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柏心里高兴,面上觑了秦锋一眼:“胡说什么?赶紧站好了,盛大人说不定马上就来了。”
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阳光洒进黑山村,远处传来马蹄声。高头大马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盛正清一脸笑容,远远就向等在村口的村民招手。他身后跟着官府差役敲锣打鼓,挥旗摇动。
老赵村长赶紧给了个手势,站在村口两侧准备多时的乐手立即开始弹唱起来。
盛正清带领众人几步马蹄蹬蹬来到近前,他翻身下马,上前依次握过老赵村长、白里正和秦锋的手,对着柳柏又行拱手之礼:“你们是这次解决雪灾的大功臣啊,救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为朝廷办了件大事!”
老赵村长和秦锋先后客气。
“哪里哪里。”
“岂敢岂敢。”
“各位不必谦虚,我这次来,是特意带着陛下的旨意。”
此话一出,秦锋柳柏和整个黑山村的都跪下了。盛正清从袖袍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绸,展开之后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丰德县黑山村柳柏秦锋赈灾有功,赐二人德祐之家牌匾,镇宅石狮;黑山村全体村民,上下一心,团结协力,各乡县州郡当以其为表率,从今往后,为黑山村行便宜之道。”
第76章
圣旨宣读到此,似乎还落下了一个人——姜鱼。
盛正清看向人群中笑容明媚的小哥儿,情不自禁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半月前,盛正清决定回京为黑山村请封,临行前,他一个人走到廖记食铺前。
没了糠面儿馒头生意,食铺前稍显冷清。姜鱼正围着围裙,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杯盘。
“鱼哥儿,在忙吗?”
盛正清站在食铺门口,不像一般读书人羸弱的高大身躯遮挡住薄暮微光。
姜鱼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喜出望外:“盛大人?”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您......”话未出口,姜鱼已经红了脸。
“我明日就要回京为你们赈灾之功请封,你功劳卓著,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不敢讨封,只是我应尽的本分。”
“鱼哥儿过谦。”
姜鱼抬起头,想说自己并非谦虚,是真心实意觉得没做什么,不值得让皇帝垂听,可他抬头时望进了盛正清专注的眼眸。在那里,他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欣赏和.......温柔。
“然后呢?然后呢?”柳柏饶有兴味的听着姜鱼的讲述,不停催问接下来的事。
“然后他同我说......同我说......”
“说什么?”
“说想让我入他府里做幕僚。”
“幕僚是什么?”
“就是......军师?他说我要经常给他出主意,一些事情帮他做主,然后他给我发工钱,还让我吃住都在他那儿。”
“什么?不可!”
柳柏急了:“你还未出嫁,怎好住在外男那里?”他本以为是一桩好事,现下听说要住在盛正清家里瞪圆了一双杏仁眼。
姜鱼犹疑,半晌后吞吞吐吐道:“他说让皇上下旨,给我特例,说从我之后,其他小哥儿也能出来谋差事。”
“他府里还有其他幕僚的,而且大家虽然都在一个院子,但是在不同的房子里,不像村里似的都住在一处。”
“这......”柳柏一时又迟疑了。
“这是好事。”秦锋在一旁道:“前朝不让姑娘和小哥儿读书,不让考功名做官,这种狗屁规矩本来就不合理。”
“现在是大盛朝,皇上英明。”
“鱼哥儿第一个打破这规矩,没准儿能名留青史呢。”
姜鱼羞怯:“怎好这般说,我没敢这样想。”
柳柏大眼睛转了转:“盛大人可有家室?”
“.....”姜鱼声如蚊蝇:“没有。”
“挺好。”柳柏冲姜鱼挤眉弄眼:“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姜鱼听了,一改往常的没有反驳。
就这样,盛正清宣完圣旨后,带着姜鱼和他的父母一同回了京城。这个山坳里需要仰仗他人鼻息讨生活的贫苦家庭一夕之间在京城扎下了根。后来,听说姜鱼一家都成了盛正清的座上宾,盛正清——这位文官中的清流,清流里的砥柱也有了软肋。具体情况如何,黑山村人并不知晓,此是后话。
此时,黑山村。
一阵春风吹绿了柳梢枝头,柳柏和秦锋被封为德祐之家的消息也随着春风传遍了大江南北。
说是大江南北一点不为过。毕竟自古至今,从未有过平头百姓被圣旨册封的事。虽然没有黄金万两公侯名爵,但仅凭“德祐”二字就可保秦家世代安宁。
从大盛朝到往前数历朝,做官向来有举孝廉的制度。即若一个人孝敬父母,品行端正得到大家认可,即便没读过书也能被举荐为官。毫无疑问,这项制度的初衷是好的,但也使走后门拉关系的人大行其道。
徐中天被处以极刑之后,朝廷派下了新的丰德县县令。新县令是个及第不久的年轻人,速来会做事得很。他刚上任没几天,听说前不久盛正清请封的圣旨落在了黑山村,二话不说立马收拾好见面礼去拜访了。
秦锋和柳柏接到圣旨后实打实过了段热闹日子,这次来家里的人,不同于以前秦锋打死老虎的参观看热闹,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带着实扎的礼品拜访来的。
一开始是些乡绅名流,紧接着是丰德县各级官员。乡绅名流给钱给地,官员要按孝廉给秦锋官职。
这可苦煞了秦锋。他一个只想夫郎孩子热炕头的山里汉子,只想本本分分过日子,既不敢白要旁人东西,也不会离开黑山村去做劳什子官。是以,他和柳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儿,推来据去,花费数不尽的口水,嘴皮子磨破才把一众来拜访的人打发了。
外面的人好打发,可老赵村长不好应对。自打秦锋说要和柳柏合计合计,老赵村长三不五时就来问:“合计的怎么样了?我说,这村长好当,不碍着你平时啥事儿。”“再有,你说说等我退了,咱村还有谁能当这个村长?大家伙都盼望着你们夫夫俩带着大家一起过好日子呢。”
老赵村长这么说,秦锋就还是一开始那一套:年纪轻、太浮躁、没经验、干不了。反过来再夸夸老赵村长:“您身子骨这么硬朗,还能再干五十年,您永远是大家伙心里的村长,您是咱村的定海神针呐,没了您可不行。”
这天,天都快黑了,秦锋和柳柏才从外头转悠回家。他俩这样,一是为了避开来拜访的人,二来是去打听村里人谁要卖地。眼见大家伙儿都忙里忙外早出晚归的翻地播种捯饬庄稼,这没庄稼的心里就不踏实。没有自己的一块地就像没有根似的,日子不得劲。现在手里存下一些钱,秦锋就听柳柏的意见,打算把钱全都用来买地。
不过,地卖了容易,想买就难了。不是有急病急灾的,村里人谁会卖地?
眼见马上就要过了播种的日子,小两口发急的时候,新县令潘正林来了。
他先是想让秦锋去县里做官,许诺的官位还不小。
秦锋哪能依:“我大字不识几个,就不平白占着这个位置了。”
潘正林不愧是干县令的,三言两语就看出秦锋志不在此,想是故土难离,“也是,你生在黑山村,长在黑山村,肯定对这儿有感情,黑山村人也不想让你走是吧。”
秦锋点头应是。
“这样,你帮我个忙。”
“徐中天曾强占黑山村百姓土地四十三亩,现在他已伏诛,田地无人打理,日后就由你来照看怎么样?”这话说的委婉,但潘正林掏地契的架势却不含糊。
“不可,徐中天强占乡亲们的土地,我若是接手,与徐中天有何不同?”
“您仁慈贤明,不如将这些土地归还给本来的人家。”
潘正林是何等人精,他早防着秦锋这手:“话说的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愧是圣上钦点的德佑门户,古往今来的头一份,哈哈哈”奉承完了,他把三十余份地契一一摆出来:“这都是黑山村的,哪村哪户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他点在靠近自己一侧的地契上:“这二十几家的土地可以归还。”“但是这五家......”他将五份地契推给秦锋:“根据县里的人口簿来看,已经没有人留存于世了,像归还也无处可归啊。”
潘正林一脸哀切:“你难不成要见这些无主之地成为荒地?还是你要交给村里处置?”
“老赵村长年纪大了,咱们做晚辈的,不要总给他出难题。”
“再说,你们帮丰德县度过了这样大的难关,使上千人免于流离失所,这是多么大的贡献!我合该代表县里给你们嘉奖,不然寒了受你们帮助的乡亲们的心啊。”
“再退一万步来讲,皇上都直接下圣旨册封,县里要是没表示,我这个县令不好做呀。”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一摊手:“我话讲的这样清楚,你说你们有什么理由不收这片薄地?”
天刚擦黑,潘正林一脸志得意满的从秦锋柳柏家里走出来,门外等候的差役见潘正林一脸喜色,立即拍马屁道:“不愧是县令,别人送的礼他们能不收,但是您送的,他们能不收?”
潘正林一背手,一抬下巴:“你们跟在我身边,都学着点儿。”
秦锋和柳柏有了十五亩土地。十五亩,潘正林口中的微薄之地。
两人在潘正林走后,看着这十五亩上好地段的土地地契没缓过神来。
“爹说,咱家最富裕的时候,有过七亩。”秦锋有些恍惚:“我想最好的情况下,能赶上爹就行了......”
柳柏明白他说的话,这些上好地段的黑土地,一亩能卖出三十两,这十五亩,四五百两银子,哪是一般人敢想的啊。就是他们现在,财运大爆发,一年赚了七百多两银子,可是这银子存在钱庄里,就是一串数字,也没啥实感,如今一下有了十五亩地,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小农民柳柏才真真切切反应过来:这不是成地主老爷了吗?
隔着两个村的小溪村,村西头的王地主,家里也就才二十多亩地。他咽了口唾沫:“真吓人啊。”
“啥吓着了?”秦锋听说这话,担忧的凑上去,揽住柳柏的腰,轻声细语:“不怕,和我说说。”
柳柏抬起一张粉白细腻的小脸儿,眉眼弯弯:“咱家怎么这么有钱。”
第77章
有了潘正林以奖励名义划拨下的十五亩土地,秦锋和柳柏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觉。虽然晚上睡不着,但丝毫不妨碍白天干活儿。而且,反正晚上没什么睡意,正好做些夫夫运动。
秦锋和柳柏实打实腻歪了好几个晚上,算是补上冬天蒸馒头时候的缺。在这件事上,秦锋已经不像一开始时那么莽撞青涩,他极有悟性,探索出诸多奥妙。这其中最受益的自然是柳柏,以前连做三天便下不了炕,现在......夜夜被侍弄的舒服,小脸蛋儿一直红扑扑粉嫩嫩,勾的秦锋心痒痒。
新得的十五亩地主要在两个地方。七亩在村西头山脚下的平地上,八亩在和黑山对着的南山山坡。
天还没亮,秦锋已经吃过了早饭,他紧着去犁地,犁完地好下种子。
柳柏给秦锋递上毛巾和水,又替他理了理衣裳:“中午我去给你送饭,想吃什么?”
现下柳柏手中没有什么活计,只一心一意做好秦锋的后勤工作。如今春耕,主要劳力都在秦锋身上,这是大苦力。
“你做啥都好吃,都行。”秦锋满脸喜气的顺口回道。这些日子柳柏在房事上纵着他,他吃得好着嘞。但是话刚出口,他想到了什么。
“不对,我想吃小馒头。”
“嗯?”柳柏眨巴着满是疑惑的大眼睛看着秦锋。
秦锋心里软软的,捏住柳柏下巴,在柳柏脸蛋上咬了一口。
“你,你又这样.......”嗫嚅着轻飘的一小声,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秦锋心里发痒:“我怎样?”
“你......像属小狗一样。”说这话时柳柏脸上还带着一圈浅浅的牙印,可见咬的人并没怎么用力。
秦锋长叹一声:“完了。”
“什么完了?”
“......我不想走了。”
柳柏红着脸将秦锋推出了家门。
南山的田里。
秦锋正闷头犁地。
家里没黄牛,只能人拉着爬犁把土地翻一遍,这样让土地透了气,接下来播种子的时候好发芽。
秦锋一身的牛劲,太阳才刚出来,他已经犁了两亩地。
“这爬犁打哪儿做的?俺也想弄一个。”
秦锋抬起头,看清问话之人,笑道:“小守做的,他现在手艺能赶上老木匠师傅了。”
“那俺今天晚上也去找他做一个,早犁完地早播种哩。”铁牛摸着后脑勺,显出些不好意思来。
秦锋好笑。往常铁牛是不会主动跟人搭话的,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像牛,只闷头干活,不怎么说话,今天倒是反常。不过秦锋知道他反常的原因。
潘正林拿出来的那四十多亩地的田契里,有四亩落在铁牛头上。这原本是铁牛爷爷挣下的,只因为当年一句话惹怒了官差被罚没了(这也是铁牛不爱说话的原因)。这地一被官府收走,铁牛家立马败落了,他爷再没挣下一屋半地,他爹一辈子贫农走得还早,到他这儿,家里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可现在,谁能知道,这四亩地又回来了。
地回来的那天,铁牛看着地契,铁牛的娘看着铁牛,两个人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铁牛不爱说话,他哭起来也没声,什么时候不哭的也没人知道,但打那天之后,他话渐渐多了,尤其见着秦锋,跟开了话匣子似的。今天恰巧两家的地挨着,他便凑上来:“锋哥,你累不累,换俺来。”“俺家地少不着急,先把你这些犁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爬犁绳子从秦锋身上拿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还没等秦锋说话,他拽着绳子拉着爬犁走了。
50/59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