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锋觉得稀奇,有趣的不行,他圈着柳柏的腰晃了晃柳柏:“这日子好呀,往后咱的日子还会越来越好。”
“没错。”
秦锋心情越发飘忽:“走,相公带你也出去转转,咱也去串串门儿?”
柳柏点头,秦锋牵起他,十指相扣,小两口出门溜达。
这时候的黑山村夜里不像往常那么黑,因为路上有人撒了火点儿。
火点儿就是用一些破布,抹上煤油点着了扔在路边照亮儿。村里相传的说法是,这样能驱赶邪祟,和放鞭炮的道理差不多。今年黑山村地上的火点儿比往年更多,因为老赵村长特意划拨了一笔村费。这天晚上不仅放火点儿,家家户户还要点一晚上的煤油灯,寓意日子敞亮。
是以,向来一入夜就黑咕隆咚的黑山村伴着点点火光也温馨热闹起来。村里人都还没睡,四处活动,有的在院子里放炮迎客,有的从家中出来,见到谁便问一句新年好。赵前更是拿出了村里的皮鼓,在老榆树下咚咚擂的响亮,会扭两下的伴着鼓点儿起舞,小孩子拍手叫好。村里一群小孩都玩疯了,到处你追我赶跑来跑去,欢声笑语撒了一路。
柳柏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猫儿似的左顾右看。秦锋同迎面过来的人打招呼,左一句新年好右一句新年快乐。余光却一直看着柳柏,他觉得柳柏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可爱至极,想动手摸摸。
不怪柳柏新奇,往年春节,他从未出来过。一是身上寒酸不愿让人看见,走路也惯爱低头不敢四处打量,二来,晚上柳大龙会带着柳陈氏柳璞玉柳如花串门,但从不带他,美其名曰:他要留在家里看门守家,可他又不是小狗儿。
两人溜达溜达,热闹看够,溜达到了陶竹家,陶竹和阿爹阿父正在屋里唠嗑,柳柏一进门儿,陶竹便喊:“你来了正好,快,坐,咱俩好好唠唠。”“秦锋你也是,给我出出主意。”
柳柏疑惑:“这是怎么了,遇着什么事儿了?”
“钱旺说他给我买了个铺子。”
“什么?!”柳柏轻声抽气:“直接送你一个铺子?”
“也不是送。”陶竹有些为难:“我说想做点生意,但是没本钱没地方,他就给我弄了个现成的,让我去做掌柜。”
柳柏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弱弱地问了一句:”那钱旺有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吗?”
陶竹摇摇头:“他说只希望我开心。”
“行啊。”“这小子有两下子。”秦锋在一旁建议:“钱旺这么舍得,你要不就考虑考虑嫁了吧,反正年纪也到了,拖久了不好。”
这话虽然不怎么中听,但确实说到了陶竹心坎上,这年月,一间铺子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有谁能一出手就是一个铺子,里头该采备的东西还采备好了?他光知道钱旺家里有点钱有点关系,可没想到能富成这样,这要是把这个人放走了,那他往后指定得后悔。
柳柏和陶竹阿爹阿父也没什么意见。
陶竹一点头:“行,明天我就和他提让他准备准备,过两天来正式定亲。”
在陶竹家待了一阵儿,看着时间差不多,秦锋和柳柏回家包饺子了。今年的饺子纯肉馅的,其中一个,柳柏包了铜板,谁能吃到铜板,代表着下一年有福气。秦锋原本想做一个暗号,到时候捞出来给柳柏,但被柳柏一眼识破。
柳柏将饺子下了锅,出锅时,他因为午饭吃的腻,一咬一流油的肉馅饺子便只吃了五六个。但秦锋和秦小满生怕不够吃似的,一碗接一碗,最后秦锋吃掉了最后一个饺子,也吃到了铜板,他献宝似的用衣摆把铜板擦干净交给柳柏:“我的福气在你手里。”
一家人吃完饭,又点着煤油灯唠了一会儿,秦小满给秦锋和柳柏拜了年,磕完头便回屋睡觉了。他今天疯玩一天,现下累极了。
夜深了,鞭炮声也渐渐没了,秦锋拥着柳柏,亲亲柳柏额头:“今晚就一次,不折腾你。”
子时过去,黑山村的人慢慢都进入了梦乡,村子安静了。
雪却也无声无息的从天空飘落。
一夜安睡。
清晨,推开房门,入目白光刺眼,原来雪趁夜落了一地,雪花还在飘落,但这抵挡不了人们拜年的热情。
按理,今天家里的小辈儿是要给长辈们跪拜问礼的。这事儿主要是汉子来做,秦锋一早便出了门。柳柏在家里收拾昨晚的残局。昨晚只粗粗收拾饭桌后便被秦锋拉上了炕,现下腰间还隐隐酸疼。
他揉了揉腰,提起泔水桶正要往外倒,秦锋脚步匆匆的进了家门:“村外有难民过来。”
“什么?这时候?”
“是,我去看看情况,你在家里不要外出,安心等我。”
“好。”看秦锋神色,柳柏知道此事非小,他乖乖应了,只嘱咐秦锋注意安全。
秦锋和村里的汉子到村口的时候,高树正和最早发现难民的人隔着村里先前挖出的深沟,有来有往的说着什么。
秦锋走到近前,高树见到是他,脸上紧绷的神情松了松:“锋哥你来了。”
秦锋点点头:“什么情况?”
“这些难民打北边儿来的,说是大麦乡现在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只好到附近的村子讨些吃的。”“但是你看那堆人里头有几个太不对劲了,那脸色根本不是饿出来,像是染了什么病。”
秦风细看,有几人确实像高树所说,皮包骨头,脸色灰败。“你问过那几人什么情况了没有?”
“他们只说是饿的,还说给点粮食就走。”
村里的汉子七嘴八舌,有的嚷嚷着给他们一点吃的赶紧打发。有的叫着坚决不给,说是有第一波就有第二波,到时附近的流民都知道黑山村往外给粮食,都来了围了村子可咋整,这时候不能乱发善心。还有的说着万一这病不是什么好病,传染给咱们村子那怎么行。听到这话,所有人谨慎的后退了几步。大家都知道,每次逢灾便逢疫。万一真的起了什么疫病,那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大家都看向秦锋,他略一思忖:“谁也别把过沟的木桥放下来。村外的事,一概别管别打听,咱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往后的情况......找村长定夺。”他这样一说,村里的汉子都跟着他往回走,那些难民开始大声叫嚷,又是谩骂又是诅咒恳求之类的,秦锋只教所有人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回了村子,到村长家一说,老赵村长夸秦锋有大局有远见,这事儿做得对。
到家,秦锋又将这事详细说给柳柏。柳柏心惊:“外面怕是已经乱了,如果外面乱了,咱们黑山村真能安稳吗?”
“这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了,我们能做的是先保护好村子,然后再保护好自己。还有,村口的路虽然堵了,但是保不齐有人顺着从山上进到村子里来,这几日,咱万事都要多加小心,大门的锁白日里也落下,外头听到响动,你千万不要自己出门,小满也是,这两天别出去跑了。”
出了这档子事儿,回去的汉子再和家里人一说,黑山村里的人顿时就又紧张起来。偏着大雪还一直下,初一下了一天,初二还下,堪堪下到初三。
柳柏叹气:“看来咱的生意暂时不能做了。”
秦锋安慰道:“正好多休息一段日子,你这阵子都瘦了。”
“大雪快点儿化呀。”
“雪化了,地里的水更多,到时候地里的脏东西冒出来,人容易生病。”
柳柏叹了口气:”那得什么时候咱再蒸馒头赚钱呀。“
“别说雪,现在外面什么人都有,难民那么多,咱的糠面馒头光靠司马行能安全的从黑山村送到大麦乡?路上怕是就会被别人抢了去。咱先安稳的待段日子,看看情况再说。钱什么时候挣都不晚,你且宽心。”
这次的雪里带着冰,将村里几户人家的房子都压塌了。万幸老赵村长先前用村费买了修缮屋子的木材用具屯在村祠,这才没让村里多了几处流浪户。可是随着村门家门紧闭,人心越来越惶惶。人们对于外面的事情也越来越担心,而且有些人的亲属在外头,他们总想出去看一看问问情况。渐渐有人不安心待在村里,趁着没人注意往外跑,但这一跑,过了好几天也不见回来,村里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七了。
这时候,老赵村长出来讲话,说是村里人存粮都够,能一直到吃到今年入秋,怕什么?他们比乡里那些吃什么都要买的,以前所谓的上等人都更有依仗,他们现在是最安全最不必忧心的,所以没事儿别出去找死。
但是,人不找事儿,事儿却要来找人。初八早晨,两个差役来到了黑山村村口。
第73章
徐中天母舅传回消息,盛正清不好拉拢,不贪财不好色,唯有一副猛虎下山图被其视作珍宝。他建议徐中天可以在此处做文章。
徐中天思来想去,用黄金打造一只猛虎?不可,太俗。再寻觅几幅猛虎下山图投其所好?可他不懂诗画,底下人一时之间也无处去搜罗。这时有人献计:听说黑山村出了位打虎英雄,县令何不让他捉只活的猛虎献上?此举必定能讨得钦差大人欢心。
徐中天认为甚是有理,于是差役来到了黑山村。
柳柏听到这消息泫然欲泣。上次秦锋猎虎虽未受重伤,可皮外伤大大小小数十道,鲜血流出来浸湿了棉衣,这些除了他,别人都不知道。人都以为秦锋轻松制服两只猛虎。可是但凡仔细想想也能知道,老虎那么凶猛的东西,整座山里没什么东西是它的对手,秦锋就是再厉害,打死一只已是不同寻常,打死两只要费多少力气,吃多少苦头。
秦锋从来不提受的伤吃的苦,本意是不想让柳柏和秦小满担心。可他越是这样,柳柏就越是心疼。现下官府命秦锋三天内捉得猛虎献上,否则将他打入大牢。
柳柏初时还能撑住,身体虽然摇摇欲坠,但在秦锋的搀扶下还能站得住,可是一听说三天捉不到活的老虎就要将秦锋打入大牢,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柳柏醒的时候,差役已经离去,秦锋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别吓我,捉虎不算什么,你要是有点儿什么事儿,我的天才是真塌了。”
“醒醒好不好?”
“别吓我......”
柳柏还很虚弱,意识回笼之际听见秦锋的话,颤巍巍睁开双眼。
“别担心。”
又轻又柔的三个字让秦锋猝然抬起头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醒了就好。”他偏头将眼里的泪忍回去,只是嗓音还有些沙哑:“哪里不舒服吗?”
柳柏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
柳柏又闭上了眼睛,他确实有些疲倦,慢慢睡了过去。
时间流逝,太阳西斜,晚霞铺满天空,映的地上的雪都散发出灿烂的金粉余光。
柳柏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窗外有嚯嚯的磨刀声。他支起身子,刚要从炕上坐起,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秦锋急匆匆走进来:“怎么了?要起来?”
“身上还难受吗?”
“我没事儿,你不用这么紧张。”
“还说没事儿,脸色都是白的。”
“我炖了鸡,还熬了粥,你吃点儿。”秦锋转身要去外屋拿吃的,柳柏拉住他:”我不饿,你在磨刀?”
既然说到这,秦锋也不瞒柳柏:“我明天进山。”
“为什么,不能去,咳,咳咳”柳柏激动的咳嗽。
秦锋给他拍着背顺气:“你别急,听我说。”
“我上山是一刀,不上山也是一刀,上山比进了官府的大牢好。”
“况且,自从上次打死那两只老虎,我发现能听见所有动物的心声了。”
“听着黑山里那些动物的话,小松岗应该还有一只母虎和一只小虎。”
“我打算活捉那只小虎......”
秦锋又要上山打虎的消息很快传开。黑山村人纷纷响应:“我也要去。”
“嘿,这次不能落下我。”
“咱连老虎都能打了,以后成立一只打猎队,专门上黑山打值钱的猎物,那咱的日子不是发达了?”
年轻汉子在激动的畅想,秦锋一言不发的捏着手中的平安福,面色沉竣。每次外出打猎,柳柏都要为他忧心,整日让柳柏提心吊胆,他一想就心里难受。
柳柏在上次做过那个被猛虎生扑而死的梦之后,心里就一直揣揣不安。上次年前的大集上,秦锋去打醋的空档,一个戴着瓜皮帽的游方术士找上他:“近来若不想有血光之灾,可佩戴此平安福化凶为吉。”
柳柏自认并不迷信,但这次他不得不听,尤其知道秦锋去捉小老虎的时候,他心底某处越发不安。秦锋上山前,他特意将术士赠与的平安福放进秦锋怀里:“祈愿它能保你平安。”
秦锋将平安福放好,带着黑山村的年轻汉子走进黑山。他一进山,各种动物,飞禽走兽的声音他都能自动翻译成人言。只是动物的心声大都琐碎没什么意义,但是各种纷繁杂乱的声音之中,总有那么一两句和关键信息有关:“虎,那儿”“不去惹老虎。”
顺着动物的指引往前走,很快,在小松岗一座山岭的巨石之后,他发现一只正卧着晒太阳的母虎,在它旁边,小老虎欢腾的跳来扑去。
“我和高树田娃黑顺子负责对付母虎,你们寻找机会去捉小虎,记住留下小虎性命,用提前备好的笼子困住它。”
“明白。”七八个人同时回应。
“分散开,慢慢逼近,等我指示,大家一起上。”
柳柏将院门房门都落了锁,然后翻出钱箱,一枚铜板一枚铜板的清点。他劝不住秦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锋受难,若是真抓活虎不成,他们就离开大麦乡,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
秦锋低估了老虎作为万兽之王的智慧,在那只母虎身后,竟然还藏着一只母虎趁机偷袭。似乎是为了报仇,这两只母虎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他看了眼全都受伤的同伴,又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边肩膀,心下哀叹一声,今天的情况复杂,事情棘手,恐怕不能善了了。
47/59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