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迟反应迅速,站起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把贺岐拦住,然后抬手,狠狠给他大臂上来了一巴掌。
“啊——”贺岐这才如梦初醒,揉搓着自己被打的地方,哀怨道:“哥你打我干什么?”
等他再一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又一脸懵:“我这怎么……突然换地方了?”
他刚刚还在二楼收拾房间来着!
“没什么,梦游了,”谢铭迟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干活去吧。”
贺岐欲言又止,但还是听了谢铭迟的话,转头就要上楼去。
等到看不见贺岐的身影,万无秋才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万无秋聪明,这事生编硬造根本骗不了他,谢铭迟干脆就说了真话:“贺岐他一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每次我看见点记忆的时候……他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好像变得不是自己,被人控制着,像是要义无反顾地去到什么地方。
“我试过了,泼水和疼痛都能让他醒过来。”
万无秋思忖一下,说:“所以其实他这个状况已经出现过很久了,而且也被你打过很多次、甚至泼过水了?他就不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干吗?”
“应该也有好奇吧,”谢铭迟叹了口气,“我给他的解释是,他在梦游。”
做了白日梦,然后梦游。
没错就是这样。
但这话也就能骗骗贺岐了,甚至连贺岐都骗不过。
万无秋看了一眼沈绯年,然后又看向谢铭迟:“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正常?”
谢铭迟像是在迷谭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你知道?”
“知道一部分,所以可以解释一点,”万无秋说,“你确定不让他自己知道吗?”
谢铭迟在纠结:“他……”
他不知道让贺岐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从小到大都是他一直在帮贺岐扛事,虽然贺岐已经到了自己做决定的年纪,但是……
“哥,我想知道。”
贺岐的声音突然传来,谢铭迟抬头看去,却看见贺岐蹲在楼上根本没走远:“我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奇怪,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没人会白日做梦还梦游,也没人能站在门口就闻到冰箱里蛋糕变质的味道。”
他眨眨眼睛,说:“哥,我看到你把那块蛋糕扔掉了。”
谢铭迟:“……”
既然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与其让他一直这么迷茫着,还不如给个痛快:“行,那你下来听。”
贺岐立刻就下了楼,但是又很紧张,他怕自己一下子接受不了。于是就在谢铭迟身后坐在了楼梯上。
万无秋开口,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沈绯年说过,被鬼杀死的鬼傀,一般是被怨念吞噬了,被一个怨念整个吞下去,会成为鬼的一部分?”
谢铭迟点了点头,示意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沈绯年后面还说会有鬼傀被好几个怨念分食的情况,但结果是怎样他没说,被万无秋制止了。
万无秋接着说:“如果鬼傀被怨念分食,就会是贺岐这种情况——不生不死地混沌许多年月,然后如同寻常婴孩一样一切推翻重来,但感官和意识会异常灵敏。像他刚才的情况,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牵绊到了。”
谢铭迟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万无秋的话里有很多信息,而这些信息对应到贺岐就是——他其实是一个鬼傀,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被许多怨念分食,贺岐和他遇见时,刚好是他一切都推翻重来的时候。
贺岐也反应过来了这点:“噢……所以我是个鬼傀噢。”
万无秋看他,默默地点了头。
谢铭迟怕他一下接受不来,就小心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谁知道贺岐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反而是松了口气:“没关系没关系,鬼傀也可以,不是什么不正常的生物比什么都好。”
谢铭迟不知道为什么贺岐会把鬼傀归类到“正常生物”的范畴。
不过仔细想了想,这样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因为如果让他归类,不严谨一点,他也会这样。
贺岐“唔”了一声,问:“那我混沌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世间各处,”沈绯年幽然道,“吞食你的鬼在哪里,你被吞食的那部分就在哪里。直到那些鬼大部分都因为怨念消散而消失,你的本体才会进行重塑。而且你身体分散的时候,其实每个部分都活着、有意识,你知道自己在天涯海角,但没办法找到自己,明白我意思吗?”
贺岐抖了一下,声线都不太稳:“那……什么叫做意识灵敏啊?”
“大概意思就是,你还有一些部分没有被鬼吐出来,现在你的身体会对那些部分存在的地点很敏感,”沈绯年说,“但凡感受到那些鬼有异动,你就会出现刚才的状态。”
这下轮到谢铭迟有问题了:“可贺岐每次出问题的时候,我也会不太对劲……”
他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不会我就是其中一个鬼吧……”
“那倒不是,”万无秋连忙说着,停顿一会儿,想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只是你、贺岐,还有那些鬼,有些牵扯太久的渊源。”
谢铭迟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那我……”
“还是人,”万无秋看出了他的疑虑,解释道,“其实现在待在你家的五个人,都在千年前有些渊源,你不用太在意这个。”
谢铭迟思考一会儿,问:“所有的傀儡师都会像我这样吗?”
“不会哦,”沈绯年叼着一根拆开的棒棒糖说,“学长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噢。”
所以其实虽然他还是人,但和正常人、甚至和正常傀儡师,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能想起上辈子的事,这事就已经够离谱了。
谢铭迟直觉自己这个情况也很麻烦,排除正常傀儡师和鬼傀的范畴,他觉得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情况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万无秋不是很愿意提起。
贺岐把自己头发挠成了鸡窝,才默默发问:“那我……需要把那些部分找回来吗?还有我全部找回来之后会怎么样啊,会死吗?”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沉默即将发酵成尴尬时,万无秋说:“有夙世牵连的东西,解决了最好,会斩断一些本来就该断掉的牵连。但我不知道全找回来会怎么样。”
他摊了摊手,说:“因为你这个情况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贺岐瘫了,开始思考人生。
就在这时,封瑜终于打完电话回来:“学长们,我和家里说好了,起码这个假期就住在学长这里……唔学校那边导师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上学期的一首曲子创作有问题,让我去西面采采风,所以我可能这几天会离开几天。”
谢铭迟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更沉默了。
好巧不巧,贺岐失神状态下要去的方向也是西面。
“我想好了,哥,”贺岐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谢铭迟,“我想去找一找,虽然我现在过得很好,全靠你照顾……但是既然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
谢铭迟简短道:“行。”
贺岐打了很久的腹稿,已经准备好长篇大论说服谢铭迟了,结果他哥这么快就答应了:“……啊?”
“我答应了,而且我们都一起去。”
既然他和贺岐有些渊源,那解决了贺岐的问题,说不定也能解决他的问题,所以他答应。
就算需要进傀界,也就进吧,反正躲不掉。
正好封瑜也需要出门,那沈绯年也躲不掉,不如都一起走。
去找到贺岐。
也去找到他自己。
第43章 榕树
封瑜的目的地是靠西边的一个小县城, 虽然不知道贺岐的“西”究竟要西到什么程度,但目前他们还是决定一起朝着那个小县城走。
由于万无秋和沈绯年这两位千岁老人并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也没有身份证, 所以飞机和高铁是肯定行不通了。
他们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 然后才规划了路线。
连着进了两个傀界, 谢铭迟已经不太行了,驴也需要休息。
为了方便, 谢铭迟默默把自己的七座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
贺岐一脸不可思议:“哥,咱们什么时候有这辆车?”
谢铭迟说:“公司的,没来得及还, 公器私用一下。”
想到公司对他哥极大的信任和依赖,搞到这么一辆车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了。
贺岐还没来得及考驾照, 谢铭迟害怕突然冒出的鬼哭会影响他开车,两位千岁老人更不用说, 让他们开那这一车人就真是活到头了。
于是开车的重任就交给了封瑜。
封瑜开车,谢铭迟本来有意坐在副驾,怕这位“愚蠢”的大学生开车会出什么问题,他好歹能救一下。
但是沈绯年快了一步, 直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
谢铭迟:“……”
也行。
他瞥了眼后排另外没上车的两人, 习惯性地推了一把贺岐, 让他先上车。
这么一推他就后悔了。
因为贺岐很识相地坐在了最后一排,这样一来中间那排的两个座位就空下了。
谢铭迟有点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和贺岐一起坐在后排好像有点太刻意了,尤其是在知道万无秋心思的情况下,这样就好像在孤立万无秋。
但如果和万无秋一样坐在中间那排,他又会觉得很尴尬。
尤其是在知道万无秋心思的情况下……
那两个座位还不是连着的,中间有个空。
就好像是刻意隔开了一段距离, 让人尴尬得想抠地。
在车门口纠结了足足十秒之后,谢铭迟还是决定坐在了中间那排。
一时的尴尬总比孤立万无秋带来的永久尴尬强。
万无秋什么都没说,坐上车关上车门,封瑜便启动了汽车。
“学长们,我们准备上路了……”
谢铭迟无语凝噎:“……说吉利点,怎么说的好像我们都要死在路上了?”
万无秋低头笑了一下,封瑜也尴尬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好的学长!那我们出发了。”
说着,他随手打开了电台。
打开电台的那一瞬间,谢铭迟就不说话了,面朝窗户“面壁”。
听过一段前面的旋律后,贺岐突然“咦”了一声,说:“哥,这不是你写的歌吗?”
“……”谢铭迟蛋疼地“嗯”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歌。
在封瑜打开电台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
公司的车,默认就是轮播那一个电台。
虽然也有公司其他制作人的歌曲,但大部分都是播的都是他写的。
美其名曰“为公司打广告”。
实际上就是对谢铭迟的“公开处刑”。
万无秋听了一会儿,转头看他:“你现在喜欢这个曲调?”
谢铭迟不想回头:“……对。”
万无秋搜刮着毕生所读圣贤书,搜刮出了几个不合时宜的词汇:“嗯……婉转悠扬,与以往很是不同,有余音绕梁之潜力。”
沈绯年没忍住,笑得几乎弯了腰。
安全带甚至还在他身上。
谢铭迟面上一股淡淡的死意:“好了我知道现在的曲风和从前不一样,你们不习惯可以慢慢习惯,不想夸不用硬夸。”
毕竟他这首歌卖得很不错的。
流行歌曲,和古风古韵当然差距很大。
他还是相信自己能买下别墅的实力的。
去那个小县城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谢铭迟熬不住,直接靠在窗户上睡了过去。
在傀界里消耗的心力太多,刺激也太多,他之前一连休息了几天,但现在还是困。
等到车子停下,惯性才让他没控制住身体超前扑过去。
“小心。”
温和的声音带着力量从旁边传来,连同挡在他额前的手一起。
谢铭迟本来会一头撞在前座上,但是现在撞到的是万无秋的手心。
之前在傀界里没有仔细感受过,现在他才突然觉得,万无秋的手很凉。
像是一块无瑕而温润的玉石,却又带着柔软的触感。
谢铭迟很难说清楚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之后的他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很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有羞赧、尴尬、无措……还有占了他大部分心神的——
心疼。
现在的谢铭迟只是脑袋里充斥着一个想法——万无秋到底为什么变成了鬼傀?他们和沈绯年、封瑜,同窗之间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两个已经轮回的魂,两个困在躯壳中的鬼傀。
谢铭迟抬起了头,坐正身子,但是看着万无秋没有说话,万无秋也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着,如三月春风。
但贺岐没刹住,一头撞在了前车座上:“哎哟!”
封瑜的声音从驾驶座上响起,很是焦虑:“啊对不起大家!刚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地方,所以急刹车了……”
谢铭迟这才收回了目光:“没事,下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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