我仍然庆幸,没有被婚姻阻拦脚步。”
“姐,你错了。”池慕打断了她,“我们遇到的人不一样,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这回轮到叶眉无话可说了。
“付子安那边是不能更改了吗?”池慕还想再挣扎一下,“换到明天或者后天呢?”
“不能,付子安说一是一,他心血来潮定的时间,谁也改不了。”叶眉苦笑了一声,“除非你敢得罪他。”
“行吧,我会和裴嘉之说。”
池慕让步了。尽管他很想和裴嘉之一起吃这顿晚饭,但叶眉背后的辛苦付出,他不能视若无睹。池慕能想象到,叶眉是打了多少通电话,费了多少心力才牵上了付子安的线。
他挂了电话,推开卧室的门。裴嘉之站在窗边,听见声响回过了头。
“抱歉,我去不了了。”池慕抢先开口,怕一停顿就说不出来了。“叶眉给我打电话了,说临时有个紧急工作,要我马上赶过去。”
他垂下头,不敢直视裴嘉之,怕在对方眼里看到失望之色。
“现在吗?”裴嘉之二话不说,拿上车钥匙。“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不用。”池慕愧疚得满脸通红,“不麻烦你了,叶眉说待会来接我。”
“一来一回的多浪费时间。”裴嘉之给出了池慕拒绝不了的理由,“顺路,我正好去公司一趟,白天一堆工作还没处理完,助理等着我签字。”
他们一同出了门,智能锁在身后发出滴滴的响声。池慕放慢脚步,突然好奇裴嘉之有没有把他的指纹删掉。
当着裴嘉之的面,他无从验证,只能收起多余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地上了车。
上车时,池慕下意识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他坐惯了裴嘉之的副驾驶,一时改不掉长年累月的习惯,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在副驾驶上如坐针毡,生怕裴嘉之来一句你为什么坐这,有没有点分寸感。
车门关上了,裴嘉之插入钥匙,正要启动车辆时忽然顿住了。
他侧头看向池慕,欲言又止。
“怎么了?”池慕心虚地握住车把手,做好了裴嘉之一声令下,他就跳车逃跑的心理准备。
“你没系安全带。”裴嘉之委婉地指了出来,“会扣分的。”
池慕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然忘了系安全带。他放松下来,迅速系好了。
“出发吧。”池慕如释重负,“没问题了。”
裴嘉之的车开得很稳,池慕用手撑着头,控制不住地打起了瞌睡。他昨晚睡得迟、醒得早、能撑过一天已是不易了。
正值通勤高峰期,路上车来车往,汇成了一条长长的车流。裴嘉之握着方向盘,瞥了一眼睡着的池慕,开得更为小心了。
车子来到了池慕工作室的楼下,裴嘉之透过车窗,望见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叶眉。他停稳车,叫了池慕两句。
池慕迷迷糊糊地应了。他在车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结婚当天。裴嘉之站在绽放的玫瑰花丛前,整理着白玫瑰捧花的飘带,而他接过了那束捧花,和裴嘉之并肩走上高台。
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池慕凝神去听,听到了一段熟悉的对白。
“池先生,下面我将宣读结婚誓词。你愿意以后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清贫还是富有,你都将爱他、尊重他、照顾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愿意。”池慕低声道。
这句我愿意和梦中的同时响起,跨越了六年的距离。
“你说什么?”裴嘉之没听清,摇了摇池慕的肩头。
梦境片片碎裂,池慕如梦初醒。他和六年后的裴嘉之对视了一会,才从虚无缥缈的梦境里挣脱出来。
“没什么。”池慕慌乱地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差点摔了一跤。
“慢点。”裴嘉之和叶眉异口同声,都被池慕吓到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走路要看路。”叶眉捂着胸口,吓得够呛。“你这张脸万一刮花了,该怎么在演艺圈生存?”
池慕自知理亏,低头不语。裴嘉之降下车窗,对叶眉礼貌地点点头。
“裴总,太感谢你了,专程送池慕一趟。”叶眉回以一个客气的微笑,“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不麻烦。”裴嘉之淡淡道:“我刚好去公司,顺带捎池慕一程。”
两人客套了几句,彼此心中有数。裴嘉之转动方向盘,池慕在后视镜里冲他挥手。
裴嘉之的车子驶远了,池慕跟着叶眉,上了她的商务车。宽敞的车厢内,从化妆箱到衣帽间一应俱全。池慕轻车熟路地打开小冰箱,拿出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
“有常温的吗?”他谨记裴嘉之的教诲,绝不贪凉。“秋天喝冰的会胃疼。”
“座位底下有。”叶眉随意一指,“看来你这两天过得挺好,神采奕奕的。”
池慕刚在裴嘉之车上补过觉,目前精神饱满。他换了瓶常温的矿泉水,边喝水边听叶眉讲。
“付子安选人的条件极为苛刻,他完全不看演员先前拍过的作品,只看当下那一刻给他的感觉。所以你见了他也不一定能成。他既能启用平平无奇的素人做主角,也能让大牌艺人放下身段、甘愿作配。我想着不管如何,你去试一试,哪怕争到个配角都值了。”
“我都行。”池慕没什么意见,“主要他的剧本不对外流传,我连题材是什么、人物是什么性格都不知道,这再怎么试镜?”
“摸着石头过河吧。”叶眉也没办法,“谁让付子安追求的是极致的真实。他要的不是演员像角色,而是角色贴演员。通常情况下,是演员根据自身条件选择合适的角色试镜,但付子安跳出了这个限制,他说你适合,你就适合,反之亦然。”
“一言堂啊,全由他说了算。”池慕和这类型的导演有过接触,他们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是对剧本了解透彻、从不往剧组里硬塞人、基本能拍出及网格线以上的作品;缺点是固执己见,刚愎自用,动不动就批评演员。
“跟着付子安拍戏算磨练了。”叶眉踩下剎车等红灯,“他对看中的演员要求很高,会一条条反复重来,你能承受吧。”
“选不选得上还不一定呢,我哪敢想那么深。”池慕拆了盒巧克力棒,“如果选上了,接完这部后,你得允许我休息半年。”
这是他早就想和叶眉商量的,却被付子安的回国打乱了阵脚。
“半年久了。”叶眉不大赞成,“你该趁热打铁,多接几部戏才是。等你过了而立之年,戏路就窄了。”
“一部接着一部多没意思,二十岁有二十岁的演法,三十岁有三十岁的演法。”池慕想得很开,“二十岁演主角,三十岁演配角。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了,等过了事业高峰期,说不定没人记得我了。”
“怎么会。”叶眉吃了一惊,“你起码能再红十年。”
“人迟早会被遗忘的。”池慕冷不丁地说出了一句富含哲理的话,“如果付子安再晚十年回国,他还会受到如今的追捧吗?”
信号灯由红转绿,叶眉松开剎车,心里五味杂陈。原本笔直的道路在前方分成了两条岔路,通往不同的路口。
————
佑嘉的总裁办公室亮着灯,办公桌上堆满了需要过目标文档。裴嘉之阅后一一签字,补上了白天落下的工作量。
“裴总,有客人来访。”秘书敲了敲门,“由于这位客人给前台看了你们的合照,我就自作主张,带他上来见您了。”
“哪位?”裴嘉之拧上钢笔帽,“请进。”
秘书推门而入,带进来一位古里古怪的客人。来人戴着一副墨镜,穿了一件复古风夹克搭配一条做旧牛仔裤,从穿着看像上个世纪的摇滚歌手。
“子安哥?”裴嘉之抬起头,诧异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我路过佑嘉,刚好进来看看。”付子安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不显年龄的脸。“咱们六七年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他出国后,隔绝了一切不必要的人际往来,一门心思地扑在旅居上,游历了十几个国家,对国内朋友的境况知之甚少。
“那肯定没你潇洒。”裴嘉之语气轻松,“光看你寄来的各地明信片,都能想象到你过得有多快活了。”
“过奖过奖。”付子安拉开椅子坐下,“好日子是暂时的。积攒的钱一花完,我就得灰溜溜地回国了。”
“别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裴嘉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伪装,“想回来拍电影就拍,我给你投资。”
“我可不缺投资。”付子安略带得意,“有的是人排着队给我送钱,想沾点光。当然,你在我这,永远是第一顺位的,包你稳赚不赔。”
他和裴嘉之的友谊起源于裴家的资助。刚念大学的付子安心高气傲,平白无故得到了裴家的经济支持,总觉得过意不去,便提出了用劳动力换取报酬,而所谓的劳动,就是担任裴嘉之的家庭教师。
初中的裴嘉之悟性极高,学习方面根本用不着付子安操心。付子安只需每天布置两道高深的竞赛题目,让裴嘉之在半小时内完成,当天的补习就算结束。
空余的时间,他们会一起聊天,或是看一部当下热门的电影。
聊天时,裴嘉之经常谈到他的前影后母亲,眼里满是向往与崇拜。
裴家有一个巨大的影音室,那是付子安头一回见识到大屏幕的魅力,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块方方正正的幕布,并决定为它奉献终身。
“我要转系,当一名电影导演。”付子安正式发出了宣言。“小裴同学,你也喜欢电影,为什么不和你母亲一样,做一名演员呢?”
他把裴嘉之当成了挚友,尽管两人的年龄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付子安辞去了家庭教师的工作,义无反顾地投入了电影行业。他从穷困潦倒、一穷二白起家,渐渐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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