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慕后背一凉,马上想起了被裴嘉之眼神支配的恐惧。
“你怎么发抖了?”橙子吃了一惊,“难道裴嘉之经常凶你?他不会家暴你吧。”
“你想多了。”眼见橙子的思维越来越发散,池慕急忙咽下蛋糕。“我只是见过他凶的一面,当时我们还不熟。”
“骗人。”橙子乐了,“没人比你们更熟了。你想象一下我看到热搜的心情,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高中同学居然扯一块去了。我坐着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你们在学校时有什么交集,好像各方面都不搭。我宁可相信你和江远结婚,都相信不了你和裴嘉之。”
“是吗?”池慕心里凉飕飕的,像有一阵寒风穿堂而过。
“但我只见过你们高中的样子。”橙子自知失言,连忙挽回。“人总是在成长的嘛。”
池慕点了点头,没作声。他望着不远处和人叙旧的裴嘉之,脚下像生了钉子,走不过去。
避嫌两个字如影随形,搅得池慕心烦意乱,索性撂下杯子,径自去了洗手间。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裴嘉之一抬眼,池慕已经不在原地了。
————
就不该期待同学聚会的。
池慕掬起一捧水,扑在了脸上。
他一晚上,没跟裴嘉之说上一句话。这种期待落空的失望感,是最难承受的。
“你去哪了?”江远打来电话,“我看裴嘉之出去了,你两遇上了吗?”
“没有啊。”池慕一头雾水,“我一直在洗手间,没看到他。”
“行,你别磨磨蹭蹭的了。”江远催促了几句,“快点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洗手间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会所为了减轻噪音,在地板上铺设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走上去基本不会发出声音。
池慕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走到一半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他循声望去,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两个人影。一个是背对着他的徐幸,另一个是没碰上面的裴嘉之。
池慕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他怕惊动两人,一闪身躲进了拐角处。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你。”徐幸声音依然是细细的,却不再带着哭腔了。“十几岁的时候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交不齐班费都不想读书了。如果不是你帮了我,我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言重了,分内之事而已,我没帮上什么忙。”裴嘉之实事求是,“你有今天的成就。归根结底还是靠你自己。”
徐幸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出来了,裴嘉之不想承这份情。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更别谈什么感谢和报答了。
“总之能当面谢谢你,也算解开了我的心结。”徐幸笑得苦涩,省略了多余的话。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种裴嘉之的反应,有惊讶的、困惑的、欣然的,但唯独没有这种。
那点小小的苗头立马熄灭了。十年过去了,她摒弃了自卑,落落大方地站在裴嘉之面前,得到的甚至还不如十年前多。
徐幸终于明白,不论裴嘉之离没离婚,她有没有变得光鲜亮丽,都不是靠得近他的理由。
“我先回去了,再见。”她提起裙角,仓皇逃开。
裴嘉之静静地站了一会,等徐幸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池慕靠着墙角,颇有些撞破了别人隐私的尴尬。他离得不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了徐幸转过身,匆匆离开的全过程。
他沉思半晌,探出头叫了裴嘉之一声。
裴嘉之停下脚步,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池慕怕被同学撞见,伸手给人拽了进来。
“你蹲在这做什么?”裴嘉之一个踉跄,领带歪向了一边。
“我没在听墙角。”池慕一紧张,不打自招。“我是碰巧经过,看你和徐幸正聊着,不便打扰。”
“我们没聊什么。”裴嘉之重新系了领带,“一点同学间的寒暄罢了。”
池慕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我看你兴致不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裴嘉之观察力极为敏锐,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了待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池慕。
这和他往常的风格大相径庭。
“没什么。”池慕闪烁其词,“就是有点落差感。”
和同学相处时的落差,和裴嘉之关系的落差。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晚上,池慕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和裴嘉之没有协议离婚,将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裴嘉之身边,以共同的名义组织一场聚会,而不是遮遮掩掩,极力保持着距离。
他们先后回到宴会厅,江远等得不耐烦,上来就是一通埋怨。
“你诓我呢。”他把酒杯塞到池慕手里,“还说没碰到裴嘉之,都前后脚回来了。快喝一杯,当赔罪了。”
“我晚上开车,碰不了酒。”池慕严词拒绝,“喝酒开车是犯法的,请遵守交规。”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江远恨铁不成钢,“同学聚会马上结束了,你装醉,让裴嘉之送你回家。懂了吗?”
“他会送我吗?”池慕小声道:“我怎么听着不太靠谱,像是个坑。”
“他不送你谁送你?”江远往杯子里哗哗倒酒,直至倒满为止。“只要我一口咬定有事不送你,他难道会把你一个人丢下?裴嘉之不是不负责的人。对了,这酒度数低,是我在一堆高度数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你多喝一点,三分醉足够了,别露馅了。”
江远言之有理,池慕举起酒杯,听话地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液从喉咙直烧到胃部,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倒的什么酒?”池慕一把揪住江远的袖子,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这酒度数不对。”
“果酒啊,你怎么一杯就倒?”江远闻了闻瓶口,脸色大变。“糟了,我不小心拿错了,你没事吧。”
“晚了。”池慕扔下空酒杯,晕晕乎乎地一头栽倒。江远手忙脚乱地扶着他,上演了一出假戏真做。
原定的计划乱了套。江远只能先把池慕弄到沙发上躺着,再替他送走同学们。
橙子临走前不放心,想多留一会,被江远好说歹说地劝走了。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池慕由我照顾,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江远嘴上说着由他照看,其实分外有自知之明,池慕真醉了的情况下,谁来照顾都没裴嘉之稳妥。
“你能不能收留他一晚?”
宴会厅里空荡荡的,人都走完了,剩下两个站着的和一个躺着的。江远打定主意,绝不接手池慕。
“凌晨了,伯父伯母早歇息了,我没脸上门叨扰,交给你了,就一晚。”
“这不合适。”裴嘉之面有难色,“要不你带他回去,万一有状况,随时打电话给我。”
“哥,你行行好吧。”江远是真急了,“我这辈子,就没伺候过人。把池慕交给我,你放得下心吗?”
裴嘉之沉默了。
他用手背试了试池慕脸颊的温度,一片滚烫。
“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池慕是在你家过的夜。”江远竖起三根手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的人品,我要是信不过,那世上无人可信了。”
裴嘉之叹了口气,妥协了。
他弯下腰,把西装外套盖在昏睡的池慕身上,抱起人快步走了出去。
第30章 你们还有未来吗?
外面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寒意逼人。裴嘉之空不出手撑伞,便用西装外套裹紧了池慕。
他拉开车门,把没淋到一滴雨的池慕放进后座,安置妥当。
车灯闪了闪,雨刮器启动,裴嘉之转动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瞥了池慕一眼。
醉了的池慕不吵不闹,一心一意闭眼睡觉,十分让人省心。
到家后,裴嘉之根据以往的经验,用保温杯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池慕床头。
池慕睡得很沉,裴嘉之在床边守了两个多小时,见他呼吸平稳,没出现酒精中毒的不良反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家里就一张床,他让给了池慕,自己则去沙发上凑合了。
池慕是后半夜醒的,他的记忆停留在断片前,知道是江远拿错了酒,害他弄假成真,醉得不省人事。
那杯酒度数不是一般的高,池慕头疼欲裂,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个停歇。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瞅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想也没想就拧开喝了一口。
微甜的蜂蜜水缓解了宿醉的痛苦,池慕的头疼慢慢褪去。他摸了摸蓬松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被子,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他起先以为是在江远家里,但江远哪会这么细致地备下温度适中的蜂蜜水,能弄杯凉白开都算不错了。直到看见床头开着的小夜灯,池慕才猛然发觉,他身在何处。
那盏小夜灯是裴嘉之买给他的。
池慕从小有个习惯,睡觉时开着灯。他怕黑,一关灯就没了安全感。
和裴嘉之刚住一块时,池慕还不太敢轻举妄动。睡觉不关灯这样过分无理的要求,也只有父母能容忍,发小都不行。
他硬着头皮关灯睡了几天,然后实在受不了了。
某天临睡前,裴嘉之起身去关灯时,池慕拉住了他。
“能不能不关?”
他没什么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他想着如果裴嘉之断然拒绝,大不了分房睡。虽然新婚没几天就分房传出去不免丢人,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裴嘉之没有拒绝。
他陪着池慕开灯睡觉,哪怕影响了自己的作息也从未有过怨言。他努力地适应着池慕的习惯,戴上眼罩隔绝光源。
那是池慕第一次感受到和父母同等的爱。他是被宠着长大的,对同龄人轻而易举说出的喜欢不屑一顾,也从没当过真。
追求者塞满抽屉的情书、过生日收到的贵重礼物、捧着一大束鲜花的真情告白;这些在池慕看来不过是飘在空中的气球,可有可无、随时会飘走,而裴嘉之的爱是落到了实地上。
池慕看不下去了,提议分房睡,但伴侣之间,一旦隔开一道房门,感情势必会受到损伤。
而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再三权衡下,池慕让裴嘉之买了个小夜灯,就摆在自己的床头。他见不得裴嘉之整晚整晚的失眠。每次看到裴嘉之的黑眼圈,池慕心里都不好受。
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促使着他做出退让,尝试着接受在夜灯的微光下入眠。有一次江远来家里做客,发现了池慕的改变,还打趣了他一番。
“我是说呢,你那万年不变的老毛病,怎么一下子改了。敢情是结婚了,会心疼人了。”
后来池慕频繁接戏,跟着剧组东奔西跑,进过深山、淌过河流、足迹踏遍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在断电的村落里,蜡烛烧不了一整晚。黑暗无边无际,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池慕躲在被子里,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都是冰凉的。他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想起家里小夜灯的暖光,还有裴嘉之在身侧的安全感。
在一次次的脱敏后,他渐渐改掉了怕黑的毛病。如果不是今天醒来后见到了这盏熟悉的小夜灯,池慕一度忘记了,他怕过黑。
但裴嘉之没忘。
暖色调的灯光分外柔和,像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池慕掀开被子,轻轻地推开了门。
衣帽架上,挂着一件满是褶皱的西装外套。池慕一眼认出,这是裴嘉之白天穿过的。
他走进客厅,碎银般的月光照入室内,像流水似的缓缓流淌。裴嘉之躺在沙发上,任由月光洒了一身。
池慕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
月色朦胧,月光照得裴嘉之的脸庞半明半暗。池慕屏住呼吸,眼神落在裴嘉之的眉眼上,再一路下移,没入衬衫遮挡的锁骨。
时光同样厚待裴嘉之,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增长了他的阅历和经验。
池慕久久地凝视着裴嘉之,专注的目光仿佛一个漫长的、单向的吻。
————
第二天一早,裴嘉之的生物钟准时启动。他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舒服,腰背那一块僵硬得厉害,一动就钻心的疼。
“早上好。”池慕兴冲冲地从厨房端出两个盘子,“我给你做了简易版的三明治。”
说是三明治,实际上就是两片面包夹了张生菜叶。池慕边往面包上涂色拉酱,边留意裴嘉之的神情。
“谢谢你昨晚收留我,不然我可要流落街头了。”
他这话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江远再不靠谱也不可能扔下他。但被江远带回去,貌似和流落街头也没什么差别。
“你不介意我们擅自做主就好。”裴嘉之咽下味道寡淡的三明治,“下次小心点,别喝这么多了。”
“我没喝多,是江远的错。”池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只喝了一杯。”
他急于解释,没注意到裴嘉之的脸色越发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等池慕结束长篇大论,裴嘉之已经疼得直不起腰了。他的腰伤是常年伏案工作埋下的隐患,好比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引爆。
“你、你怎么了?”池慕几乎没见过裴嘉之强行忍痛的一面,一时间手足无措,满脸惊慌。
“没事,躺一会就好了。车钥匙在桌上,你可以开我车走。”
裴嘉之的状况显然不如他描述得那样轻松,池慕缓过神来,猛地抓住了裴嘉之的手臂。
“我们去医院。”
“让我先躺下好吗?”裴嘉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腰伤发作了,走不动。”
“你有腰伤?”池慕怔了怔。他是第一次听说。
“不太严重,偶尔发作一回。”裴嘉之扶着桌角站起来,池慕赶忙上前,分担了大部分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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