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好气戳一戳李四额头:“竹哥儿可是能干,看不看的上你还不知道呢。不过咱俩也有不少存银,你若真喜欢,娘就去给你探听探听。竹哥儿这孩子是个好的,娘也满意。”
李四一个大男人,倒是乐呵呵笑了一下,忙阻止他娘:“不着急,总还是有时间,我想慢慢来。若是竹哥儿他……愿意,我再慢慢攒着聘礼钱。要是他不愿意,也就罢了。”
陈氏点点头,想了一想是这个道理。他们家虽然有些银子,但要是给聘礼办席面,那点钱就不够了。总不能匆匆忙忙敷衍办了,让人家小哥儿觉得不被看重。
第113章
一场天灾过后尸体堆积如山, 顾承武下令,还有家人的令其家人领走,无主的拉去焚烧。侧门封闭, 不许百姓进出,只能运送尸体。
薛典史是代县令,跟着顾承武一起忙的脚不沾地。刚帮着百姓修缮房屋,回到县廨之后没喝上一口热茶, 又要着手处理旧案文书,前县令也就是现在的朝廷罪犯, 留下不少待处理的卷宗,其中有些卷宗随着人死销案,也有不少还等着办理的。
他是个踏实地办实事的人,县衙刚清理一批尸位素餐的人走,人手大量空缺,他一个代县令只能亲自上任。
薛典史偷偷看一眼案前拆信的顾承武, 拿不准主意。准确来说顾承武不算朝廷命官,但深得荣王信任, 一身气度就不像寻常人。薛典史有意让他来搭把手, 看一眼后,只能把话憋在心口。
老孟送来两封信,其中一封, 大约讲了朝廷已经为荣王拟好封地, 正是预料之中的宁平府,封地不大却足够肥沃,过完年就回封地。
第二封,则是一份任职文书。顾承武看一眼信的内容,神色沉下来。一场灾情过后, 荣王又起了将他招入麾下的心思,许诺良田府邸珠宝高官。
朝廷查抄了好几个大员的府邸,又将太后发掘的铁矿纳入国库,财政彻底充盈,荣王受了封赏也阔绰起来。
顾承武将信封放在火舌之上,看着信纸燃烧后的余烬,又回信一封算是拒绝了。荣王瞧着温和,实则面皮底下就是一只狐狸。
这次顾承武被他坑了一把,以白身带兵,稍有不慎就是被问责的大罪。怀里那块令牌太沉重,他拿不起。
“顾大人,牢里那批造反的流民该怎么处理?”小兵进来询问,云水县太小,犯事的人太多,实在关不过来。
顾承武指尖轻扣,思索片刻:“审过没有?”
“一一审过,其中杀过人的有二十五人,参与起事的有两百三十六人,其余都是平头百姓被胡闯蛊惑了,没有犯事。”
顾承武点头,道:“留下画押字据放存,等新县令上任再行处置。”他不过是临时任命,至于那群犯事的人怎么处置,是县衙的公事,轮不上他,他若是擅自插手就是越俎代庖,犯了官场忌讳。
“城内尸体处置的如何?”
“都按照大人的吩咐,没有拉去乱葬岗,全部在城外偏僻的火场焚烧处理。”
“嗯,处理完,明日一早启辰,押送犯官及家眷。”
原本是由新任县令处置,但大雪封山没有完全融化,新官又是外乡人,没走过西南山路,耽搁数日迟迟未到。荣王打算年关之前加急把人送往都城,手下一干幕僚忙的不可开交,便又把苦差事丢给顾承武,铁了心要把“厚颜无耻”进行到底。
顾承武走出公廨,旁边小吏为他撑开一把油纸伞。顾承武接过,没有骑马,闲庭信步慢慢回家。
街上又逐渐恢复生气,百姓团结起来修缮房屋,运木头凿房梁砌墙,妇人夫郎支起大锅做饭,男人抬木头送瓦片,外地的商人闻见商机,纷纷来此做起木料生意,街上商铺食肆都重新开张。
偶尔一两家人面色悲怆头带白布,一身丧衣抬棺材出城。只有不知愁的孩子,你追我赶在街上玩雪打闹。
顾承武回到杨柳巷,一人站在伞下,雪光映在眉眼。他将伞面倾斜度,看夫郎站在招铺门口施粥,铺子外自发排起两条长龙。
“阿嬷您拿好,馒头也有。”
“别急,大家都有。”
“竹哥儿,满宝好像在哭?你去看看。”
江云在狭小的铺子来回转身,忙的脚不沾地。一身红衣衬的他皮肤雪白,轻声细语细心叮嘱,让人看着就能晃一眼愣住。
粥煮的浓稠,都是干净的杂粮粥,对灾后仍然存活的百姓来说,再没有比手里的热粥更好吃的。
江云给最后一个人添完粥时已经日暮。他有些累,趴在铺子的柜台前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一双手碰了碰眉眼。
江云转过头,睁开眼看见顾承武,瞳孔里倒映的面孔俊朗,眉眼一如既往冷硬,眼底却是熟悉的温和与纵容。
“你忙完了。”
“嗯,剩余琐事交给新县令,”他牵起江云的手回院里,院里搁着火盆,偶尔燃起劈哩叭啦的噪声,顾承武回卧房脱去外衣,换上常服,道:“明日要送犯官去府城,来去也许七八日。”
江云接过他换下来的外衣愣住,失落难过顿时写在脸上,落寞道:“可是马上要过年了,你却要走。”
这数日都忙,他和顾承武一整天几乎只有早晚能见面。满宝还小,不怎么看见顾承武,再被抱的时候总是哭着反抗。顾承武抬起指腹,碰一碰江云鼻尖,知道小夫郎委屈着。
江云鼻尖萦绕冷气,他抬头便被顾承武抱入怀中,“啾”一声,唇角泛着水汽。顾承武亲他,一触即分,随即道:“所以回来问你,愿不愿一同去府城。”
江云脑袋宕机一瞬,眼中绽起璨璨烟花。他长这么大,一次府城都没去过。除了青苗村便是云水县,江云知道,村里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连村都没出过。
知道是要去府城,他一高兴,主动踮脚挂在顾承武脖子上,凑上去轻碰顾承武唇间,蜻蜓点水般。冰凉微热的唇刚分开,便被掰住下巴,回吻过去。
“那满宝怎么办?”高兴完,江云似乎才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小家伙。
“交给干娘,”顾承武眉目不悦,似乎不喜欢夫郎这个时候还在提孩子,低头噙着饱满柔软的唇珠,不让江云说话。
第二日一早,顾承武和江云收拾齐整。
江云趴在被窝里,咬着被角眼含热泪。昨夜似乎是积攒了几个月的宣泄,他咬着唇想逃,却被拖着拉回去。静谧的夜悄无声息,江云咬破了唇角不敢出声,被顾承武从身后捂着嘴撞着,只溢出几个婉转至极的音。
天亮起来,江云想起身穿衣,一阵腰酸腿痛让他爬不起来,奇异的感觉久久散不去。他最后是被顾承武伺候着穿衣的,一想到这里,江云便羞愤捶床。
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顾承武和江云要去府城,一家人天不亮就起床忙活。张翠兰年轻时去过几次,知道那里的繁华远不是云水县能比的。
她把一路上需要的衣裳收拾好,热水吃食也准备充足。正要叮嘱江云,就看见江云神色怪异步行缓慢,她有些担心关切:“是不是又病了,出发前娘去铺子给你拿些药?”
“没有的娘,就是昨夜没睡好,”江云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怕被张翠兰看出端倪,说话都急切起来。
满宝被夏竹抱着,知道阿嬷父亲都要走,一个劲儿哭,说什么也不让走。江云接过满宝抱在怀里,亲一口乖儿子哄着:“听话,爹爹和父亲去几日就回,给满宝带玩具回来好不好?”
满宝不依,小手紧紧攥着江云衣裳,死活不让他爹走。江云有些心软了,那一瞬间想过要不不去了。最后是张翠兰拿羊奶给满宝喂奶转移注意,顾承武和江云才趁着孩子不注意偷偷从门缝溜出去。
这是江云第一次看见气势宏伟的大历军队,兵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无一不彰显气度和威严。
队伍中间,是被押送的前县令和家眷,囚车简陋,不少百姓都来亲眼见证贪官下马。因为前县令不作为擅离岗位,才导致天灾带来人祸,百姓眼里只有恨。
离开云水县,队伍沿着官道出发。顾承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马车,车里铺了厚实的毛毯,江云坐在里面吃茶烤炭,不觉得冷。
他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在车里左看右看,眼里写满好奇两个字。江云拉开帘子,前方是顾承武。他在队伍中央,只能看见顾承武遥远的身影。
想分享的喜悦戛然而止,距离太远,江云有些看不清,只好坐回去,百无聊赖揪着垫子玩。
队伍前方,顾承武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一眼马车方向。队伍秩序井然,不能因为他一人打乱。只是看了一眼,顾承武驱马继续前行。
赶在天黑前,终于到达驿站。江云蔫巴巴,一路上山路颠簸,吐了两次,胃里翻涌不止嘴里泛起酸水。他被顾承武抱下马,脸色微青。
“后悔了?宁平府多山少水,这才第一天,往后七天都要如此。”顾承武叫驿站小二打来热水,送上清淡的饭食。
“……哼,”江云轻吟一声,有气无力靠在顾承武身上,抬不起头难受的很。昨夜被按着要了一夜,今天又赶路,江云成了乌云。
顾承武给他擦脸洗脸,舀一勺粥送到江云嘴边,江云不吃。他放下粥,拿着青盐刷牙子让江云净口,看江云倒头睡下。他才坐回公案前修书一封送往府城。
大部队押送犯官,也怕犯官路上出事,所以行程缓慢。但快马前行,至多两天就能把信送过去。这是例行公事汇报行程,也怕途中有变,老孟能提前接应。
在驿站睡过一晚,江云又变回活蹦乱跳的小白云,吃完一大碗粥一个馒头,精神十足主动爬上马车。他低头一看,垫子上放了一本书,是简单的话本。
顾承武驱马靠近马车,掀开帘子眉眼微垂:“想不想出来骑马?”
顾承武骑的是军中战马,蛮族草原上的优种马匹。江云被马吐一脸鼻息,他有些害怕,犹豫着摇头。“别怕,有我在,”顾承武朝他伸出手,片刻后,夫郎白皙的小手搭上来。
江云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顾承武抱到马上,他像个小孩子被揪起来,坐在顾承武身前,背后靠着宽阔结实的胸膛,安全感十足。
第114章
骏马奔驰, 疾行略过的风扫过耳畔。山间景色在倒退,峰回路转又是一景。江云第一次骑马,已经被两岸景色震惊, 他睁大眼睛直面萧瑟冷风,耳尖冻红仍部觉得冷。
江云回头,眉目开怀扬起笑意,他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明媚又炽烈:“我也能学?”
“能,”顾承武目视前方, 说话时减速,风声渐停。四野无人,他们走在大军前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他低头一碰,温软的轻触碰江云耳尖,冷热交融。
“没有你, 也许我现在仍然在村里讨生活,不是埋骨野坡, 也是在一场雪灾中和流民一样漂浮不定。”
江云把头靠在顾承武身上, 他闭上眼,唇角微微笑起。
第八日,押送队伍到达府城。这座繁华的城池不是云水县能比的, 一场灾难对府城来说, 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百姓该过年还是过年,他们到府城时正是年关。街上糖画铺子,卖对联的,卖炮仗的,卖桃符的。糖葫芦沿街叫卖, 两侧食肆铺子,饼摊,面摊,扁食摊乱中有序。
赶路八天需要修整,军队上下都疲惫。江云一时骑马贪玩,下马后才察觉大腿内侧疼痛难忍,顾承武眼底也略显疲惫。
老孟带着几个荣王身边的小将军来提人,看一眼要死不活的前县令,他踢一脚囚车,对这个追杀过荣王的人没什么好脸色,当即派人押入大牢等待回皇城。
“宅子已经收拾出来,知道你来,殿下亲自吩咐人打扫,”说罢,老孟带他们进去。
府城的宅子气派,三进小院内景秀丽,丫鬟仆人井然有序。
“你说你,”老孟进了宅子就变了脸色,既惋惜又叹气,觉得不成器:“殿下许你的官职,是别人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你可好,倒往外推,铁了心一辈子呆在那种小地方。”
顾承武被数落,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他看向远处,夫郎东瞧西看,对地上一株花一棵草都能好奇很久,他忽然一笑,淡淡道:“偏安一隅,也没什么不好。”
分别之前,顾承武摘下腰间令牌,不带留恋还给老孟。他似乎终于放松下来,从荣王给他埋的坑里爬了出来。
顾承武带着江云只在府城逗留三日,看尽了府城的繁华,从夜夜笙歌的酒楼到市声喧嚣的勾栏瓦舍。江云坐在桥头,飘浮的河灯映在眼里,夜灯吹拂,他靠在顾承武肩头:“我想回家了,想干娘,想满宝,想夏竹,还有大黑小黄……”他孜孜不倦把家里的活物都数了一遍。
“明日便回,快马回去两三日就能到,正好赶上过年。”
府城虽然繁华,但对于江云来说是陌生的,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家里。耳边没有满宝哼哼唧唧哭,江云始终觉得不适应。
想到这里,江云笑起来:“原以为是满宝离不开我,现在看来,是我离不开他才是。”
一想象满宝哭的模样,江云就心疼。他说完,被顾承武掰过下巴,四目相对道:“我和满宝掉水里,你救谁?”
江云:……
他忽然站起来,深深看一眼坏笑的男人,头也不回往回走。
顾承武赶紧跟上去,在人群中牵着江云,不罢休追问:“快说,你救谁。”手被江云甩开,顾承武又牵回去。
江云不想理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还跟亲儿子较劲。他决议一整天都不和顾承武说话,最后没绷住,被顾承拉到床上缠着折腾一番,江云失神看着摇晃的帐顶,实在不理解当初为什怕他怕的跟什么似的。
在府城玩了几日,回到云水县的时候。江云看到被重新修缮过的熟悉的城门,赶路的疲惫顿时消散。他从马上滑下去,步行入县城。周遭都是熟悉的景象和熟悉的人。
百姓被烧毁的房屋正在重新修缮,县衙门口也焕然一新。江云拉着顾承武往人堆里挤,总算挤到前排,看见县衙布告栏上,张贴一张告示。
“上面写了什么?”布告内容都是文邹邹的,江云只认了几百个字,一知半解看了一些,读不懂意思。
顾承武拉他出来道:“宁平府一带受灾最严重,朝廷为了尽快恢复民生,特免去宁平府及下辖的县一年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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