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热,汶家光一个人在家,犹豫许久,不知该不该答应。
傅羽书看他踌躇不决的模样,招了招手,“我们打算去墓园看看岑与,一起去吧。”
今天的天空蓝得仿佛被水洗过一样,一尘不染,只有飞机划过,留下一道白色尾迹。
汶家光只在岑与去世那年来看过他,之后再没来过,每逢忌日,岑今山都会早早起床,整理好着装后独自过去看他,每次都不带汶家光,像是刻意不捎上他一样。
三人先去花店挑了束鲜花,傅羽书问买什么花好,汶家光说向日葵。
“向日葵,那倒挺适合他的。”代铭凝思片刻道。
原本汶家光是想穿正装的,但傅羽书说不用太严肃,穿普通衣服去看他就好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三人下车后慢悠悠地走在绿意盎然的小道上,四周是不绝的蝉鸣声,空气被烤得扭曲,走没几步,后背的衣料皆被浸湿了。
“我和羽书以后大概不回来了,这次来看看岑与,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代铭突然出声道。
汶家光出门时准备齐全,递给了两人水,“不回来了?”
傅羽书颔首道:“家里人打算定居国外,我们的业务大多也在那儿,以后逢年过节估计都不回来。”
“我跟着羽书,我爸妈巴不得我跟着羽书混,回家也怪烦的,我爸现在跟卖儿子一样,天天逼我去相亲。”代铭他们家有点资产,却比不上傅家岑家这样家大业大,这次一回来,他爸就让他去见谁谁家的女儿,企图用婚姻去换取实质的利益,代铭只能每天躲在傅羽书家里。
“这样啊......”汶家光应声道,他以为是岑与的忌日快到了,所以两人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傅羽书将花放在岑与墓前,笑道:“给小太阳送向日葵。”
太阳,汶家光想了想,岑与确实像太阳一样。
时隔多年,再次站在岑与墓前,汶家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谁能想到当年在他生日宴上遇见了岑今山,几年后和岑与的哥哥在一起了,他似乎抢走了岑今山对弟弟的疼爱,汶家光感到有点心虚和羞愧,如果岑与还在的话,不知道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傅羽书和岑与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絮絮叨叨说了自己这几年的近况,代铭则话少了些,说自己把他最喜欢的游戏账号好好经营着,汶家光等他们说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岑与帮过他太多,让他不受欺负,教他自信点,汶家光应该是最多话说的那一个,可憋了半天只说出来一句:“你好吗?”
汶家光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存在,他曾经在书房里看过一本书,里面记载了世界上不同地区的人们做过的各式各样的实验,还是用外文写的,汶家光看不太懂,岑今山在空暇时间念给他听过,里面有一个实验记录了在1907年,M国一个名叫邓肯·麦克道格尔的医生进行了一项“探究人类灵魂是否真实存在及其重量”的实验,他测量了六名临终病人在死亡瞬间的重量变化,其中一名病人在死亡瞬间体重减轻了21.3克,于是医生认为灵魂重量为21克。
但这个实验并不严谨,样本太少且没有验证,缺乏科学依据,大多数人都不认同这个实验,世人普遍认为万物有灵,而那名医生在给动物做这些实验时,却没有出现体重变轻的情况,医生也就认为只有人存在灵魂。
汶家光听完这个实验记录,他问岑今山相不相信有灵魂存在,岑今山轻笑着摇头,说自己从不相信这些,汶家光却觉得万一真的有灵魂呢?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鬼神的传说,岑今山听着他那番理论,没有笑话他或是反驳,只说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也不知是怎的,汶家光问完后,原本闷热的周围竟轻轻拂过一阵风。
凉风撕扯着夏日的热浪,挟带着浅浅的凉意,金灿的太阳也被一大片云遮住,投下一片阴影,三人站在墓前,蓦然觉得没那么热了。
“你们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汶家光倏地问道。
一路上傅羽书和代铭两人总是看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汶家光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
闻言,两人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谁来开这个口比较好,最后傅羽书先出口了,他一脸谨慎地问:“你和岑哥是怎么回事?”
汶家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不知道两人怎么看出来的,但还是如实道:“我和他在一起了,我知道我们很不般配,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
“不是,不是般不般配,”代铭略微烦躁地挠了下后脑勺,“哎,羽书你说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表达能力比较好,你来。”
汶家光茫然地看向两人,以为他们是要劝他理智点,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总要遇到各种困难,汶家光知道自己和岑今山差距太大,但他仍然觉得自己要坚定,比任何人都坚定,不能动摇半分,他对着两人说:“我知道这在你们看来有点奇怪,但我们真的是互相喜欢的,不是一时冲动。”
傅羽书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可看到汶家光执拗的表情,劝解的话又觉得没必要说了,理好心绪后才缓缓开口:“其实那天阿铭用纸团砸你,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岑与的生日宴上,我看你和岑与一直坐在角落说话,有点好奇,后来有一天,岑与问我们几个一起玩的朋友能不能带你玩,不然你总被人欺负,怪惨的。”
他猝然将话题扯到岑与上,汶家光心上涌上强烈的不安,但还是尽量定住心神,安静听着。
“当年你不是老被拖去关起来吗,你那哥姐对你也不好,在家里欺负你,半夜里把你关在门外,冰天雪地的,还拿热水烫过你,是不是烫的手臂?皮都掉下来了?”傅羽书皱着眉问。
汶家光不禁一愣,傅羽书大他们一点,不和他们几个在一个学校读书,汶家光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多,事实上这些事他没有和任何人倾诉过,大概是当年年纪小,恢复力比较好,手臂上的皮肤如今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当年爬山的一群人里有几个经常欺负你的,他们围在一起,洋洋得意地讨论平时怎么霸凌你的,阿与听不下去,忍不住和他们吵起来了。”傅羽书的话像棒槌一样敲打着汶家光的脑袋,一下又一下,“那些人不理解阿与为什么总这样帮你,其中有人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说你们是不是在乱搞,说得很难听,几人互相推搡了下,谁都不服谁,后面阿与气不过,就先下山了,谁知在半路摔了一下,后脑勺猛地一下磕到了石阶上。”
嗡嗡——
汶家光仿佛耳鸣了一般,但又能准确捕捉到傅羽书的声音。
“本以为只是流一点血,没什么大碍,谁知血一直止不住,岑与连看都看不见,当时只有一个女同学跟他一块下山,背不动他,只能求路过的人帮忙把他背下去,可是没几个肯帮忙背下去的,都怕惹上什么事,最后是一个山上来返卖水的大叔帮忙背下去的,那时候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汶家光下意识地抬手摸自己后脑勺处的伤口,“那一定......很痛很痛。”他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心中一片怅惘,指尖轻轻颤抖着,整个人摇摇欲坠,“因为我......”
傅羽书说那日天气很好,阳光洒落下来,岑与站在他家阳台底下吆喝他一起去,挥着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如今这一切都和飞机留下的白色尾迹一样风烟俱净了。
代铭按住他的肩,悠悠道:“不是因为你,这和你没有关系,就算当年岑与不和那几个人吵架,没有先一步下山,意外可能也会发生,这些事很难去责怪谁。”
浮云飘渺,黄灿灿的太阳逐渐从云中探出,万物被耀眼的绸光覆盖,蒙上一层淡淡的雾纱。
代铭扬起头,望向高悬于空的烈日,没有超越极限的目力不足以直视阳光,他的视野里只有不断轮转的彩色光晕,无法聚焦,只能在朦胧一片的光缝中凝望着岑与的虚影。
“睡在这里不热?”
掩在脸上的书被揭开,代铭迟缓地睁开眼。
那道身影逆着光,他眨了好几次眼,才依稀辨认出来是谁。
“困,昨晚熬夜打游戏,今天感觉要猝死了。”代铭躺在树荫下,又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岑与推了他一下,将手里的篮球塞进他怀里,歪着头痞笑道:“别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你还拿来睡觉,浪费人生啊,一起打球呗。”
代铭一脸不赞同地反驳道:“开什么玩笑,人生就是拿来浪费的好吧!”
“那咋办?人不够啊,3V3,还差一个。”岑与干脆也躺了下来,没骨头似地拿代铭的大腿当枕头。
代铭支棱起上半身,环视了一圈,最后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一个瘦小身影,努嘴道:“喏,汶家光在那儿,你让他陪你打,你们最近不是挺要好的吗?成天在手机上聊,我都嫌你们腻歪。”
他这么一说,岑与起身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今天的体育课和汶家光班里的凑一块了,“去你的,我们可清清白白。”
“有些人在私底下传你们在那啥呢......”
岑与皱了皱眉,语气不善:“谁的嘴这么欠?”
“嘁——还能有谁,不就那几个么,不敢明着得罪你,又私底下传这些话。”代铭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笑道:“你那么帮他干嘛?你自己都快被孤立了,何必呢?没必要啊。”
“怎么?我需要他们喜欢?”岑与嗤笑一声。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代铭重新躺下,打着哈欠一边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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