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过生日的流程的,只是做起来动作生涩,也很僵硬,好像手脚不是自己的一样,甚至感到局促。
不过一套动作下来好歹是没出糗,汶家光抽掉蜡烛,将冰淇淋蛋糕切成好几块分了,蛋糕是特别定制,味道较为清润,岑今山不喜吃甜品,本想叫他切小块点给自己就好了,结果汶家光还是不自觉地把他那份切得比其他人的大。
对于汶家光在这些小细节上无意识的偏心,岑今山已经习以为常,他接过了那一大块蛋糕,用食指蘸了点上面的奶油,接着抹到汶家光的鼻尖上。
汶家光疑惑地眨巴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岑今山要在自己脸上涂奶油,觉得这样有些浪费。
不过对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汶家光没擦鼻子,鼻尖上顶着白色奶油,专心地吃着手里的蛋糕。
一个蛋糕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周婶吃,剩下的拿去分给了其他佣人们,很快就吃掉了,等汶家光吃完,岑今山手里的还剩一大块,他只浅浅吃了几口,后面干脆看着汶家光吃。
看他吃可比自己吃有意思多了,汶家光吃蛋糕的时候用叉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慢吞吞又认认真真的模样,像是在做什么严肃的事情。
他吃完时鼻尖的奶油还在,岑今山抽取一张纸巾给他擦掉。
“肚子会不会很撑?”
“嗯。”吃饭的时候就吃了不少,现在又吃了蛋糕,汶家光确实有些撑到了。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岑今山给他穿好外套,带着他出去了。
“我们去哪儿?”外面正在下小雪,汶家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挡住他半张脸,露出一双杏眼好奇地看向岑今山。
岑今山带他到了郊区一处湖泊,汶家光没来过。
湖泊很大,表面上覆着浅浅一层冰,泛着些许白色冷气,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镜湖底下流转的水。
周围很冷清,连路灯都没有,只有不远处司机停着的车打过来的一点光,汶家光茫然地喊:“哥哥?”
岑今山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走到汶家光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道:“抬头。”
随着话音一落,远空一道声响炸开,两人的脸庞蓦然清晰,汶家光下意识地仰起头望去。
一朵朵蓝色旋状烟花划破夜空,宛如流星般在夜空留下绚丽的轨迹,连留下的烟尘都是彩色的。
本是夜幕低垂之时,万籁俱寂的天空却流光溢彩,湖泊镜面也如梦似幻。
“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好,我想你是喜欢看烟花的。”岑今山站在身后说道。
身后人的声音和夜空中的火花声掺杂在一起,但汶家光却只听到了他的,那道声线低沉而和缓,在耳边不断萦回,肩上的双手宽厚有力,手心温热不断传递到他身上。
岑今山以为他喜欢看烟花,就像往年除夕夜他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看烟花一样,但其实不是的,他怀念的只是被岑今山带回家的那一年除夕的烟花,岑今山给他捏了一个小雪人,他们两人一起站在漫漫雪夜里看烟花。
汶家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一道道颜色各异烟花炸开,他像是要把这一幕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一直不肯眨眼。
他觉得他这一辈子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了。
或许活着就是为了这一须臾瞬间。
“哥哥。”因为太过寒冷,汶家光说话时口中也不断呵出白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的声音太轻太细了,轻得只有站在他身后的人才能听到:“以前我总认为我这一生......活着就是来受苦的,因为以前我真的好累好累。”
“直到我遇到你了。”
“我又觉得活着也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有人会把某一年冬天称为暖冬,因为他们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冷,如果不是岑今山,他可能还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缩在阴冷潮湿的角落,冻死在某个冬夜里,无人知晓。
他过去十几年里过得都不算太好,幸福触不可及又模糊不清,而不幸又总是转化为某种具体的东西,以至于他认为活着就是痛苦,一种慢性折磨。
汶家光其实一直就是个颓丧的人,如今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了给他过生日的人,他忽然又觉得很不真实,他也怕这一切和天上的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可即使如此,他看着夜空中绽开的烟花,他还是止不住地流泪。
心里空空荡荡又满满当当。
这么多年,只有这个人牵起了他伤痕累累的手,穿过了人群,走过了风霜雨雪,不止于前,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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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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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生日一过,汶家光觉得自己长大了,他问岑今山,自己是不是长大了,岑今山摘下眼镜,沉思道:“家光,有时候成年了未必就意味着长大,有的人二十几岁甚至到三四十岁,乃至中年,他们内心都可能还是个小孩,只是学着大人模样生存着,你能明白吗?”
他说的深奥,汶家光听得似懂非懂。
今年过年,汶家光照例收到一个沉甸甸的红包,他小心翼翼地把红包里的东西收了起来。过完年,汶家光的学习更为紧张了,岑今山叫他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但汶家光在学习上很是刻苦,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呆笨了,不能还不勤奋。
尤其是傅羽书偶尔给他发国外的大学生活,包括岑今山也是国外TOP院校毕业的,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差劲,太差的话会丢岑今山的脸。
有了这一层压力,汶家光头上的白发又长出来了。
白发没以前多,拨开头发细细看才能发现一两根,岑今山隔几天晚上睡觉前会给他挑一下。
如今已是入春了,汶家光还总觉得凉,晚上在楼下补习完上来后,会泡一下脚再睡觉,有时岑今山会把脚伸进去一起泡,汶家光则蔫头耷脑地靠在他身上,让他找白头发。
“嗯,这几天没有长白发。”岑今山拍了拍他的脑袋。
汶家光起来坐直身子,泡在水里的脚踩在他脚背上,时不时蹭一下,两人的脚型相差也大,通常是汶家光的脚放在上面,时不时亲昵地蹭他脚背,脚踝的链子也没摘下来,岑今山没让他泡太久,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他的脚捞出来擦干。
汶家光困得厉害,被放到床上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打起来鼾声,声音不大,岑今山第一次听,觉得有意思,饶有兴趣地听了好一会儿,同时心想他真是累坏了。
高三生活难熬,但也过得飞快,中途汶家光大概是压力太大,生了两场病,请了不少假,高考完后汶家光瘦了许多,又变成和以前某段时间一样要睡很久才能有一点精力,周婶看他精神不济的模样,又开始熬汤给他喝了,还是以前的药膳配方,怕他上火流鼻血,这回下的药材没有那么多了,吃了一阵子,气血又回来了。
成绩出来后汶家光报考了A市本地的一所普通大学,他们班里其他人大多去了别的地方读重点大学,有的去了国外,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A市读书。
岑今山说他想去哪里读书都可以,汶家光捏紧了手中的书,问:“那哥哥你呢?你怎么办?”
像是没想到汶家光会这么问一样,岑今山坐在桌前难得一怔。
倏地,他朝躺椅上的人招手,汶家光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岑今山透过镜片凝视着他,“你是要陪在我身边吗?”
汶家光点了点头,“嗯。”
书房里寂静无比,岑今山沉默了很久,久到汶家光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岑今山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情绪让人察觉不出,他有些无措地蜷起了垂在两侧的手指。
半响过后,岑今山忽然笑了,他说:“家光,还记得你去年问我的问题吗?”
“什么?”
“你问我会不会结婚。”
“嗯......”
“家光,如果我以后结婚了呢?”
岑今山毫无征兆地将话题扯到结婚上面,汶家光迷惘地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当时没有得到答案,汶家光曾思考过许多遍岑今山可能给出的回答,他下意识觉得每个人都是要结婚的,岑今山以后大概率也是要结婚的,然后呢?每当想到他会结婚,汶家光心中就涌上巨大的迷茫,仿佛自己的前路也跟着变得未知起来。
汶家光脑中一片空白,而当岑今山具体说出自己结婚后的生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说要陪在我身边,可是以后我结婚了,有了妻子、孩子,你也要陪在我身边吗?”
是啊,他有妻子和孩子,怎么还会需要他的陪伴呢?
岑今山接着说:“结婚以后,我就和我的妻子每天和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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