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伞是哪里来的?”宏光问。
岑今山把伞收起来,说:“刚刚那只熊的。”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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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家光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了,棉玩偶套更是浸满了雨水变得沉重,毕竟是棉的,夏天也不好干,要是连续下好几天的雨,不能及时干的话估计还会发臭,弄成这样免不了被店长一顿训,汶家光下班后背着湿透的玩偶套回到窄小的出租屋里,拧了好久才把大部分水分挤掉,但还是沉甸甸的,只好放在椅子上等看明天会不会出晴,到时候再拿出去晒。
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个老旧的居民楼一楼,老城区的排水系统做得没那么好,一楼地势低,这一层也只有他一个租户,楼上住的是几个青年人,晚上时常吵吵闹闹,震得他睡不着,他尝试过和房东沟通,但房东看他是个辍学的未成年,几次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汶家光每天只能等楼上那群人玩累了才能睡着。
如果天气太热,睡着了还会被热醒,这屋子没有太阳光照射,也没有凉风吹进来,晚上异常闷热,有时纵使楼上的人消停了,汶家光也时常被热得睡不着,台风过境前一天更是极其炎热,好在今天有下雨,不至于热到睡不着。
窗外正狂风大作,风呜咽着刮过树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暗沉的天幕时不时有雷光闪过,随后又立马传来一阵惊响。楼上今天出奇地没有动静,汶家光洗完澡后就哆哆嗦嗦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各种声音入睡了,睡前还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几个小时后台风来了,这里被淹了怎么办。
半夜,汶家光在水流声中惊醒了过来,窄小的单人间里不知何时进了水,连床边的拖鞋都浮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在水面飘着,汶家光起身下床,发现水位已经蔓延到了脚腕处,想到居民楼附近的下水道的两个小口老是堵住,汶家光只好穿上拖鞋,冒着雨到外面。
出门前他下意识地想去拿桌上放着的雨伞,手探过去却空无一物。
他忘记了,他已经没有伞了。
屋外的风刮得没那么厉害了,只是雨还是很大,街上的水位到他的小腿处,他凭着记忆找到了下水道井口,又把上面覆盖的杂物除去,看到井盖上出现两个小水涡,汶家光才回到出租屋,回去的路上又不知道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割伤了脚腕,好像是某种锐利的硬块。
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湿透了,屋里的水还是很多,他只好拿着水瓢把屋里的水一点点往外舀,等把水清得差不多后,屋里只剩一些顺着水流进来的脏污附在地板上,汶家光又拿着笤帚清扫掉,等做完这些,他才慢吞吞地换下湿透的衣服去洗澡。
这个单人间太小了,也没有热水器,平时洗澡需要自己用电磁炉烧几锅水才能洗,现在今晚雨下太大,屋里又被水浸过,汶家光不敢现在用电,在厕所随便洗了个冷水澡就躺到了床上。
他从包里掏出了魔方,转了转,还是没能回复成原来的模样,岑与之前说解魔方是有公式的,但汶家光没学过,也没人教他,每次都是胡乱转动,在岑家住的那一阵子,他在那里看到不少各式各样的高阶魔方,随手给汶家光的这个应该是其中最为简单普通的一种,但他还是解不开。
他把魔方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代替原来摆放在那儿的黑色雨伞。
虽然清理掉了地上的水,但还是能闻到一股很重的潮味儿,外面的雨慢慢停了,汶家光平躺在床上,没有睡,脚腕传来密密麻麻的针刺感,肚子也有些饿,他只好把手放在肚子上,用手心的温度缓解饥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长着霉斑的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过了多久,才感到酸涩般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一滴泪从眼角划过,滴落在枕头上,晕开一个深色水渍。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又好像不是在看天花板。墙顶的白漆上长着许多的黑点,盖在肚子上的小被子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周围的一切都如同他那望不到尽头、一直在发霉的人生一样。
渐渐地,更多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枕面上。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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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后的天气格外的舒适,外面蓝天白云,太阳高高挂着,却没有太热,台风带来的凉意还没完全消散,岑今山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餐准备上班,出门的时候却被周婶叫住。
“先生,这把伞怎么又回来了?”周婶奇怪地看着放在门口的黑色雨伞,“您上次带出去后没带回来,我以为弄丢了呢......”
岑今山问:“上次?什么时候?”
“您上次去看小与的时候不就下雨吗?出门的时候我就给你拿了这把伞,你看,上面手柄这里还有一道小划痕,是我那天着急拿给你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磕出来的,那天你回来的时候没拿着,我就以为你弄丢了或者给别人了。”
闻言,岑今山皱起了眉。他记得这把伞当初是送汶家光回家的时候顺带给了他,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小孩是汶邦的儿子,看着人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到小区门口还得再淋着跑进去,于是就把伞给了对方,昨天却又从一只玩偶熊手里拿回这把伞,这时他才想起对方临别前为什么执意要伞给他。
因为这把伞原本就是他的。
十月,今年的盛夏过得快,也难熬,但总归是过去了。
汶家光的工作换了又换,工钱都不高,好在攒够了车费,他在十一月底买了一张通往南方小县城的车票,虽记忆久远,可他还记得以前母亲赵郁禾总提到的家乡。因为没有具体地址,他只好先在小镇上住下来,每天循着居民街道一路询问过去。
小镇上的人流量不大,一有陌生面孔就有人察觉,尤其是像汶家光这样问人的,虽看着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但还是引起一些人的警惕,远远看到他就走开了。
也可能是老天垂悯,在一周后,终于让他问到了赵郁禾相识的人。
母子俩是在一家餐厅见面的。
赵郁禾这几年老了许多,脸上有了细密的皱纹,但精神却很好,她打扮得没有像以前那样靓丽,但从朴素的衣着中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丽,这几年应该是过得不算太差。
几年未见,他们已经变得十分生疏了,最后是赵郁禾主动开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没有问汶家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而是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像是怕被缠上一样。
“小时候听你说过,上个月到这儿的,然后我在附近一路问才知道的。”
小镇不大,找一个人很容易,可能路上随便拦下一个人就是对方的某个远方亲戚,赵郁禾听完叹了口气,又问汶邦去哪儿了,为什么会让他一个人跑来这里。
“破产了,他们搬去了国外。”然后把他丢下了。
“破产?真是没想到啊,这算是报应吗......”赵郁禾年轻的时候遇到了自以为成熟稳重的汶邦,但最后却被骗感情,被迫当了第三者,即使过了许多年,她依旧恨那个男人入骨,她是偏远小镇出来的姑娘,好不容易在大城市扎了根,却遇到了汶邦,在泥潭里挣扎十几年后,最后又回到了小镇上,她总是刻意回避那段灰暗的日子,但汶家光的到来又揭开了过往的纱布。
汶家光看着赵郁禾嘲讽的面孔,有些恍惚。
印象中赵郁禾面对他是总是温婉的,她痛恨欺骗她感情的人,但对于和那个人生下的孩子,倒也算尽职尽责,和大多数母亲一样,她会哄着儿时怕黑的汶家光入睡,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日子虽清贫,但偶尔放学回来会牵着他去买鸡腿吃,每隔几天都会给他量身高,简陋的出租屋里划着他的每一次身高变化。
那时候的赵郁禾或许是真的疼自己的儿子,即使日子过得艰难,汶家光身体有缺陷,性格也不讨喜,但赵郁禾从未因工作上和感情上的不顺打骂过他,将他抚养到十几岁。
汶家光还记得赵郁禾离开的那天,天上蓝蓝的,他在附近的小公园荡秋千,赵郁禾在背后推着他,他说想喝水,于是赵郁禾就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买水,但那天汶家光在公园里等到天黑,赵郁禾都没有回来。
他一个人回到了家里,家里一切都没有变,赵郁禾什么都没带走,仿佛只是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了一样。
或许那时候就已经有些蛛丝马迹了,汶家光总是在半夜听到隔壁卧室传来的哭泣声,尽管他已经很听话了,但母亲还是变得越来越疲惫的样子,有一次他在睡觉,半夜突然醒过来,发现赵郁禾一直站在房门处看着他,他揉了揉眼睛,喊了声妈妈,赵郁禾没有动,直到他下床拉了拉对方的衣角,女人才像缓过神一样把他紧紧抱住。
汶家光那时候还是有些难过的,他知道妈妈一直过得很苦,一个人将他拉扯大,或许没了他,妈妈会过得更好,以后的脚步都轻盈了。赵郁禾在离开后联系汶邦将他接去汶家,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或是被送往福利院,汶家光在后来的日子里受了委屈,就会想起赵郁禾,心里也埋怨过对方为什么将自己丢下,想着对方会不会来找自己,但久而久之,他慢慢就不想了。
一个人选择转身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不再回头,在那个只有十几平方米的窄小出租屋里,赵郁禾应该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没有他的生活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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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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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次见面匆忙,随意聊了几句,赵郁禾听到汶家光辍学不读书了,只是微微皱眉,但很快她又叫他明天上午还是来这个地方见面。
再次见面的时候赵郁禾手里提了许多东西,都是一些菜,赵郁禾领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赵郁禾在回到小镇后又重新组建了家庭,她原本就出落得漂亮,即使年过三十,在小镇上依旧有很多男人追求她,她嫁给了一个相貌平平又朴实的男人,两人共育有一子,和汶家光不一样,那个孩子健康活泼,赵郁禾一进门,他就冲过来抱着母亲的腿撒娇,一看就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
从厨房走出来的男人笑着问他是谁家的孩子,赵郁禾提着菜走了进去,说汶家光是亲戚家的孩子。
不知道男人有没有信,汶家光长得不像汶邦,反而更像赵郁禾多点,两人站在一起,一看就有血缘关系,或许是信了吧,憨厚的男人听了没再多问,招呼着他坐下,然后去厨房帮忙了。
汶家光坐在沙发上,无声地环顾四周。
这套房子不大,却十分温馨,墙面上贴着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灿烂,还有小孩不同年纪拍的艺术照,挂满了一面墙,阳台种了许多花草,看得出来主人对植物的精心打理,客厅铺着一张软垫,小孩坐在上面玩着小火车,一边好奇地往汶家光这边看来,电视旁边的空位置上放着一个箩筐,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玩具,上面还贴着一张纸,写着少棋专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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