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梁悉重新躺了回去,睁着眼开始独自琢磨。
但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一些声响。
熟悉的脚步声让他立刻意识到,进来的人正是宓川。
梁悉跟个愣头青一样,紧张得身体都僵直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人都要靠近了,他最后竟然选择闭上眼睛装睡。
可随即他便听到宓川在床边站定,冷嗤了一声,“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梁悉小心地睁开眼睛,与一脸平静的宓川对上了视线。
两人双双沉默几秒,同时开口。
“我睡了多久?”
“伤口还疼吗?”
“咳,不疼了。”梁悉摸了摸鼻子。
宓川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他的面色,又别开眼道:“你睡了将近半月。”
“哦。”梁悉声音干巴巴的,空气中透着无形的尴尬。
宓川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心里有些烦闷起来。
“你好生休息吧。”他沉声丢下一句话,好似转头就想离开。
“宓川!”
梁悉慌忙喊了他一声,又成功让他停下了脚步。
可他并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梁悉,看不清神情,只有微微颤抖的手稍稍暴露了他的心绪。
梁悉叹了一口气,起身站起来,轻轻从背后拢着他道:“才过了半月而已,怎么就跟我生分了?”
“我……”宓川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梁悉腰间,倦鸟归巢般地依偎进梁悉的怀里,可他到底顾及着梁悉的伤,没敢挨得太近。
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生分,是因为后悔和害怕。
后悔一时冲动动了手,也害怕梁悉在意那几乎致命的一剑,就此离他而去。
最初的愤怒在梁悉倒地的那一刻彻底消散,他想,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果辗转四世是他遇见梁悉所要付出的代价,那他也认了。
他刻意忽略梁悉的身份,任由自己沉溺在这场梦里。
“不必道歉。”梁悉抱着他,“这不是你的错。”
宓川沉默良久,喃喃道:“就算杀了你,我好像也不能自由……”
闻言,梁悉抱得更紧了一些。
半晌,他忽然动作一顿,松开手将宓川上上下下巡视一番,“你身上的伤……”
“已经好了大半。”宓川说,“否则我也不会回崇明殿。”
梁悉倍感惊讶。
宓川狐疑地皱起眉头,“我也觉得很奇怪,那阎罗令分明重伤了我,甚至让我现出了原形,可我的伤为何又好得如此之快?”
梁悉没有说话。
他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宓川作为炮灰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这方小世界又怎么让他轻易出事。
他知道宓川不喜提起这些,故而没有开口解释。
但宓川何其聪慧,他很快就猜到了其中关键,“是因为天道吗?”
哪怕梁悉已经承认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角色,可经过不久前那一剑造成的兵荒马乱之后,他像是又察觉了什么,突然不愿意将“天道”这个名头安在梁悉身上了。
他宁愿相信梁悉是“天道”的使者,被迫听从“天道”的命令。
梁悉沉默地点了点头。
宓川垂下眼帘,“可祂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呢?”
如若天道需要他充任这么一个“反派”的角色,可明明他的第一世就已经完成这份使命了,又为何要让他反复重生,反复经历已经发生的事呢?
莫说是他,就连梁悉自己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帮助自己的恋人摆脱既定的命运。
于是他抵在宓川耳边轻声问道:“宓川,你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吗?”
宓川豁然抬眼,难得有些怔愣,“什么意思?”
“我会帮你,宓川。”梁悉说,“我永远同你站在一处。”
自醒来后,因着宓川的悉心照料,梁悉身上的伤逐日好转。
随着那疤痕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浅粉的痕迹。
哪怕身在崇明殿,梁悉也没有闲着。
他需要时刻掌握这个世界的进度,故而时常盯着任骄那边的动静。
毕竟身处宓川的地盘,宓川自然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这回对方却突然转了性,竟默认了他观察任骄的行为。
哪怕梁悉没有明说,宓川也明白,任骄就是这个世界的支柱,也是他们破局的关键。
在之前三世,无论是哪一世,任骄无疑都是最后赢家,那时宓川便已心生怀疑。
所以这一世重生之初,他就计划着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将任骄这个源头解决。
但结果显而易见,“天道之子”的光环过于强大,他甚至没能在留仙宗的地界找到任骄本人,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盯上了任明雪。
种种怪异的迹象,再加上梁悉似有若无的关注,宓川哪怕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任骄的特殊了。
所以他现在不但容许梁悉继续关注任骄,还格外大方地施以援手,有关任骄的情报从各处源源不断传至他手中,又转而被他移交给梁悉。
任骄现年二十一岁,已经步入元婴期,虽比不上当年的任明雪,却也是这一辈的佼佼者了。
主角光环到底是强大,即使宓川在过去五年中反复给他使绊子,他也能在夹缝中得到那些应有的机缘,一举突破至元婴境界,一时风光无限。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梁悉看着这些情报,眉头紧锁。
在这个世界,唯有“神”才能挣脱所谓“天道”的法则,所以他需要借助任骄来实现自己的一系列设想。
可依着如今的进度,要何年何月才能等到任骄成神的那一天?
莫非真要跟着原剧情,等上个百八十年?
宓川回来时,便看到梁悉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眉目间缠绕着几许忧愁。
他的脚步突然快了几分,“在想什么?”
梁悉回神看他,下意识露出笑脸,“无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但宓川显然不吃他这套,“我什么都知道了,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还想瞒我?”
无法,梁悉只得将自己的种种忧虑说与他听。
宓川听罢,却无甚表情。
“若是你能陪我走过这一世,能不能自由,我也不在意了。”他平淡道,“只是,莫要让我再重生了,我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五世。”
可他停顿一下,却又改了口,“不过,若是重生的每一世都有你,其实重生多少次都没关系。”
梁悉看着他,嘴角翘了起来,可眼眶却隐隐有些湿润。
明明宓川说这句话时语气毫无起伏,但在他心里,却是世间动听的情话。
第177章
可过了一会儿, 梁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满足于只在这一方小世界与宓川相守一世,他答应过,他会带宓川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他也要尝试一番。
宓川沉默片刻,见他实在坚持,“若你只是需要一个可以成神的人,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一试……”
“谁?”梁悉下意识反应抬头,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宓行歌?”
“没错。”宓川颔首。
他能想到宓行歌, 并非没有缘由。
宓行歌早在数年前便名震一时, 作为一介妖族战神,修为当然深不可测。
即便后来被镇压在留仙宗,但当年余威仍在, 留仙宗后辈子孙需得反复加固封印,才勉强令他沉寂了数百年。
五年前的宓川正是因此才故意破坏了封印他的阵法,试图引他入世。
但那时的宓川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做到, 毕竟留仙宗的禁地守卫森严,大能齐聚,而他也只在匆忙之间破坏了阵法中的一卦就离开了。
过了些时日, 他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 可宓行歌却突然冷不丁地出现在他面前,在青云宗异珍阁前与他大动干戈,争夺乾坤鼎。
此事之后, 宓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宓行歌竟然真的被他放出来了。
而对方抢走乾坤鼎,也不过是为了修复自己受损的内丹罢了。
刚刚出世的宓行歌都能与他一战,如今依靠乾坤鼎炼化内丹, 他目前的修为可想而知。
梁悉皱起眉头,“可此人诡秘难测,难以掌控,他会愿意为我们所用吗?”
事实上,这五年来,宓川与宓行歌的交情还算不错,所以他想了想道:“或许可以一试。”
属于宓行歌的时代早已远去,现在的宓行歌也好似少了当年的那份血性,变得懒散起来。
他偶尔会留在崇明殿小住几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销声匿迹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一走就是三五月。
有时就连宓川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这会儿恰好碰上宓行歌不在的时候,是以两人只得暂时搁浅这个打算。
约摸几日后的早晨,梁悉莫名其妙地在睡梦中被惊醒。
身旁的被窝已经冷了,宓川很早就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起身来,按了按直跳的右眼皮。
怎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起床后,他将自己打理齐整,习惯性地想去前殿找宓川,可他一打开门,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梁悉眨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这个不声不响站在庭院里的正是他与宓川前几日才提及的宓行歌。
如今倒是正好赶巧了。
五年不见,宓行歌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见到梁悉这张陌生的面孔,他也只是诧异地抬了一下眉毛,“你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了梁悉露出的脖子上。
梁悉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将昨晚跟宓川胡闹时留下的红痕悉数掩去。
宓行歌了然地收回视线,他想起宓川先前四处搜罗男宠的行径,自然也将梁悉当成一路货色,无意多言,“宓川在何处?”
梁悉指了指议事殿的方向。
宓行歌得到答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下一秒便消失在梁悉眼前。
梁悉在原地站了片刻,只得暂时按捺住去找宓川的想法。
依着那宓行歌行迹匆匆的模样,他们应当有要事商议。
可不久之后,宓川竟反而派人寻来,邀他前去。
梁悉心中诧异,只得跟着去了。
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宓川并不在议事殿,反而在湖边一座空旷的亭子里,与宓行歌相对而坐。
听到亭子外的动静,那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眼神落在梁悉身上。
尤其是那宓行歌,与方才相比,他对梁悉的态度显然变了许多,多了几分审视与打量。
梁悉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安安静静地在宓川身旁落座,又听到宓川对宓行歌道:“人来了,自己问吧。”
梁悉对这阵仗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头谨慎地与宓行歌对视。
“梁公子。”宓行歌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烦请你为我解惑。”
“什么?”梁悉下意识反问。
“我想知道……”宓行歌摩挲一下手指,语出惊人道,“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是什么意思?”
听罢,梁悉猝然一惊,下意识看向宓川。
宓川对他的反应甚是不满,“看我作甚?我可没透露过这件事。”
他最多只告诉宓行歌,自己的道侣已经回来罢了。
只是宓行歌实在精明,把一些细枝末节联系起来,很快就猜出一切始末。
既然宓川没有告知,那宓行歌又是怎么知道的?
梁悉皱了皱眉,心中疑窦丛生。
宓行歌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仍旧托着下巴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随后,他只懒洋洋地打了声响指,几人面前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凭空出现了一条缝隙。
一个短发青年从缝隙中掉了下来,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臀部嗷嗷直叫,“我靠!疼死老子了!”
看着对方一身现代化的装束时,梁悉心中已然有不详的预感。
等他看清那张脸后,他更是失态地惊叫出声,“原恪?”
宓川听到他如此干脆果断地喊出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好似与对方十分相熟,当即便眯了眯眼,探究的视线落在这个名为“原恪”的人身上。
而眼前这个名为原恪的青年显然已经察觉到现场凝滞的气氛,他扫过宓川跟宓行歌两张面无表情的脸,最后对梁悉露出尴尬一笑,“嗨,好久不见。”
梁悉看着他,显然仍处于震惊当中,“你怎么……”来了?
但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怕透露了什么似的戛然而止。
原恪也是一名任务执行者,两人的关系,算得上是有交情的朋友。
理论上来说,一个小世界只会安排一个任务者,故而梁悉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方贸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莫非是主脑察觉到他某些逾矩的行为,又派了一名任务者?
面对梁悉怀疑的眼神,原恪摸了摸鼻子,“说来话长……”
但现在的场面显然不适合叙旧,毕竟一旁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原恪瞥了一眼宓行歌,默默离远了一些,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跟个鹌鹑似的躲在梁悉身后。
可他转眼又见旁边那个红衣青年一脸森冷地盯着自己,似乎还磨了磨牙?
他登时一个激灵,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对他不太友好,刚来这里就被对面那卷毛男人抓了正着,现在又遇到一个对他充满敌意的红衣男人,真是好不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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