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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总，老太太今早吃了些东西，但记不清事，看了视频录像也没记住，等下你做好准备。”
听到这话，坐在后座的顾清泽睁眼，眉眼间染上疲倦，
“嗯，知道了。”声音满是沙哑。
苏特助注意到这般情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顾总不会听他的。
苏时暮跟了顾清泽十二年，他年长顾清泽七岁，却从没见过顾清泽情绪崩溃不稳的情况，一直都是一副冰山脸，唯有去见老太太时，面上情绪才会变化几分，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有时苏时暮都觉得顾清泽就像是个无情的机器，连轴转着，从不给自已喘息的机会。
但，作为顾家的人，顾清泽不得不这样做……
不知过了多久，车渐渐开进一处庄园，长长大道上，两边是望不尽的粉色梦幻，十里桃林，风声拂过，洒下片片落红。
黑色轿车行驶在青灰色大道上，开过一座桥，再次入目的，是爬了满墙的红蔷薇。
第12章 顾老太太
房屋的建筑偏向城堡，外观是西式，内里布置装潢却更偏向中式。
大门处，站着整齐的两排黑衣保镖和两排女佣。
最前面，是一个打扮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是顾家的管家，姓何，现今年龄过半百，只是面上看不出来。
车刚一停下来，就有人上前开门。
顾清泽面色依旧冷淡，抬脚下车。
那边立马传来整齐的声音：“恭迎家主！”
即便已经习惯了，顾清泽脚步还是不由暗自放缓了点。
整理了下心神，脚下步子恢复正常，冷声问：“老太太呢？”
何管家上前缓声道：“在后院种花。”
“嗯。”
顾清泽只淡声应下，抬脚就往里面走去，熟练走过几个廊道，在绕过一个拐角后，看见后院的场景。
苏特助和何管家默默跟在顾清泽身后。
后院里种有不少各种颜色的花，边上的墙体上也缠满了红色蔷薇。
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位白发老人静静躺在摇椅上，两边各有一个女佣忙活着，煎茶、摇椅……
亭子不远处，有块新翻出来的土，光秃秃的，也不知种了还是没种。
顾清泽看着，心渐渐静了下来，抬脚往亭子走去。
其实这处本来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水塘，里面养鱼养花，只是后来被填平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八角亭。
苏特助和何管家没再跟上去，站在原地看了会，就非常有默契的一起退了下去。
顾清泽走到顾老太太跟前，问：“这段时间，祖母怎么样？”
其中一个女佣躬身回答：“半月时间，除去一天，其余时间营养获取大体达标，但记忆力比之以前又差了不少，服用的药也不太管用。”
“哪一天？”
“三月十八。”
三月十八……
顾清泽眼神微闪，“好，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女佣退下，顾清泽视线放在已经睡着的顾老太太，看了一会，就慢慢坐到了一边，继续刚才那女佣没做完的工作。
煎茶。
花茶。
顾老太太很喜欢花。
没过多久，茶好了，躺椅那边传来动静，顾老太太也醒了。
顾老太太一醒来，看见顾清泽，愣了下，但很快就带上了和蔼的笑容，柔声道：“孩子，你长得挺俊俏，可有相好？我给你介绍下我家孙女？”
顾清泽眼神微闪，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淡，又不记得他了。
顾清泽调整了下心情，一向冰冷的神情也露出了几丝柔情，“祖母，我是你孙子，顾清泽，你没有孙女。”
“是吗？”顾老太太面上浮现疑惑，一脸不赞同看向顾清泽：“怎么会，我昨天还跟我孙女说话来着，你们可真有缘，她也叫顾清泽，真是天生的缘分！”
听到这话，顾清泽也不执着于和顾老太太讨论这个话题了，用手试探了下杯壁上的温度，已经温了。
将茶杯递到顾老太太面前，柔声道：“祖母，这是刚倒的茶，你尝尝？”
顾老太太没有拒绝，笑着接过，放在嘴边轻抿了口。
当茶杯再次放下时，顾老太太脸上却没了笑容。
只是看着顾清泽的脸发呆，好一会没有动静。
顾清泽就这样和顾老太太对视着。
突然，顾老太太抬起了手，手带着点轻微的颤抖。
顾清泽猜到顾老太太想做什么，将脸凑了过去。
顾老太太用手轻轻摩挲着顾清泽脸庞，眼眶悄然蔓上水意。
“为什么我看着你，心却难受得紧，孩子，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又忘记顾清泽了。
顾清泽眨眨眼，抬手盖住顾老太太有些枯瘦的手，面上挂起笑容，“可能是今天风大，先进屋歇着好吗？”
闻言，顾老太太抬眼看向那面墙上的红蔷薇。
蔷薇花动，确实有风。
这样想着，顾老太太心情又慢慢平复了下来。
再次看向顾清泽时，也笑了起来，起身被顾清泽搀扶着，往亭外走去。
路过一处花丛时，顾老太太停下了脚步。
是风信子，粉色的。
松开顾清泽手，顾老太太弯腰折下一朵，转身放到顾清泽手中，“这花长得好看，你拿着这花去定能讨我孙女开心，她这人，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就是面上不显。”
说到后面，顾老太太又笑了起来。
顾清泽看着这般，抿了抿唇，“祖母，我是顾清泽，这花，我很喜欢。”
说完，又搀扶住顾老太太，继续道：“您只有一个孙子，没有孙女，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药了？您又把我忘了……”
顾老太太有阿尔海默滋症，在他九岁那年，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刚开始时，在她面前说上几句以前的话，她就能很快想起来。
到后面，顾清泽忙起来了，没那么多时间，就经常录视频，拿着自已的影像，像讲故事一样把所有事情录下来，放给顾老太太看。
这样看起来很好的效果，维持了七年，后面又不管用了。
顾老太太的病情开始反复，在他二十二岁那年，忘掉了所有人，包括顾清泽。
顾家这样大的一个家族，顾清泽现在真正在世的亲人却只有顾老太太一个。
顾家很有钱，所有药都能买到，但买不到治愈顾老太太的药。
只有缓解……
“哎，你看，那里有两个花仙子在跳舞！”
顾老太太突然又停了下来，指着一个地方。
顾清泽看过去，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没说反驳的话，只是顺着顾老太太的话说下去：“嗯，看到了，很好看。”
手里粉色风信子的花瓣被微风吹动着，摇晃着像是在跳舞。
但顾清泽话刚说完没多久，顾老太太又突然松开了顾清泽，抬脚往那边走去。
顾清泽没说话，跟在身后。
但才走一会，顾老太太又停了下来，非常沉默地开始扯地上的花，动作十分粗暴。
顾清泽眼疾手快上前去拦，但却被顾老太太用力推到了一边。
顾清泽脚步踉跄了下，声音略有些沙哑：“祖母！”
顾老太太动作没停，依旧在扯花，有些扯不动的，直接用脚踩。
但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去，顾清泽眼疾手快上前抱住。
深吸了口气，缓声问：“祖母为什么要扯花？要是不喜欢这些孙儿帮你弄，花梗有刺，伤到就不好了。”
第13章 粉色风信子
顾老太太原本极其暴躁烦闷的心情，听到这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非常平淡说了句：“花仙子没了。”
顾清泽走到顾老太太跟前，柔声道：“花仙子只是回去休息了，我们也回去休息好不好？”
顾老太太乖乖点了点头，被顾清泽搀扶着回到屋子里。
刚一出来，顾清泽就看见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眉心微蹙，朝苏时暮投去一个眼神。
苏时暮立马会意，摆手示意那些人先行隐蔽。
原本在屋子里的佣人也少了一大半。
到一个装潢古雅的房间内，顾清泽扶着顾老太太躺了下来。
“祖母，吃点东西好不好？”
顾老太太躺着看向顾清泽，突然道：“你看起来好眼熟，我见过你吗？”
当然见过。
顾清泽心里道。
“我是顾清泽，你亲孙子。”
闻言，顾老太太狐疑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大一小两个长度，摇了摇头。
“不是。”
“什么不是。”
“我孙子没这么大。”
顾清泽轻笑了下，也终于不是只记得一个莫须有的孙女了。
“我在你梦里长大了。”
顾清泽坐在床边椅子上，开始给顾老太太讲故事。
故事内容是有针对性的，是顾家以前的事，有他父母的，有他祖父的。
他都挑着趣事讲，这段独白他从小说到大，非常熟悉。
以前顾老太太多少会想起来，然后想起他，想起顾家，后面就只是单独当个新奇故事听了。
为什么是新奇呢？
因为她每次听完就不记得了。
没多久，顾老太太就闭上了眼睛，她睡着了。
顾清泽说话的声音渐小，慢慢噤声。
起身轻手轻脚走到外面，面上神情在踏出房门的那刻，就恢复成了一向淡然冷漠的冰山脸顾总。
何管家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家主，老太太睡下了吗？”
顾清泽眼神冷漠，应了声，抬眼看向几个头发略有些花白的医生，淡声道：“这次带来的药，我希望可以有点用，你们都是全球相关领域顶尖的医生，从项目初建到现在，我不希望我耗费的心血听不到一点回响。”
“这是当然。”其中一名医生上前回话。
“进去吧。”
顾清泽让开了道。
顾老太太的房间经过单独的改装，除去躺着的那块地方，其余所有地方都能自行收缩，然后出现与室内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现代医疗设备。
顾清泽缓缓走到一处木质沙发坐下，沉默看着自已皮鞋。
皮鞋上沾了点泥，刚才从后院带过来的。
苏时暮手里拿着平板，交接完事情后抬眼看向顾清泽那边，收起了平板，抬脚走了过去。
“顾总。”
苏时暮习惯性叫他顾总。
“说。”
“约翰尼那边突然提出终止合同，他们那边愿意支付违约金。”
听到这话，顾清泽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没有看向苏时暮，依旧低着头，“原因呢？”
“说是设备出了问题，生产出来的都是残次品。”
信他就有鬼了！
顾清泽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怕是有几个不知死活得到了消息，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段压压他。
约翰尼也是个容易被忽悠的傻缺。
“先拖着，适当威胁下，他们那边应该还会给出更高的报价。”
闻言，苏时暮眼底唇角微勾，和他想的一样，不愧是顾总！
怕是后面顾总就要收购相关公司，自行研发了。
“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门打开了。
顾清泽见状，起身走过去。
“如何？”
“服药后检查结果显示，Aβ42比Aβ40的比例有减少的现象，海马体萎缩迹象得到轻微缓解……接下来一段时间药不能停，应当是能极大程度上缓解老太太症状的。”（别细究，我编的。）
顾清泽听着，面上冷漠的神情缓和几分。
“嗯，检查报告一会发给苏特助，这段时间，你们就先暂且留在这。”
“好的顾先生。”
顾清泽进去在顾老太太身边静静坐了会，就起身带着苏时暮出门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何管家跟了上来，眼底带着点不舍：“家主，天色这么晚了，今天就留下来吧。”
顾清泽脚步微顿，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实则心里嘤嘤小人哭泣，他也想啊，但还有几个小逼崽子等着他去收拾，今天想留也留不了。
“何管家，照顾好老太太。”
说完，就走入了花海的夜色。
月亮高悬，浮云轻走。
十里桃林，长长大道上，只有一辆车开着。
苏时暮坐在驾驶位，从后视镜看了眼顾清泽。
只见顾清泽闭眼假寐。
突然开口：“顾总，其实今晚你可以留在蔷薇庄园的，那边的事不急，吩咐下去也有人能做。”
听到这话，顾清泽闭着的眼睛睁开，轻笑了声：“时暮，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应该也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走的。”
闻言，苏时暮收回视线，没说话了。
确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走的。
顾老太太每次疗程过后，醒来都会发疯一段时间，刚开始的顾清泽会撤掉所有工作过来陪顾老太太。
但后面，就没有后面了。
苏时暮不知道一直关着的门后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每次顾老太太好之后，顾总都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低压。
偶然一次，他见到了眼眶泛红的顾总，像是哭过一样。
那是苏时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清泽。
顾清泽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一副冷漠无情的冰山脸，那是他头一次见到另一面的顾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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