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嘉静静的听完,然后说了一句,“这样听着,殿下未免活的太过可怜。”
“你说什么?”李祁疑心自己听错了。
“出生便被架在高台之上,一生都被身边之人推着往前走,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久而久之,连自己也把自己困在了这座金笼中,千错万错揽于一身,一言一行都要照着别人眼里的样子去做。”苏慕嘉字字清晰的说道,“这样活着,难道不可怜吗”
不可怜吗?
李祁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毫无预料的被人略显刻薄的话刺了一下。他起初觉得这话荒诞可笑,可细思之下却又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辞。
先帝看重出身,一生之愿便是有朝一日可以一统天下,成为千古一帝,他自己完成不了的雄图霸业,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后代血脉身上。可惜嫡皇子痴傻,皇长孙李祁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先帝将李祁带在身边,几乎是倾其所有悉心教导。
先帝严厉,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每每李祁出一点错,都会被罚抄写经书。
万遍经书,以思己过。
李祁自懂事之起便被先帝告诫,他的一念之错,于大晋而言就是生灵涂炭。
他的悲悯之心,便是这样被教出来的。
所以李祁事事小心,步步谨慎,日日自省自察,唯恐走错一步,不敢松一口气。
先帝的心愿,百姓的生死,大晋的命运,一座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李祁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被人生生剥开了,给人展示他那些极力隐藏不为人知的窘迫疲惫。
两人已经走到了民区,正是夜深,这条道上没人点灯,略显昏暗。
他们各自站在原地,李祁不说话,苏慕嘉也跟着不吭声。不知过了多久,李祁抬步往前走,语气有些冷的和苏慕嘉说,“不必跟着。”
只是刚走出伞下,便被一股力猛地拉着拽进了一旁的窄小巷道里。两个人身形一起藏进了一片暗色之中。
李祁整个人被重重的摔在了墙壁上,靠上去的时候后脑被人伸手垫了一下。
伞被扔在了地上,被风吹的动了两下,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飘荡,再被狂风撕扯。没了遮挡,雨水落在了两人脸上。
李祁眯着眼,眼神凛然。雨珠顺着长睫往下落,微微抖动着。
地上被雨淋的潮湿,他的月白袍子沾了脏水
像是一块摔落在泥地的白玉,冰冷清寒却又破碎脆弱。
李祁先动的手,出手动作干脆利落。
只不过他正病着,与人动手难免落了下风。苏慕嘉一点也没让着人,他学的本就不是什么正派的招数,出手又狠厉又阴毒。两人实打实的动了几下手,后来苏慕嘉忽然闷哼一声,似乎是被人那下打的痛极了以至于半弯了腰。李祁心生顾忌,动作迟钝了一下,然后一时不妨被人抓着两只手腕叠着扣在了墙上。
两个人靠的太近了,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李祁觉得自己大概是病糊涂了,他累的不想再动,只喘着气,胸口轻微的上下的起伏着,就那样看着苏慕嘉,看人准备想做什么。
苏慕嘉低着头,一只手划开对方氅衣,顺着那截腰腹摸了上去。轻声惊叹道,“殿下的腰好细。”
“苏慕嘉。”李祁头还昏涨着,里面隐隐作疼。身上被摸起来的热混着他此刻心中的燥意似乎要将人烧着了。他极力隐忍着怒气,说话的时候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你放肆。”
“是,我放肆。”苏慕嘉在那劲瘦窄腰上重重的捏了一把,抬起头问,“但殿下敢说自己心如明镜,从未对我有过别的心思吗?”
“有又怎样?我那日字字句句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李祁语气冷然道,“苏慕嘉,你不要得寸进尺。”
“殿下怎么生气了?”苏慕嘉故意气人似的,把别人惹恼了自己又不紧不慢的道,“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吗?”
李祁和人说不通,他动了下手腕,又被人用了力气强按了下去,腕处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殿下知道吗,你的病不止在身,还在心。”苏慕嘉此刻浑身都带着狠厉霸道,和人说话时语气却是又轻又柔,“悲也好,喜也罢,说到底都是血肉之躯,哪个活人没有喜怒哀乐。可殿下偏偏要把什么都藏起来,谁也不说,谁也不给看。到头来全都一起烂在里面,殿下自己敢看吗,你那副外皮里面,现在是番什么光景?”
“我和殿下不一样,我生来便自私刻薄,又睚眦必报,自小被教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学的是偷抢掠夺的本事。旁人是生是死与我并无半分干系,我活着只为了自己高兴。”苏慕嘉继续说,“殿下今天夜里心里不好过吧,又要把那三万人的命算在自己头上吗?我教殿下,耽于欲念是个治病的好法子。你早就厌烦了对不对,凭什么都是你的错,凭什么总要压抑克制,凭什么就你要活的这么痛苦?”
别人能宣泄放纵,可李祁不能,旁人把他当神仙,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七情六欲,什么都忍着,最后也就成了习惯。诸多情绪只能在心头积压,和他的病一起,积郁成疾,病根丛生。
苏慕嘉说出口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在那块儿划过,鲜血淋漓又酣畅痛快。
苏慕嘉的声音像是迷惑人心的蛊,一遍遍的劝道,“殿下,人有欲念不是错。既然厌烦了,何不把那些东西都丢掉。问问自己,此刻你最想要什么?”
苏慕嘉也试着忍过,可他不像李祁,学不来那副无欲无念的圣人模样。那些如蛆附骨的卑劣恶念,就和他身体里的毒一样,此生都无法摆脱。他就是想要,想要对方想的要疯了。所以不惜乘人之危,引诱哄骗。自私贪婪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秉性,既然月亮冷清他够不到,那就把那清月拉下到这阴沟里与他一起,
沉沦放纵。
“你呢?”李祁终于开口说了话,语气如细雨般朦胧,让人听不清情绪,他问,“你此刻在想些什么?”
“想这儿。”苏慕嘉抬起手,拨开了李祁侧脸上被水浸湿的发丝,而后往下,指腹摩挲了两下李祁的唇,目光也落在上面,哑声说,“日思夜想。”
苏慕嘉是个坏人,李祁知道他在骗自己。
可李祁大概是真的病糊涂了,他想着错就错吧,他已经被困的够久了。
苏慕嘉说罢俯身下去,李祁身子僵了一下,而后闭上了眼,彻底藏住了里面的挣扎克制。
柔软相碰,热意相染,混着冰凉的雨水。
苏慕嘉将原本掣肘着对方的手松开,往下牢牢扣住了腰。李祁的手腕被捏的泛红生疼,失力的垂下来轻轻抓着苏慕嘉的衣襟。脆弱的脖颈被苏慕嘉半握在手里,苏慕嘉拇指指腹在颈肉那处摩挲了会儿,而后忽然用力抵着逼人将头仰起。
苏慕嘉的吻像要吃人一般,没有一丝他哄人时的温柔缱绻,反而带着凶狠与恶劣,不管不顾的掠夺着李祁的一切。唇舌交缠中,李祁有些喘不过气来,攥着人衣服的手指越收越紧。他胸口巨大的起伏着,喉结上下滚动着一下下吞着津液。
他半是失神中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苏慕嘉也在垂眼望着自己,里面满是情欲。
他的身上是热的,血也是热的,有人在欲望里放了把大火,火燎荒原瞬间烧掉了所有的的理智。
雨好轻柔,风也安静下来。
长街角落隐秘处无人过问,有人肆意沉溺。
第61章
苏慕嘉的宅子坐落在东城的西北角,地势比较低。有时候雨下的久了,雨水蓄积,时常会淹了路。
之前有一段路原本就被大水冲刷坏了,底下的泥土被翻出来,又被来往的行人踩出了几个坑,晴日还好,只要落一点雨,泥堆便蓄成了一个个水洼,一个不留心就得被脏水泡坏了鞋。
李祁走到那段路的时候都没仔细瞧,眼看着脚就要踩上去,被苏慕嘉拉着拦了一下。
“别踩。”苏慕嘉提醒说。
李祁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面前根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他正想着法子,苏慕嘉过来把人拦腰抱了起来。李祁一身病骨,身子也消瘦,苏慕嘉抱着人完全没费什么力气,李祁神情恹恹的靠着人的肩膀。
“路坏了怎么没让人来修?”刚走过那段路,李祁一边说话一边拍了两下苏慕嘉的肩膀。苏慕嘉会意的将人放了下来。李祁站直了身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在意的问人,“冲坏的只有这一处地方吗?”
“民区也被淹了不少,报上去好些时候了。”苏慕嘉的袍子被脏水浸的不成样子,他站的离李祁远了些,说,“户部一直不上心,说是让先找工部。工部又吵着户部不放款,两边来回推,拖着拖着,最后这事也就没了音讯了。”
这种事情李祁没法管。本来算不上什么大非大过,只是关系到了民生,若是轻拿轻放,朝中清流届时怕又会不依不饶。但若是肃清重罚,又必定会引得一众朝臣不满,毕竟谁也不愿意这快刀子哪天落在自己头上。
李祁现在的身份只适合从中权衡调和,这件事不适合从他嘴里说出来。
“明日政院议事。”李祁说,“你人地生疏,从前也没和那些人打过交道,若想在人前露个头,提这件事最合适。”
苏慕嘉先走上台阶,刚推开门,听到李祁这么说转身朝人望着,眉眼含笑,说,“殿下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苏慕嘉直接带着人进了自己的院子里,李祁刚一进屋,苏慕嘉就近身上来替人宽衣,外面淋湿的那件氅衣被挂在了架子上晾着。他又去里屋取了条脸帕。李祁原本是坐着的,折腾了这么大半夜,困得有些熬不住。他撑着头昏沉的闭上了眼,听到人过来的动静转头去看,苏慕嘉已经拿着脸帕给自己擦拭了起来。李祁脸上沾的雨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就是头发还潮着,苏慕嘉动作细致轻柔的替人揉搓着。
“我已经吩咐人去备了热水,殿下等沐浴了再睡吧。”苏慕嘉说,“带着这身冷气过夜,明早起来该病的更重了。”
李祁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但也知道苏慕嘉这话说得对。最近正是是非多的时候,这种时候他怎么也不能再把自己病倒了。他撑着桌子准备起身,却被苏慕嘉按着肩膀没能起来。
苏慕嘉在人面前蹲下了身,开始给人褪鞋袜。
李祁在被碰到的那一瞬间缩回了脚,和苏慕嘉说,“你不用做这些。”
“府上虽没多少人,但让人看到殿下夜深在我府上总归是不好。”苏慕嘉低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说,“所以没让下人到跟前来,但殿下总要有人伺候,还是让我来吧。”
苏慕嘉开始给人褪净袜,有些冰凉的指尖碰上李祁的脚踝,李祁有些瑟缩的躲了一下。只不过苏慕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十分坦荡,倒让李祁不好说什么。
李祁知道这人惯常知道如何拿捏别人,他也和那些人一样落在了对方的圈套里。只可惜他明明看的十分清楚,却总也逃不了。
李祁一直沉默的任由着苏慕嘉的动作,最后穿着木屐挑起帘子进了里屋的浴房。
苏慕嘉关上了窗,准备去别院的浴堂里洗浴。走到门口的时候,手都已经搭上了门栓,却毫无预兆的停住了脚步,偏头往里看,浴房里点了烛火,带着黄晕的光在帘布上落上了一道隐隐约约的影子。李祁先是褪掉了外袍,垂头去解衣带时,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往外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没有来由的,苏慕嘉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
苏慕嘉被那个根本看都看不清的眼神烫了一下,放在门上的手微微蜷起。
他收回视线,推开门往外走。脑子里却无端开始遐想刚才隔着层帘布后的李祁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秋水为神玉为骨。
外面还残留着夜雨过后的凉意,这几个字无声的从苏慕嘉的舌尖滑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欲望爬上脊骨。刚才碰过李祁的指尖也开始发烫,一股燥意从指尖那处开始,再散到四肢百骸。
苏慕嘉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他的的念头开始蔓延,欲望的尽头还是欲望,可似乎溺在这里面的只他一人,那人永远一身清冷。
夜里他躺在别院的床榻上,仰头便可看见一片月光洒进窗棂。他闭上眼,想象着自己一手箍着那人的窄腰,细腻白皙的皮肤在他的揉搓之下变成可怜的淡红。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染上情欲,只能意识涣散的看着他,清冷如玉的人在他身下软成一滩春水。
苏慕嘉想着,手不由自主的朝下探去。
一墙之隔,他不需要再遮掩自己的放肆龌龊。
最后苏慕嘉转过身侧躺着,弯腰蜷身喉间低哑出声,一掌腥濡湿气。半晌才收回涣散的神思,他睁开眼,看见月还亮着。
他亵渎了他的神明。
可他越这样想,心中便越加兴奋。
苏慕嘉原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他敬重李祁,仰慕李祁,却也想看这样的人为了他失去分寸,不知所措。
尝过味道之后更是食髓知味,
不知餍足。
第62章
李祁一夜好眠,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刚一睁眼,就看见苏慕嘉在不远处正对着床榻的木椅上坐着,正懒洋洋的撑着下巴望着自己。两人的视线隔着幔帐对了个正着。
李祁重新闭上了眼,嗓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倦怠,问人,“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苏慕嘉起身朝人走了过去,掀起一边的幔帐悬起。有些刺目的日光顿时透了进去,苏慕嘉站在床边,手掌覆在李祁的眼睛上替人挡了一会儿,等人慢慢适应了些才挪开。
“这么晚了。”李祁眼睛还闭着,有些睡不醒的意思。却强撑着精神说,“怎么早些时候没有叫醒我。”
苏慕嘉其实原本早些时候过来确实是准备叫人的,只是看到李祁实在睡得正沉,临时改了主意,看人什么时候自己能醒过来。没想到一直到了这个时辰,对方瞧着却好像还在犯困。
“天青早上来过了,我让他给宫里递了信,说殿下在宫外办些事情晚些时候再回去。若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他也知道来这儿找人。”苏慕嘉目光落在李祁那张写满倦意的脸上,声音放轻了些道,“殿下若是没睡好,可以安心再睡会儿。”
李祁听罢半晌没什么动静,苏慕嘉以为人又睡过去了,刚想再放下幔帐,就见李祁又慢慢睁开了眼。他抬手轻轻搭在了苏慕嘉的手腕上拦了一下,不让人动了。说,“别放下来,等会儿更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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