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秦锋一手接过东西一手交了钱。
柳柏茫然的从裁缝铺走出来:“我突然觉得把银子给你拿着也许是个错误。”他皱着眉头,怀疑的小眼神上下打量秦锋。
秦锋憨笑:“出门逛街哪能让你拿东西呢?”
“再说,该省省该花花,旧钱不去新钱不来。”
“是啊哥夫,咱赚钱不就是为了花,这是咱家第一个新年呢。”秦小满帮着搭腔。
咱家第一个新年......
“咱家第一个新年。”柳柏又重复一遍,脸上扬起笑,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是呀,咱家第一个新年,必须要好好过!”
“好耶,去买肉吧!买肉买肉!”秦小满扯着柳柏的袖子风风火火的往前走,看样子迫不及待的要去菜市场。
最后,一家人收获颇丰,大包小包的回到家。晚上,柳柏和秦锋又清点一遍,算了算账,预计还有几样要买的东西,像是醋和酱油之类的,等腊月二十七赶集的时候买了就行,那天不用去大麦乡,村口的大集上就都有,不用1老远背回来,价格还便宜。
腊月二十六,柳柏开始蒸馒头,蒸豆包、蒸年糕。豆包,年糕蒸一锅就够,剩下的锅,柳柏都蒸了糠面儿馒头卖给村里人。
村里人知道柳柏要给村里蒸馒头,都等着信儿,一知道柳柏开锅,清早就来排队了。
往常大家三个五个的买,过年了,多囤馒头是传统,每户最少也是三十个大馒头起步。
一共七锅,不到中午就被大家分完了。下午柳柏起出年糕豆包之后开始靠猪皮冻,炸丸子。他原本打算就做这两样。这两样用料便宜,要是村里人家有条件沾点荤腥的,基本就做这两样。
但是昨儿买肉的时候,卖肉汉子热络的和秦锋多聊了两句。
“我婆娘前些日子做了道菜,嘿!那叫一个味美色香,肉是肥而不腻。”
“你知道怎么做出来的?”
“怎么做出来的?”秦小满捧哏。没遇见柳柏之前,他最爱蹲在村里老榆树底下,听那些大人讲各种吃食的做法。
这也是缺吃少穿的条件下逼出来的天赋。各色各种的菜肴,别看村里人没吃过,但他们说能说出花来,说的比人家亲自吃过的还馋人,卖肉汉子就有这种本事。
“将五花肉上汤锅煮透,加陈年老酱油,油炸上色,再切成肉片。然后加葱、加姜,轻炒片刻,再下汤用小火焖烂,五花肉盛入碗里,上铺梅菜段,倒入原汤蒸透。走菜时,把肉反扣在盘中。成菜后,肉烂味香,吃起来咸中略带甜味,那叫一个软烂醇香。”
秦小满听得已经流口水了:“哥夫,我要吃这个,过年咱能做这个吃吗?”
“能......吧?”柳柏不敢夸大,但他做菜的法子确实基本都是听村里人说来的。别人只要说一遍,他就能做出来,而且味道从来没出过错。
秦锋显然比柳柏对柳柏的厨艺更有自信:“放心吧,咱指定有这个什么什么醇香的肉吃!”“来,先来二十斤猪五花!”他豪气的大手一挥。
“得嘞!”卖肉汉子笑的爽朗。
因着这个缘故,年夜饭的饭桌上预计多了一道菜。听卖肉汉子讲述,这菜能提前做出来冻上,等吃的时候走一遭蒸笼便可,柳柏打算提前多做些备上,年夜饭也省些功夫做别的。他按照卖肉汉子的法子试了一下,出锅的时候把秦小满馋哭了。
秦小满嘴里塞着肉,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我都快忘了肉味儿了,呜呜呜,真好吃,再来一盘!”逗的柳柏和秦锋捧腹大笑。
腊月二十七。
家家户户开始清扫房屋,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也是秦锋秦小满发挥作用的时候了。秦锋个儿高,擦房梁除墙灰的活儿都是他的,秦小满不怕脏,清灶膛扫院子的活儿他包揽。柳柏主要负责烧水擦擦洗洗,时不时帮秦锋擦个汗递个东西。
这一天在忙碌中度过,别看没啥大活儿,晚上三人都累的不轻,但房子从里到外的干净敞亮,看着住着都更加舒心。
腊月二十八。
大年前一天,这一天,该贴对联挂灯笼了。
村里再穷苦的人家,这一天也一定要扯几尺红纸裁剪板板正正的拿到村长家,请村长画福字,让赵前写春联。可怜父子俩在桌子前从早忙到晚片刻不得闲,这才完成一整个村的艰巨任务。
秦锋今年阵仗大,春联每个屋子口都有一副,院门口也有,甚至连鸡圈前他都贴了一小联,当然这个他没敢让村长帮着写,他找得是王老的孙子。王老孙子王家宝和柳璞玉一起在黄秀才那读书,听说成绩一等一的好,没准就是黑山村头一个状元呢。
现在日子好了,有了钱,秦锋也起了将秦小满送去读书的念头,今年过年沾沾状元公的喜气,明年开春秦小满求学之路更顺利。柳柏一听秦锋慷慨的陈词美好的展望,急忙捂住他的嘴:“别叫小满听见。”
“咋了?”
“你看小满像是会喜欢读书的?”
“那倒是不像,他随我,我小时候不听老师讲课,跑出去到菜地里拔萝卜吃。吃还不会被发现,因为我吃完萝卜把萝卜秧又插回去了哈哈哈。”
看他说得这样起兴,柳柏拧了他胳膊一把:“你还自豪上了?”“小满是得读书,等开春再和他说,让他过个好年。”
柳柏那小劲儿,权当给秦锋拧痒痒,秦锋被拧的心里也痒痒:“得嘞,听我夫郎的!都听我夫郎的。”
第72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醒沉睡的村庄,腊月二十九,晚上就是除夕夜了。
一早,柳柏就让秦锋去河里取了清水,清水煮开洗脸,寓意洗去满头灰尘,新的一年有个新的好气象。
接下来就是为丰盛的午饭和年夜饭做准备。黑山村有习俗:午饭要隆重,要吃得好吃得饱,子时的年夜饭,也就是饺子,要亲人相聚,图个喜庆团圆。
柳柏和秦锋在厨房里里外外忙活。这个时候,秦小满穿好新衣,梳好头发,抬起下巴,挺胸背手溜达出去了。大人们干活儿,小孩子撒野。小孩子是最喜欢新年的,村里现在到处跑的都是小孩儿,从三四岁的小豆丁到十岁出头的皮猴子,将整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
往年,秦小满不爱出去,他啥也没有,没吃的没玩的没新衣裳,看着别的小孩儿炫耀这个显摆那个,他心里不好受,索性也不出院门,只一味在家囚着,谁出去惹这个不痛快呢?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今年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过年。昨天晚上,他就将自己的新衣服从头到脚安排好了放在身边,今儿个一早穿上。深紫的袄子靛黑的裤子加一双千层底布鞋,别提多神气了。深紫袄子左右两个兜儿,他左边装瓜子榛子炒黄豆,右边儿装糖块儿地瓜干,装的鼓鼓囊囊,背着手将这两个兜挺出去,一出门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几个七八岁的鼻涕虫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这时候,他想起秦白氏总数落他的一句话: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你是小姑娘呢?
真是他不爱出门吗?
答案当然不。
现在,他迈出院门,浑身轻松,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
即是过年,便是团圆。往日散落在各地的黑山村人在这一天都回来了,像是陈阿嬷的儿子,领着自己媳妇和三个孩子回来与陈阿嬷团圆,陈阿嬷的小院儿一下就热闹了。不单是陈阿嬷,高家这一支阵仗更大。他们是在高老爷子家,整个宗族聚在一起过春节,这天,高老爷子光席面就要摆上五六桌。
与这些或大或小的团圆不同,今年过年,秦锋决定就一家三口在一起过。他、柳柏、秦小满,简简单单三个人过节。
太阳越升越高,“噼啪噼啪......”村里不知哪处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已经有人家开始吃午饭了。柳柏正在做最后一道菜:煎血肠。
这顿饭虽然只有三个人吃,但秦锋和秦小满饭量大,所以柳柏也没收着,大鱼大肉,该有的都有了,从小鸡炖蘑菇到酸菜鱼,从酸萝卜烧鸭到卖肉汉子说的五花肉,再从排骨炖豆角到炒腊肉......
柳柏还备了喝的,他与秦锋喝米酒,秦小满喝糖水,吃的加喝的,无疑是三个人平生以来最丰盛的一次饭。
三个人坐在炕桌三面,看看菜看看彼此,俱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秦锋举杯:“来,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咱一家三口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好好过日子发大财!”
“好!”
“新的一年无病无灾越来越好!”
柳柏和秦小满都、举起杯来应和,三个人脸上吃吃喝喝,有一句没一句的拉些家常话,一顿午饭竟然吃了有一个时辰,酒足饭饱,秦锋和柳柏都有些醉,秦小满吃撑,撑的犯困,一下饭桌就回自己屋里倒头就睡了。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秦锋搂着柳柏,俩人在炕头儿你盯着我我看着你,看着看着就贴在了一起。秦锋将柳柏搂在臂弯,在柳柏脸上,嘴上,轻一下重一下的亲吻,又吸了几口柳柏的小脸蛋儿,眼神迷离之际,欲再深入一步动作之时,柳柏嘟着嘴睡着了。
秦锋无奈轻笑两声,用脸蹭了蹭柳柏的脸,把柳柏往怀里又搂紧几分,也睡了。
大盛朝,这个一年三百多天都闹闹腾腾酸甜苦辣交织上演的地方,这一天出奇的平静祥和,家家户户团圆喜庆,吃着一年到头来最丰盛的饭菜......
但是与黑山村不同,大麦乡的破庙里,原本聚集的三十多难民,今天不知是冻是饿,又被抬出来两个人。
一个年纪大的老乞丐便叹:“死的不是时候,不是时候。熬过今天就又活过一年啊。”
锦田乡也有难民,那日在大麦乡买糠面馒头的京腔儿男人来的时候,锦田乡街上的人并不多,几乎所有店铺都挂门回家过年了,但是从衙门口却排起了一条长队。他顺着人群走过去,发现在衙门口支着一个施粥的摊子。两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正在给难民发粥。他略有诧异,拉着一个身上破破烂烂刚领完粥的大爷问:“此处是何人施粥?”
大爷打量中年男人几眼,仿佛疑惑他穿着如此体面,怎的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清楚。但他依旧回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这里的乡守谭同潭大人。”
“可是据我所知,锦田乡并没有粮仓储粮,不知谭大人他从哪里弄的粮呢?”
这时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年逾五十,头上裹着破布巾的妇人,看了两人一眼:“谭大人心好,这是潭大人和乡里的大户,就是那些有钱人家借的,等以后朝廷的官粮到了就再还给他们。”
“如此看来,谭大人在此地的威望尚可?”
听到这话,老人和妇人似乎都很惊奇:“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潭大人就是这里的天。”“没有潭大人,他们锦田乡早不知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他们锦田乡,难道老伯老妇您二位不是这里的人?”
“当然不是,锦田乡没有几个难民,我们都是在别的地方过来的,最北边儿的番禺县你知道不?”
“知道,听说灾情很严重,近来还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
“可别说了,那病吓人嘞,虫子钻进你肚子里吸血,活活把血吸干了人才死,遭罪啊。”
衙门里,潭同正在看着手里的一封信,奇的是,这信是丰德县驻扎的将军鲍信所写,信上说朝廷已经派下钦差来丰德县巡查。丰德县若后续灾情严重,可向朝廷争取派来赈灾粮。虽不知鲍信送信所为如何,但这消息还是让潭同精神一振。如若朝廷真能派下钦差,那锦田乡,包括整个丰德县的百姓就都有救了。如此,他应该立马联系钦差,将当地的真实情况告知与他,让他不要被徐中天诓骗。正当此时,底下人匆匆来报:老爷,门外有人找您。
大盛朝曾有规矩,地方官每三年就要进京述职一次,吏部会根据政绩考虑升降调用事宜。潭同乡守之位做了十余年,进京几次,对京城的官员还算有几分面熟。是以,当他第一眼看到被底下人引进门的中年男子时不由惊奇出声:“盛大人?您莫不是是盛正清盛大人?!”
中年男人点头应下:“正是在下。”
“可算把您盼来了。”
“锦田有救了。”
*
午时过去,太阳向西偏斜,日暮慢慢降临。这时候,休憩结束,村里各户人家出来串门拉话了。
黑山村人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妇人和小哥多是聊天儿唠家常或者做做针线活儿。男人们的活动相对丰富。他们或是喝酒划拳,或是聚在一起打纸牌。纸牌是村里最风靡的活动。村里有几家专门组织这个,他们那儿已然成了村里的牌室,愿意玩儿的或者愿意站在旁边儿看的,每到过年正月里,都会凑在一屋,好几十人热闹得很。
秦锋和柳柏也醒了,两人没什么串门拉家常的想法,也不玩纸牌。正好得闲,你侬我侬好生腻歪,但敲门声响起,有人来找他们走动了。
先是白盛和他媳妇儿串门儿,给秦小满带了些豆腐干,又有韧劲儿嚼着又香,说是自家做的,小孩子尤其爱吃,让他们也尝尝。然后是赵前,竟然给他们送来一整个猪头:“我二爷爷家杀猪给送过来的,我娘和我媳妇都觉得处理不好,怕在自己手里白瞎了,柏哥儿手艺好,这东西到你手里不浪费。”再然后是陈阿嬷,带了她儿子孝敬给她的一块儿布,说是她年纪大了穿着太鲜亮,让柳柏拿回去做衣裳。
陈阿嬷一走,秦宝山又过来溜达,递给秦锋一些香纸嘱咐秦锋:“不要忘了年后去给你爹娘和爷爷奶奶上香,上完香去其他叔叔姑姑那里走动走动,你现在已经自个儿成家立户了。”秦锋点头应下。
已经戌时了(晚上七点到九点)。
秦锋和柳柏将秦宝山送走,想着这回应该不会有人再来,转头却看见吴奶奶和苗姐儿。她们拿的东西更多,吴奶奶左手挎冒尖一篮子腊肠,右手挎一筐咸鸭蛋。苗姐儿怀里抱着一个大坛子,说是吴奶奶做的大酱。虽然不值钱但是味道好,柳柏爱吃新鲜菜,做蘸酱吃正好嘞。秦锋接过东西说一连串感谢祝福新年快乐的好话,还在仓房里扒拉出些东西回礼。下午过来的几波人他都是这么招待的,但是柳柏,像个小木偶,跟在秦锋身边做微笑的小摆件儿。因为他脑袋已经懵了,这一下午一波又一波的人,送这送那,说一箩筐又一箩筐喜庆的好话,他哪见过这场面,就是想也没敢想过,简直受宠若惊了。
将人送走,秦锋揽住柳柏肩膀,笑得一脸嘚瑟:“你看咱这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咱现在啊,在村里的地位不一样了,好多人想着咱们。”他说完,本以为柳柏会像往常一样,怼他一句或者给他一下,没想到柳柏竟是点点头:“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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