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糯枣梨汤,乐安哭声果然渐小了下去。他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又抽啜了一会,却又猛地推开了。
不知是哭得太久还是怎么了,杨静山看着乐安的脸红彤彤的,尤其是那小巧的鼻子,红透得像块玉石。
“怎么了?”杨静山不明所以。
乐安转头钻进了被子里,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杨静山被他这说变就变的情绪搞得有点莫名其妙,低头一看肩头被乐安的泪水濡湿一片,以为是他哭累了,于是站起身为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道,“那乐安公公好好歇息,我去给你端梨汤来。”
说完他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狠狠蒙上的乐安脸烧得通红,他在心里默默气恼,“自己怎么也中了这人的道。”
*
暮冬说睡个三天三夜就好,可这种福气陆潇年是没有的。他附身吻了下还在沉睡的人,然后静静起了身。
整个王府被陆潇年带来的龙武卫重重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接过侍卫递来的腰带,穿戴整齐,简单用了早饭,他便踏出院门。
不料凌霄已经在庭院中等着他。
“果然没你们去不了的地方。”
凌霄带着面具,不置可否,只是从身后拿出一两样东西递给他。“这不是来给你送追疾和赤羽刀。”
一手接过马鞭,一手接住凌霄抛来赤羽刀,他把腰间的弯刀卸下,回首丢给身后侍卫。
“蛮狗这刀确实用不惯。”
侍卫捧着弯刀,心里一阵骇然。他至今难以相信陆潇年连把自己的刀都没有,就带他们在三日之内大胜匈奴,几乎将对方全歼。
面前的陆潇年修长挺拔,双肩宽阔,臂膀坚实有力,那异于常人的身高和力量仿佛就注定是为战场而生的。
虽然他们隶属京备营,但经此一战无人不心生敬佩。加上陆家遭人陷害之事已经满盛京皆知,又无人不心生愤慨。
“后面的事打算怎么说?”凌霄退到一旁,看着陆潇年冲着树下的追疾大步走过去。一身油亮黢黑的追疾也难耐地刨蹄冲他哼哼。
陆潇年搂过马儿的脖子,头抵在它头上揉了把它的鬃毛。
凌霄本不想打断他们的久别重逢,但还有很多等着与他商议安排,轻咳了两声打断道,“我收到消息,还有人贼心不死,那些没被皇陵案牵连的,可生怕等你去找他们算账,都在筹谋着怎么对你先下手为强呢。”
“是么,我这条命值多少两银子?”陆潇年不以为意地抚摸着鬃毛。
“倒没有人不开眼直接买你命,但你身边的人……”
陆潇年放开追疾,从一旁捞了一把草料宠溺地喂给它,“我自己的人,我自己护着。”
凌霄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然后眼神投向紧闭的寝殿,意有所指道,“你最好是护得住。”
“走了。”凌霄一挥手,树上小暮冬悻悻收起瓜子,塞进兜里,翻身飞出了高墙。
*
重回朝堂,皇帝祁延坐在金銮大殿正中的龙椅上,面上与往常无异,但龙袖下不受控制抖动的手难掩即将油尽灯枯的空芯。
大殿上的血迹已被擦洗干净,但血腥味不知为何还久久不散。众臣垂首,任谁也不敢抬眸,生怕对上陆潇年的那双阴晴不定的眼。
他那日就放话出来了还有旧账要一一与他们清算。于是放眼朝堂,个个心怀鬼胎。有的庆幸一直作壁上观,有的暗自懊悔隔岸观火没拉上一把,还有的因在陆家沦陷之时为讨康家欢心趁乱踩了一脚而魂魄不安。
扫视一周,众生相皆落入眼中。陆潇年站定,掀袍单腿跪下。
“臣陆潇年,救驾来迟。”
祁延经历了心惊动魄、大起大落的一夜,现在坐在龙椅上仍是心有余悸。他最担心的局面就是陆潇年会佣兵逼宫谋反,但他此刻竟然还是跪在了自己面前。
现在虽知危机已过,但仍心有戚戚焉。面前此人孰知会不会是一场更大的灾祸。
但他面上和颜悦色,赶忙抬手让陆潇年平身。“爱卿不必多礼,听闻爱卿竟三日未眠,救我大盛百姓于水火之中,朕实感钦佩,有何愿望尽管说来。”
缓缓起身的陆潇年仰头朝皇帝看去,沉声道,“陆家遭人陷害一事,听闻三司已经在加紧查办,昨日我已经将罪魁康贾忠就地斩杀,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疯了才敢在这时有意见。
看着满朝道鸦雀无声,陆潇年满意地转回目光,对皇帝道,“臣确实有两个心愿。”
见陆潇年还未有主动归还虎符的意思,祁延心底没底,只好强颜欢笑道,“尽管提。”
“一是臣在外打仗多年,对姑母甚为想念,听闻皇后一直病着,臣想能随时去看望。”
祁延心里微震,这是要在宫中随意行走之权,还要将皇后重新抬出来昭告天下人陆家重回中心。他稳稳心神,道,“年儿一片孝心朕颇为感动,准。”
“谢陛下。这第二件,臣想释放我陆家亲眷并为家父家慈以及叔父补办丧礼。”
祁延闻言长出一口气,他还当陆潇年要趁机要祁礼的命,顿时松了口气。“准。年儿不愧是我大盛典范,如此拳拳孝心定教天下动容,朕怎能不允。”
可不料,陆潇年挑挑眉,露出桀骜的笑意,“只是陆府荒废已久,收拾起来颇要费些时日,而臣不愿再等。臣现暂居九殿下府邸,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这……
祁延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他有种感觉陆潇年这招就是报复。
哪有在别人家设灵堂的道理,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祁延脸色灰败,陆潇年桀骜不语,双方大有僵持之意。
还是宰相张阑站出列来,他手持芴板弯了腰,道,“陛下,九殿下还未正式封王,所以那王府一直也没有挂上匾额,严格来说九殿下也只是暂住于此,老臣认为不过是一座空府,延迟几月等陆府修葺完善再对九殿下封王嘉赏也不迟。先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陆家蒙冤,若能尽快为安定侯夫妇治丧平反,才能让我大盛将士万心归一!”
很快,就有人出列附和。不得已之下,祁延点头同意。之后他攥紧袖中手,眼神示意福安贵。
福安贵捧出一卷金黄圣旨,展开宣读。
“陆潇年接旨——”
满朝文武就这样听着这位半月前还是通敌叛国的死囚,居然就这样起死回生,一跃成为大盛掌管兵权的最大权臣。
陆潇年被赐封一品骠骑大将,代替康贾忠掌管枢密院手握三军。
陆潇年下跪接旨,将虎符呈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陆潇年没有急着进宫去见皇后,而是出宫后驱马回到了那座无名王府。在路过安定侯府时,他忽然勒马停驻了片刻。
侯府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扯掉,但墙头的杂草依旧。他眼前出现了那个雨夜,那个沙盘,还有那片薄刃的侧腰。
身旁的侍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发觉陆潇年的眉眼暗沉,周身的散发着肃杀寒气。
所以当陆潇年迈入庭院中,连树枝上跳跃的鸟都不敢出声了。
“他怎么样?”陆潇年拍了拍追疾的脖颈,将它交到侍卫手中。
侍卫大气不敢喘,恭身道,“殿下醒是醒了,但不肯吃东西。”
陆潇年忽然足下一顿。“大夫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但也说没大碍。”
陆潇年轻嗤一声,跨进寝殿,绕过屏风直朝浴室后面的密室走去。
密室甬道内三步一卫,一直排到那间卧房内。祁岁桉一醒来没料到换成了自己被关在这间密室内。周围的侍卫都换上了陆潇年的人,任他怎么威胁命令,那些人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是用刀剑挡住他不让他出去。
密室的木门低矮狭窄,陆潇年推门就看见祁岁桉将满桌子的饭菜打落一地,而他坐在榻前冷冷地盯着那扇门。
密室还是那样,昏暗、积满灰尘,床榻后面的墙壁上垂着不知做什么用的生锈铁链,蛛网挂在角落飘飘荡荡。
“殿下这是要绝食?”陆潇年面色不虞地踢开脚下撒落的馍饼。
“陆潇年,疯了么!”祁岁桉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陆潇年脸上挂着笑,看似和煦,却让人莫名胆寒。祁岁桉眼神里透露出惊慌,而陆潇年气定神闲一不紧不慢地靠近。
他伸手轻柔地触碰了下祁岁桉的脸颊,动作极其温柔,却让祁岁桉骨子里生出一股恶寒,身体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推开陆潇年,却被他的大手拦腰拦住。陆潇年眼眸开始泛红,里面似有暗芒,而他的声音却非常轻,像是怕吓到怀中的猎物。他将他圈禁在怀中,轻声道,“这次,你扔不掉我了。”
惊慌如潮水将祁岁桉没顶,陆潇年的目光像一条绞索,缠绕在他脖颈上,眉眼间蕴积着深不见底的阴戾。
“你放开我!”祁岁桉低吼,试图从他怀里奋挣开,“你别忘了你还有最后的解药在我手里!”
陆潇年滚烫的手掌拖住祁岁桉,他的身体就失去控制般往他身上一嵌。他双手捏着祁岁桉的手腕,戏谑一笑。
“不提醒,我倒是差点忘了。”陆潇年完全将祁岁桉笼罩在自己影子里,“我猜殿下绝食,是不是此刻想着就算死也不会把解药给我?”
“可惜,我不会让你死的。”陆潇年薄唇微抿,半眯着眸子。
他忽然朝身后扬声,“转过去。”
侍卫齐刷刷转身。
陆潇年掰起祁岁桉的唇,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 第37章 调教
他双手捏着他的手腕,双臂如两道墙将祁岁桉固定在身前,越吻越狠。昏暗中,滚烫的、粗莽的吻密密匝匝如冰雹砸向祁岁桉。
难以挣脱的屈辱和毫无办法的无力感让祁岁桉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空气湿漉漉的,如一张网,连尘埃都被笼在其中不在漂浮。
陆潇年似一头嗅到了猎物的凶猛野兽,啃噬吞食着他的每根神经。
他不打算停下来,祁岁桉感觉到了他的恨意和决心。
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要这样羞辱自己。他说过,要拿他报仇,只因他姓祁!
被锢紧的身体贴在陆潇年身上,他感觉得到精贵的锦缎下越来越滚烫,他不知道是因为毒性发作还是他真的起了不该有的玉念。
恐惧如灭顶之灾吞噬祁岁桉,他才明白此刻的陆潇年就是要用这样的办法逼自己,逼他主动拿出解药,逼他像前两次那样亲手喂到他嘴里。
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本就因为没有吃饭而浑身无力,现在被吻得喘不上气来,头脑窒息般昏沉,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得尽快做出决定。
陆潇年的吻只是短暂地缓了缓,见祁岁桉仍在顽强抵抗,他便不怀好意地将他的手腕捏得更紧,并往自己的身前带去。
祁岁桉脑中警铃大作,同样身为男人,他怎么会感觉不到陆潇年汹涌的玉念。他浑身一颤,找到时机在陆潇年的唇上狠狠咬了下去。
痛嘶一声,陆潇年松开了他的唇,低头看到祁岁桉的唇缝里鲜血淋淋。
被祁岁桉咬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他眉头压着,神色越发凉薄起来。
“殿下,这次该肯吃饭了吧。”陆潇年拇指揩去唇上的血,抹在祁岁桉的侧颈上。
祁岁桉厌恨地偏头躲开。
“你能关我多久?一辈子吗!”
一辈子。
陆潇年掀起眼皮,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未尝不可。你指望谁来救你?你的父皇?方才朝堂之上,他可是连你的名字提都没提,还连这座宅子都给了我。现在,这里是我的府邸。”
祁岁桉满眼的难以置信。
“殿下养过马吗?”陆潇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他。
“再野性难驯的烈马,只要心够狠,有足够的耐心,总是能调教好的。”陆潇年说着,眸中闪过一抹黑色的暗涌。
陆潇年忽然又靠近,望着惊慌失措的猎物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合时宜地自责。
祁岁桉浑身发着抖,明明没有犯心疾,眼神中强撑的倔强和支撑他的全部恨意看上去比心疾犯了还惹人心疼。
他抬起手想抚去他额前被他吻乱的碎发,但祁岁桉警惕地倏地向后躲开,防备的眼神刺了一下陆潇年的心。
他收回了手,变成手心朝上的姿势,“解药。”陆潇年有点懊恼。
吓到他了。
*
乐安喝完梨汤,杨静山将他沾满脓血的衣物换下来,正抱着往后院走,忽然头被什么砸中,这一转头不要紧,他差点以为是阳光晃瞎了眼。
金色阳光里,清秋单手搭在槐序的肩头,怪模怪样地笑着。
杨静山心跳在耳边咚咚撞着,怀疑眼前是假象。
只听清秋嘲讽一笑,“呦,是谁这么大本事,让我们那么爱干净的花大人亲手伺候沐浴更衣啊?”
半晌,杨静山才回过神来,扔下衣服朝他们冲了过去,一把紧紧将两人拥住,紧紧抱在了一起。
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连出口的声音都是哽咽的,“你们没死?!”
他紧紧勒着两个人,肩膀硌在胸膛上的微微痛感让他终于确认了眼前不是梦境。“你们没死!太好了!”花朝眼泪模糊一片,他推开一些,抹去眼泪,紧紧地盯着两个人的脸,咸涩的泪水落至腮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怕吵到乐安,花朝把他们领到西厢房,清秋和槐序大致讲了安邑那一战。
原来在撤退途中,陆潇年让他们龙武卫的三千精卫伪装成了军阀,而剩余人扮成匈奴在撤退到黑儿堡前假装遭遇了伏击。
陆潇年率先逃跑,对外放出消息大盛兵败,就是为了引匈奴轻信,安邑城防以破,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在初春粮草不足时冒险南下,深入敌腹来攻打盛都。
“原来他是要以身诱敌。”花朝听得胆战心惊。“那你们后来去了哪?”
清秋看了眼槐序,槐序一脸老实道,“我们现在是凌云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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