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与徐女士擦肩而过,在最后一刻,梁悉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徐女士,却见这个向来要强的女人此时正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远远看上去,有些阴郁,有些寂寞。
但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梁悉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在背后搂了一下桑榆的肩膀。
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关系,以后桑榆身边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他会给他一个家,给他全部的纵容与偏爱。
春节过后,梁家原先雇佣的阿姨又回来了,梁悉先前跟她打过招呼,所以她也知道那个名叫桑榆的男孩子也在梁家。
她不知道梁悉为什么突然跟这个男孩这么要好,也震惊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去了。
尽管已经照顾梁悉很久了,但她也牢记自己和雇主身份有别,所以她并不会多嘴,仅仅只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再准备一间客房”,得到否定回答后,她这才作罢。
她已经在梁家工作好些年了,得益于此,她的雇主也非常体谅她,没有给她安排多余的活计。她平日里的工作量比较少,每天按时给梁悉准备餐食,再稍微打扫一下卫生,这就是她全部的日常。
在她看来,梁悉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少爷,但他并不娇生惯养,可能是吃惯了她做的饭菜,所以他不怎么挑食,也很少浪费食物。
唯一让她觉得捉摸不透的,大概就是梁悉之前有些古怪的脾气了。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梁悉的性格变了许多,不怎么乱发脾气,也不再躲进房间,一天天死气沉沉的了。
她先前还觉得很奇怪,可在看到那个名为“桑榆”的男生之后,她就隐隐有所猜测——这个男生大概就是那个变数。
两个孩子的关系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这不,就连寒假的时候两个人都要黏在一起,跟个连体婴似的一刻都不想分开。
平日里,那两个孩子通常会一起在书房里学习,一学就是好几个小时。
她在路过书房时,不经意间从微微敞开的门缝里瞥到过一眼,那时两个男生正并排坐在桌前埋头写卷子,两张椅子之间虽有不短的距离,可两人之间却莫名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她看着梁悉低头认真思索的神情,心里满是一种“吾家孩子初长成”的欣慰。
到底还是跟以前判若两人了。
她露出慈爱的笑容,一边下楼一边思索着今天中午要给家里两个考生做些什么好吃的。
春节过后,寒假依旧剩了半个月左右,桑榆对这段时间早有规划,甚至还特意做了一个时刻表,每天都分毫不差地照着时刻表安排自己的时间。
梁悉自然也不甘落后,直接把他的时刻表拿来贴在了书桌上,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结果两个人一坐在桌前就跟较劲似的,每天都在比较谁的卷子写得更快。
桑榆最开始当然是写得更快的那一个,可过了几天,梁悉的速度竟然渐渐赶了上来,甚至有那么一两次还超过了桑榆。
梁悉喜不自胜,还真以为自己的速度有所提高了,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可等他冷静下来后,他却越想越不对劲,就这么短短几天,他就能超过桑榆那十几年的功力了?说出去可能鬼都不信。
他心中有所猜测,特意在做题时悄悄用余光观察桑榆,结果却看见桑榆写完一个题后就发一会儿呆,要不然就是假模假样地把同一道题再算一遍,借此来拖延时间。
梁悉见状,竟然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感动,真相如他所料,桑榆确实是在故意让着他,为了让他成为那个赢家,对方甚至还特地使用了不那么明显的方式助他一臂之力。
还真是……
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感受,只能安静地埋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奋笔疾书。
既然桑榆这么为他着想,那他可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片好意,谁让桑榆愿意让着他呢?
尽管桑榆在故意放水,可梁悉却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进步。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后,他们高三就不再安排月考了,取而代之的更为正式的模拟考试,按照以前的传统,通常是由专业的机构出题,然后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统考。
模拟考试囊括了十来所中学,试卷的难度与出题模式也跟高考没什么两样,所以这个寒假他到底能进步多少,到时候就能一见真章了。
可在寒假结束的那几天,梁悉却表现得异常焦躁,几乎每隔两个小时,他都要看一眼手机,哪怕两人正在定时做卷子,他也照看不误,而且还要特地找借口避着桑榆看。
桑榆对此自然感到诧异,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梁悉只是想玩手机,每次都很严肃地制止他并催促他赶紧学习,可梁悉每次都笑一笑,然后再犯。
他看似对手机上了瘾,实际上他一直划拉着屏幕在几个校园墙上不断地切换,他清楚地记得,最早传出流言的地方就是校园墙,所以他时刻注意着校园墙的动静,对方发的每一条动态都认真仔细地看完了。
在连续盯了好几天之后,眼看桑榆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梁悉才稍微收敛一些,特意避着些对方了,可这些日子他跟桑榆一直粘在一起,平常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所以他只好趁早上桑榆还没有睁眼的时候偷偷看。
他自己的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就转头看看桑榆有没有醒,发现桑榆还在身旁深眠时,他便动作轻巧地拿了手机,开始浏览校园墙发的动态。
校园墙说白了也是个水深的地方,里面什么话题都有,什么找对象的、交易二手资料的、借东西的、锤渣男的、哭诉自己被绿了的,都活跃在校园墙的动态里,梁悉看得眼花缭乱,为校友们精彩的校园生活感到目瞪口呆。
然而,他在连续看了好几天的吐槽和掐架之后,却依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一切都相安无事,如此他才终于肯相信,他所害怕的那件事不会再到来。
看来桑榆的未来真的改变了。
梁悉就像刚刚度过一场劫难似的,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低头一看,桑榆正安安稳稳地睡在他的臂弯里,脸上满是宁静,见此情形,他的眼神悄然柔和,在桑榆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真好。
第34章
开学后没多久, 他们年级就举行了誓师大会,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高三二十多个班,一千多号人,站在操场上跟着校领导喊口号,喊了好几遍才作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回到教室后,梁悉居然觉得自己振奋了许多, 寻常上两节课就会产生的睡意也消失不见, 整个人都耳清目明。
看来时不时地嚎两嗓子还是有点用处,也难免班主任这学期要求他们每节课之前都要让他们喊两声口号。
骤然从短暂的寒假里挣脱出来,更大的压力也接踵而至, 高三下学期就进入综合复习了,任务只增不减。
至少梁悉现在正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来自高考的压迫感,各科印着模拟题的卷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铺满了他的桌面,也塞满了他的桌肚。
他的桌子边缘用胶带贴着一张便利签,上面写着他为自己设立的目标院校以及目标分数, 甚至还把分数精确到每一门科目, 偶尔做题做累了停下来休息时,他就要盯着便利签看几眼,好像看一会儿就会更有动力似的。
早在很久之前, 梁悉就和桑榆互相讨论过他们的志愿,桑榆毫无疑问会去某个一线城市最好的那一所学校。
而梁悉最开始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这些,但在听了桑榆的话后,他便决定跟桑榆去往同一所城市, 一线城市的学校并不少,于是他就把那所城市的所有学校都列了出来,又在反复斟酌之下选了最适合他的一所作为自己的目标。
他并没有把一切都说出口,只仅仅用一句“好巧,我想去的学校跟你在同一个城市”,就掩盖了自己所有的处心积虑,可桑榆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切都是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罢了。
三个多月,三次模拟考试,梁悉的成绩在第二次考试时就基本已经定型了,最后的几个月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查漏补缺,对于像他这样后来居上的学生,稳定比冲刺更为重要。
他也没有再尝试挑战那些高难度的题,从一无所知到如今这个水平,梁悉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极限了。
随着六月份一点一点地逼近,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梁悉和桑榆之前的那些衣服已经被埋在了柜子深处,取而代之的是薄衫和短袖。
对于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五月是非常容易躁动的一个月,家里的阿姨见他们每天脸上都淌着汗回来,就开始给他们做各种各式各样的果茶,果茶里还泡着或方或圆的冰块,一口喝进去就是无尽的凉意。
有时候两人在放学路上闲得无聊,还会打赌猜今天杯子里的冰块是什么形状的,他们的赌注很简单,赢得那个人给输得那个人出一道题。
这种赌约持续了很长时间,有时候是桑榆赢了,有时候则是梁悉赢,你来我往像是在做一个幼稚十足的游戏。
时间匆匆掠过,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在高考之前,梁悉和桑榆他们放了最后一次假。
高考前两天的假期,不仅是为了布置学校的考场,还是为了让他们稍微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所以梁悉和桑榆并没有蹲在家里继续死磕知识点的打算,可这两天到底要怎么度过,两人却仍旧没有头绪。
家里的阿姨见他们一筹莫展,便适时地提醒他们,“我记得这里有一家寺庙,就在不远处的那座山上,你们可以去那儿祈福。”
她说的“那座山”正是檀名山,是本市一个很出名的景区,也正因为如此,平日里那儿的人流量并不少,梁悉本来还因此有些犹豫,但见桑榆一副意动的样子,便在下一秒就决定要去了。
高考前祈福,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檀名山说是山,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丘陵,它山脉很长,却并没有很高,梁悉不免在心里猜测,这大概也是桑榆愿意来祈福的原因之一。
他们没打算在那山上待多久,只计划祈完福了就回来,所以两人轻装出行,一身轻松。
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剧烈运动过了,梁悉和桑榆爬个山都觉得不容易了,梁悉的状态还算是比较好的,只有双腿有些酸软,毕竟他的身体底子摆在那里,可桑榆就没那么好受了,最后还需要梁悉拉一把,他才得以登上山顶的寺庙。
在梁悉的印象中,其他寺庙一般都会给游客准备一个挂着红绳的木牌,再备上不容易掉色的乙烯马克笔,就能完成一个比较完整的祈福仪式了,但这家寺庙的作风显然粗矿又文雅,他们只有崭新的被称为“祈福带”的红色布条,以及免费提供的毛笔和砚台。
两人一人拿了一条,不约而同的背对着对方,提笔开始思索。
就像是上次元旦时在烟花下许愿一样,梁悉对此慎之又慎,若是放在从前,他可能也只会把祈福这件事当成一种心理安慰,可自从在这个世界里经历了一系列离奇的事情后,他就对这种乱力乱神的东西满怀敬畏之心,毕竟他的存在本就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事。
亲身经历让他终于相信,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明。
梁悉把祈福带在石桌上摊平,下意识拿起了毛笔,可笔尖都凝下一滴墨了,他却依然没有落笔。
他犹豫半晌,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决定提笔,他把同样的愿望又许了一遍,也添了新的愿望:佛祖在上,保佑桑榆平安顺遂,金榜题名。
未了,他又在祈福带上仅剩的位置上写下四个字:常伴左右。
而另一边的桑榆似乎也很纠结,拖到最后,几乎与梁悉同时落笔,他只写了一句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两人写完后,双双拿起已经写好的祈福带,互相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他们都没有把祈福带上的内容展示出来,那两个都和对方有关的愿望,成了永恒的秘密。
写完祈福带后,梁悉和桑榆一起来到了挂着无数红布条的松树下,他们仰起头来看着树上飘飘扬扬的祈福带,心里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周围也有好多个跟他们同龄的人,有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有的是由父母亲人陪着来的,也有的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可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虔诚的神情却是相同的。
梁悉会心一笑,收回了视线,率先将手里的祈福带用力一掷,祈福带高高扬起,最后落在了树顶的位置。
据说,扔得越高的祈福带,就越容易被天上的人看见。这样的说法在他们这个地区广为流传,不知真假,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一刻深信不疑,心里由衷地感到愉悦。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呢?
桑榆见他扔得高,自己也跃跃欲试了,他学着梁悉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以一个神似扔铅球的姿势把祈福带扔上了树枝。
他扔的位置并没有梁悉扔的高,却已然心满意足了。
做完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两人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们并肩站在松树下,安静地望着那棵承载着无数愿望的松树不说话。
六月的风从树梢上拂过,无数条祈福带随之起舞,像是神明的回应。
梁悉和桑榆上山的时候是从大马路走上来的,虽然路很平坦,坡度也不算高,但他们这两个年轻小伙子还是有些累,尤其是桑榆,看着都快要虚脱了,说什么也不想再从同一条路下山。
梁悉没有笑话他,只站在路标前看了几眼,就转了个方向带他去坐缆车了。
桑榆见此情形,眼睛都发亮了,本来灌铅似的脚瞬间轻快起来,逐渐走在了梁悉前面,看着像是迫不及待想坐缆车了。
梁悉忍俊不禁,加快脚步追上他的步伐,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桑榆侧头看了他一眼,挑唇一笑,眼里的信任和欢喜毫不掩饰。
想亲他,真想。
梁悉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想法。
光天化日之下,忍住。
缆车售票处聚着不少游客,看样子是跟他们一样累得不想步行下山的,梁悉和桑榆排队排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终于买到票坐上缆车。
桑榆其实还是有点怕的,紧挨在梁悉身边不肯离开半步,他可能是属于“又菜又爱玩”的那种人,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频频往下看,看了之后更害怕了,最后又抱着梁悉的手臂不放。
梁悉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任由他半兴奋半恐惧地来回折腾,他低头看着桑榆翘起的睫毛,刚刚才消下去的渴望又冒头了。
他喉结滚动一下,突然前后张望了一下,发现其他缆车里的游客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之后,便想也不想地把桑榆困在自己怀里,亲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之前就很想亲了。
而桑榆一动不动被他亲了个正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后,他羞赧地抬眼看了梁悉一下,乖乖仰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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