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白岚,她也还在。
“嗯,”谢铭迟先挑了紧要的问,“白天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有,不过比较简单,稍微注意点就躲过去了,比晚上简单多了,”凌千说,“夜晚刚切换到白天时,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是自由活动的,只要安分一点,不要乱动碰到这里的漩涡就好。”
凑过来的桑逸问:“漩涡?”
“嗯,漩涡,”凌千点点头,“这个地方应该是古代的官家学堂,陈设很像,但是除了上课的地方之外,有很多地方都是漩涡。据我所知,在宿舍、厨房、藏书室,这些地方都有漩涡,有的在汤勺上,有的在木门上,有的在书籍上,只要碰到,整个人都会被卷进去,然后外面的人就会听到啃噬骨头的声音。”
不用说也知道,那些漩涡里一定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被卷进去的人几乎可以肯定是被吃干净了。
“这也是我和第一天就进来的一位朋友一起总结出来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就不在了,”凌千遗憾地摇摇头,声音有些发抖,“不过我们发现,教室里是绝对安全的,而且在这个傀界里没有食欲也没有上厕所的欲望,只是需要睡觉,所以白天最好什么地方都别去,留在教室是最好的选择。”
褚优问:“那白天需要上多长时间课?是真的上课?”
“对,”凌千刚应了一声,顿了一下,反问,“常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这些她没有和你说?”
常乐也是第二天进入傀界的,得到的线索和她基本一样,而且昨晚凌千看到常乐和褚优排了同一个房间的队。
褚优怔了一下,叹气道:“常乐没了。”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都安静了片刻,凌千很快整理好心情,继续说:“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过,教室门口的编钟就会被敲响五下,代表着我们该进教室了,我们需要在钟声彻底响完之前进入教室,否则就会被门口的编钟震死。”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叨,这是白天的第二条规则。
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乱闯除教室外的其他区域。
“在课上,讲课的老师会偶尔抛出一些问题,只要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上来就安全,否则老师会无规律地杀人,每次一个。”
谢铭迟记下,这是第三条。
“那个,我想问一下,”贺岐默默举起手来,“凌千姐,这个老师……他是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啊?”
不止他好奇,谢铭迟和其他见过夫子们的人也十分好奇。
凌千想了想:“有三个。”
谢铭迟立刻高度注意。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个穿着不像老师的女人,还有一个斗篷人,”凌千说着补充道,“不过都是古代装扮。”
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可以理解。
谢铭迟记得,泮宫总共就四位讲师,除了已经成了鬼傀的那三位,就是一位非常年长、胡子花白的老头,章夫子。
当初没有让他变成鬼傀重新回来,一则是因为他年纪太大,大家都希望老人家入土为安,二则是完全找不到他的遗体了,没法提出他的魂魄,于是只好作罢。
谢铭迟对他的印象其实很少,因为他并不经常上章夫子的课。
老人家教的是书法,谢铭迟的字中规中矩,再加上当时一心练骑射,于是总是翘了课去请教曲夫子。
但章夫子脾气还很好,对待学生相当和蔼,还会自己买饴糖给学生们分,总是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学生们写出鬼爬字也不生气,谢铭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会在现在的课上为难他们。
另外两个就不好说了,跟曲岑姜三位夫子完全不沾边。
甚至其中还有一个斗篷人。
白岚很快补充:“斗篷人不是晚上场馆里的那个,是个老男人。”
谢铭迟:“……”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巫者,毕竟他就没见过几个整天穿着斗篷遮着脸瞎晃悠的。
“噢,”贺岐有些失望地蔫巴下来,悄悄念叨,“还以为是他们呢。”
谢铭迟倒觉得不是他们三个还好,否则真这么面对面,他倒是会觉得很奇怪。
“课堂的时间是每节两小时,每节之间会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每个老师会上两次课,之后的一段时间是留给我们休息的,”凌千说着,自己都觉得累得要命,摊了摊手,“休息时间一过,就该轮到夜晚降临了。”
别说是凌千,现场的每一个人听完这样的安排都会喘不过气。
这是上课吗?
不,这是在压榨黑奴。
“感谢中间的这些休息时间吧,”谢铭迟望天,“要是这个傀界原本的样子,根本就不会空下时间让我们喘一口气。”
他大概朝周围看了一圈,自己的熟人差不多都在。桑茉、桑逸、凌千、白岚、程州、程州的鬼傀林乔、贺岐,甚至俞谷和小珊也还在。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很快沉重起来。
常乐已经死了,如果他们不能很快解决傀界,眼前这些熟悉的人只会一个个死去。
“走吧,”谢铭迟看着前方熟悉的路,目光已经在一众建筑中找到了曾经的学堂,“我们去见见这几位夫子。”
第177章 废墟
走过横桥, 穿过竹林,便到了平时上课的渊阁,和谢铭迟记忆中的地点分毫不差。
从台阶下看过去, 就见渊阁门口的那一台巨大编钟。顺着台阶往上看, 就能看见渊阁里面整齐摆放的桌案和跪坐的软垫, 甚至每个桌案上还摆放着不止一本的课本。
谢铭迟有些怀疑,他记忆里的渊阁并不算大, 哪能容得下他们这几百号人?
见他疑惑的眼神,凌千解释道:“这里的空间是混乱的,和晚上的那些房间一样, 虽然在外面看着不大,但是里面却可以容纳许多人。”
谢铭迟僵硬地点了点头, 凌千也看出他的纠结的点实际并不在于房间的大小,更在于渊阁本身。
她也知道谢铭迟的身份不一般, 不管是之前的傀界还是后来听起认识的人谈论,她已经意识到谢铭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噢,还听说他的鬼傀是傀城城主呢,这次竟然也没见着。
凌千选择不问, 问多是非多。
谢铭迟确实看着渊阁出神了,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 和万无秋在一起的日子大半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早年间的好友也全都在这里结识。
他还能记起, 沈绯年专门把座位挑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说是偷摸睡觉不会被夫子发现,实际上他也睡了,但每次都没人比他更清楚夫子们讲了什么。
大家时常怀疑,这人到底是真寐还是假寐。
然而封瑜每回都会把他的话当真, 于是乎谢铭迟和万无秋就会看到,每次午饭时封瑜总会语重心长地劝沈绯年好好听讲,沈绯年就使坏,问:“你好好听了,成绩高过我了吗?”
封瑜虽然红了脸,但还是犟:“读书之道哪在于成绩高低!只要心中明白那些道理,以后为官用得上才行!”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沈绯年笑着凑近封瑜,把对方盯得脸红成猴屁股,才说,“但是小学弟,你若是成绩不好,为官路上不会有人正眼看你。”
每当这时候,谢铭迟就会觉得沈绯年懂得太多了,成熟得不像他们这个年纪。但仔细想想他说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
沈绯年似乎每次都致力于让封瑜抓狂或羞赧到说话开始结巴,随后再细细柔柔地安抚情绪,把刚才没讲通的道理仔仔细细给封瑜讲。无一例外,封瑜每次都会被说服,然后对沈绯年的崇敬更上一层。
谢铭迟时常觉得,这俩人配型真是太对了,太配了,但凡换一个人都受不了他们俩随便一个。
长长叹出一口气,让遗憾随着清风融在空气里,谢铭迟把从前的回忆摇出脑海,踩上了台阶。
凌千说的没错,这里的空间概念也是混淆的,渊阁内部确实比外面看起来大了许多,桌案的数量一眼望不到头,容纳下他们绰绰有余。
虽然看起来比晚上限制人数的房间人性化一些,但实际上也是把他们都锁在了渊阁,致力于掐断他们待在别处的机会。
进来的时候凌千特意朝外面人喊了一嗓子:“有把握答出题的坐中间,其他人不要抢位置!”
怕她音量不够,程州还帮着又喊了一遍。
谢铭迟略一思索,坐在了中间靠前一些的位置。
不是他吹,硬要说他们这几百号人里面谁最博学,那一定是他自己。
虽然没有留学或者格外钻研某项学术,但很明显,那些在古代也用不上,而对于古代的专业知识,无人能出他其右。
母校啊这可是正经的母校啊!
谢铭迟立即正襟危坐。
甚至章夫子都是原原本本的一个人,他怎么着也不至于差到哪去。
他能答上来的问题肯定第一个答了,要是答不上,那就靠别的专攻某项学术的人答吧。
卷入者的知识水平和接受的教材批次都参差不齐的,既然已经是减弱难度的环节,那么合理猜测,这里夫子们提问的方式应该类似于洗青寨里文境的蛊人,镜像所有参与者的知识,再从中进行提问。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看一会儿提问的环节了。
谢铭迟静静盯着讲台,等待夫子的到来。
“快些!上课要迟到了!”
“急什么,编钟还没敲呢。”
“你忘记下节是谁的课了?那是得提前进渊阁的,要是比夫子来得迟,有你好果子吃!”
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五雷轰顶的震惊和恐惧也不过如此。
“嘿,谢铭迟,呆什么呢?”
“我就说你不能多跟封瑜玩吧,这不就越来越傻了?”
这声音……这语气……
谢铭迟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了一个他本不该看见的人。
——
傀界中心,封瑜面无血色地躺在一片花丛中,若是此刻有人碰一下,会发现他手脚都是冰凉的。
沈绯年皱了眉,果然这样抽取来的巫之力多少都会浑浊,就算投进封瑜身体里也需要时间让他化为己有。
只是这个过程既漫长又折磨人。
让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抽取谢铭迟、万无秋或是随便一个夫子们体内的巫之力,那样的力量足够强大,也足够纯粹。
但是他不愿意。
沈绯年躺在封瑜旁边,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们大家还聚在一起,我也是,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动他们。”
“牵制住他们就好了,让他们慢一点,慢一点……等到你彻底好起来,我们就算是成功了。”
“到时候,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所以啊,小学弟,你快点醒来,你醒来了,我就可以赎罪了……”
这部分花海只是一个乌托邦,是他专门给封瑜修养的地方,也最安全,只要不是解开了所有的傀界,谁都没办法到这里来。
“是时候去看看他们的进度了。”沈绯年怜惜地看了封瑜一眼,随后站起来,离开了这片虚假的结界。
花海结界外,废墟一片。
这片废墟里什么都有,损坏的房屋,塌陷的桥梁,生锈的剪刀,诡异的洋娃娃……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一个漩涡,只要触碰,就会进入到物品所代表的傀界里去。
这就是沈绯年的办法,拖着万无秋和夫子们的正是这些东西。
“在哪呢?”
沈绯年喃喃着,在纷杂繁复的物品中寻找着,最后在一辆损坏的汽车前停下。
“啊,原来在这里啊。”
他轻轻触碰汽车的车窗,下一秒就进入了另一个傀界。
傀界中,万无秋正拿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中他们背后就是那辆汽车。
“你们都是出车祸死的,”万无秋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一家三口,指着女孩手里的小提琴,“你还是想完成那场演奏会。”
女孩僵硬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当你的听众,”姜夫子温和地说,“你的琴声很好听,很优秀。”
女孩父母一阵叹息,随后,破碎的礼堂中便响起悠扬的小提琴声。
女孩终于完成了那场遗憾终生的演奏,终于有听众愿意听完她的演奏。
她从头到尾想有的只是几名认真听着、不打断她的听众而已。
女孩停下了动作,把手中的小提琴递了过去。
万无秋抓住上面的琴弦,琴弦渐渐化作了透明的魂线。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
找不到那视线的来源,但却实实在在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照片中,沈绯年印在车窗上的脸逐渐消失。
他回到了那片废墟,啧了一声。
“还是太快了。”
他回头看着封瑜的身影:“再加紧一些吧,小学弟。”
那边的万无秋和夫子们刚见一阵红光闪过,转眼他们就到了另一个场景。
曲夫子喘了口气,虚脱地扶着腿:“不行啊……咱们一直没找到沈绯年的傀界,这么久了解开的都是别的鬼傀的傀界。”
正如现在,他们又无缝衔接进了另一个不认识的鬼傀的傀界。
“咱们一直这么连蒙带闯的是办法吗?”曲夫子不禁怀疑起来。
“他在拖延时间,”岑夫子皱着眉严肃道,“沈绯年一直不把他自己的傀界展现出来,一定是在拖延时间。”
万无秋看着手上拿到的数根魂线,不置可否。
说白了,他们解的傀界都是简单的低级傀界,只要傀界进得多了,基本没过多久就能看出低级魂线的所在。
沈绯年根本没想让他们死,就是想拖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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