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吴婶去和其他村民坐在一桌,谢铭迟就来到了昨天坐的圆桌旁, 见到了贺岐,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卷入者们大概都还坐昨天的两张圆桌,谢铭迟看他们都比较眼熟。
一坐下,贺岐就迫不及待地往他哥那边挪了挪,着急地小声说:“哥,昨晚那姐姐让我喝了一杯花茶,那东西喝了会不会有事啊!”
谢铭迟:“你喝了?”
贺岐:“喝了,她威胁我,我只能喝了。”
谢铭迟心道果然。
他问:“那你昨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贺岐立马来了精神,“昨晚我本来已经躺在床上要睡觉了,当时天已经黑了,然后我就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谢铭迟追问:“谁在叫你,也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声音?”
“什么从墙里传出来的声音?墙里怎么会传出来声音啊?”贺岐不理解地反问,“我是听到门外有一个男人在叫我的名字,听着声音很苍老,我也没听过这个声音,也不敢转头去看。”
他悟了一会儿,大惊:“哥,你发现墙里有东西了?!”
谢铭迟摇了摇头:“不确定。然后呢,除了那个声音,你还碰见什么没有?”
“倒是……还有,”贺岐有些发怵地吞了口唾沫,挠挠头,“就是那个老爷爷不再叫我之后,我又听到我床头有声音……但是我床头是靠着墙的!不应该有人站在那里才对。”
他纠结扭捏地说:“我听见……听见……”
谢铭迟催他:“到底什么?”
“我听见的是你的声音,”贺岐一副有言难说的样子,“哥,我听见的是你的声音。”
谢铭迟愣了一下:“我?说什么了?”
他昨晚不应该出去过。
贺岐就把头低下来,咳了两声,演绎着昨晚听到的声音:“你说,‘贺岐,我死了,都是因为你,你别想拿到一点我的遗产。’”
谢铭迟:“……?”
他现在更加肯定,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是个傻子。
贺岐快哭了:“所以我早早就来了这里等你过来,哥你都不知道刚才你活着走过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谢铭迟有点感受到旁边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于是一把摁住了贺岐,“好了差不多就到这里,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
贺岐热泪盈眶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后,万无秋也跟着王哥过来。看到谢铭迟,他立马就朝着这边走过来。
谢铭迟:“昨晚……”
“有东西,”万无秋知道他想问什么,这同时也是他想问谢铭迟的,“昨晚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喊着火了,而且闻到了烟味。”
谢铭迟的心突然揪了起来,忙问:“然后呢?”
万无秋说:“我没管,因为王哥并没有起床,除非他想被火烧死——所以我觉得,那东西是只有我能听到。”
谢铭迟沉吟片刻,说了一个词:“幻境?”
“对,差不多就是一种幻境,”万无秋点了点头,“之后,我就听到我家一家全都烧死在了那片火里。”
谢铭迟:“……”
他看向万无秋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别的情绪。
“别这么看着我,不是多大点事,”万无秋笑着,抬起手来,在谢铭迟眼睛上虚掩了一下,“他们都是千年前已经死去的人了,现在出现才不正常不是吗?多亏我昨晚听到的是那些,所以才不会上当。”
谢铭迟抿着唇,半晌才问:“所有人吗?”
万无秋没弄清楚他问的:“什么?”
“你家所有人,”谢铭迟纠结着问,“都在昨晚的火里?”
万无秋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才缓慢地转回头去,眼神盯着虚空的某个地方:“嗯,对。我这一支上到长辈下到洒扫奴仆,总共一百五十三口人,都在昨晚的火里。”
他说得很轻快,轻到谢铭迟险些以为万无秋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一百多个人,但他又怎么会不在意?
如果不在意,怎么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在茫茫大火中一个个分辨着他们的嘶吼?
谢铭迟觉得现在不能继续让万无秋说这事,于是就插了嘴,把自己和贺岐昨晚的情况都给他说了一遍。
“现在看来,我们昨晚看到的都是幻境,八成就是那花茶的作用。”
万无秋思索一会儿肯定了他的想法:“应该是的,我没见王哥喝过花茶。”
贺岐举手:“我也没见姐姐喝过。”
看来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是桃源村的村民为什么要让他们喝下花茶看到幻境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谢铭迟看到阿贡和万夫人走了过来,他侧目观察了下万无秋的神色,虽然还正常,但眼神却是一直跟着他们。
他干脆抓住万无秋的胳膊,把他往下压了一下,随后自己起身朝阿贡那边去了。
“阿贡,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介绍过的,我是谢一。”谢铭迟友好地伸出手来。
阿贡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木然地伸手回握上谢铭迟:“我记得,你是吴婶家的侄子。”
谢铭迟忽略了他话里的一点不对劲,继续问:“那你……昨天和家里的村民相处得怎么样?”
他本来想问“你和你妈妈相处得怎么样”,但在已知万夫人是万无秋母亲的前提下,这句话他真的说不出来,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
阿贡的性格应该本来就比较木,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谢铭迟觉得他应该是进傀界太多才导致的麻木。
阿贡看着他,回答:“我和妈妈相处得很好,妈妈对我也很好,我很喜欢她,也喜欢这里。”
说着,他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嘴角上扬了几个微不可见的像素点:“桃源村真的很好,你觉得呢?”
谢铭迟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他终于知道阿贡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有哪里奇怪了。
他们都是卷入者,就算是互相之间需要记一个身份,只记住名字就已经够了,但是阿贡记住他的方式竟然是以“他是吴婶家侄子”的方式。
正常来讲他不可能认识万夫人,所以万夫人对他而言只是傀界里的一个NPC,是一个离他最近但无关紧要的路人、监视者。
但他竟然好像很适应这里的生活一样,很顺利地适应了自己的身份,称呼万夫人为“妈妈”,称呼他为“吴婶家的侄子”。
就像是……他被这里的人洗脑同化了。
见谢铭迟愣了那么久不说话,阿贡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解:“怎么了,你不觉得桃源村很好吗?”
谢铭迟心中警铃大作,既然阿贡已经被同化,那他岂不是也相当于这里的村民?不相信他的话,岂不是也是“不相信村民的话”?
他不敢含糊,连忙调度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当然很好啊,桃源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阿贡眼中的不解这才消失,他问:“嗯,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谢铭迟本来是想问他有关于万夫人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问他昨晚是不是进入了幻境,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虽然不知道阿贡是怎么被同化的,但既然已经成为了村民的一部分,那就算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谢铭迟板着一张严肃脸坐了回去,把刚才的经过讲给了万无秋和贺岐听。
贺岐吓得不行:“不是吧?难道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就会被同化?就像那什么组织一样,会每天给人洗脑?补药啊哥我还是想要哥不想要那个姐姐。”
谢铭迟:“行知道你的忠心了,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多出来姑姑和姑父。”
万无秋建议:“不如我们多问几个人?先确定一下有多少人被同化了,这样也好找到被同化的契机。”
谢铭迟也同意,于是三人就分头开始找两张圆桌旁的卷入者搭话。
然而一圈下来,结果很不理想。
两桌大概总共十八人,竟然足足有九人已经被同化了。
竟然已经占了半数!
其余还没有被同化的人,三人也问了他们昨晚的情况,和他们得出的结论大差不差,喝了花茶就会进入幻境,他们都会看到一点什么“别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那些被同化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事。
这时,陶村长终于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几个壮年,手上都端着托盘,里面的东西被红布遮了起来,其中有两个盘子上的东西格外圆润。
就像两颗人类的头。
“乡亲们久等了,”陶村长乐呵呵地招呼着身后的壮年把东西放下,说:“今天又到咱们祭祀的时候啦,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开始仪式!”
此话一出,所有村民全都站了起来停止了进食,整整齐齐地站着,朝陶村长那边注视着。
谢铭迟他们也不敢例外,跟着站起来看了过去。
陶村长走到拿着那两个托盘的壮年旁边,抓住了红布的一角:“大家看好了,这就是今天祭祀用到的祭品!”
随着红布被猝然拉下,托盘上的东西终于落入了众人的视野。
那果然是两颗人头。
两颗来自卷入者的人头。
第48章 祭奠
两颗人头中的其中一颗来自于昨天大家都记住的小胡, 也是这个傀界里第一个死去的人。
易兰虽然也死去了,但因为是直接销毁的鬼傀,所以并没有她的头。
而另一颗头的主人有很多人都觉得陌生。
谢铭迟还记得她的名字, 是齐若。
齐若和另一个女生杨佳应该是搭档, 但是昨天在介绍时, 她们看着明显和另两个男生之间认识,可能也是之前在傀界里见过, 这次直接组了队。
两个男生叫戚文和钟学义。
因为是组队的人,谢铭迟就格外留意了一些,对他们印象深刻一点。
“啊——”
谢铭迟后方传来一声女生的短促尖叫, 他转头看去,发出声音的正是杨佳, 此时正捂着嘴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鬼傀这就死了。
谢铭迟转回了视线, 皱起眉头。
这可不太好办……
这些村民们把他们全部分开,谁的身边都没有队友在,就算死了人都不能及时找出原因。
村民们根本没有在意杨佳发出的那一点声音,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祭祀所用的人头上, 表情狂热而极端, 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两颗人头啃食殆尽。
谢铭迟特意在人群中找到了万夫人, 却看到她也一样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这还是万无秋那个严肃的母亲、世家大族的嫡夫人吗?
不可能的。
几乎是那一瞬间,谢铭迟才确定, 这里的万夫人和真实的已经去世的那一位绝不是同一个人。
壮年们把祭祀用的大鼎摆在了空地的最中央,把香和酒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然后把两颗人头放在了鼎前。
陶村长先是虔诚地朝着大鼎前的虚空拜了一拜,然后面朝着人群:“乡亲们,我们桃源村之所以能够遗世独立怡然自得, 都是多亏了巫神的庇佑!多亏了巫神,我们才能够月月丰收,多亏了巫神,我们才能迎回离开家的孩子们!”
此话一出,所有的村民都在同一时间跪倒在地,虔诚而感激地看着鼎前的虚空。
陶村长继续道:“今天,我们以背叛桃源村者的人头,来供奉巫神大人,祈求巫神不要因此而怒,不要因此牵连无辜村民,让我们的生活依旧富足安宁!”
他手上捏了三支香,用一旁的火把引燃,然后对着鼎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了鼎中,又把手边的一碗酒洒到了人头上。
陶村长退到了一边,紧接着村民们就排起了长队,纷纷等着祭拜陶村长口中的“巫神”。
卷入者们不敢有例外,他们刚才已经听出来了,但凡背叛桃源村的人就会成为巫神的祭品。
他们还想多活一会儿,自然是村民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被同化的人更不例外,早早地就排在了队伍里,只等着轮到他们上香。
贺岐很自觉地排到了谢铭迟的前面:“哥你在我后面我放心,千万不能让那些奇怪的村民排在我前面,他们万一暴起把我的头扭掉怎么办……”
谢铭迟无语地把他往前推了一把:“嗯对,我在你后面,他们扭掉我的头。”
谢铭迟当哥当久了,下意识伸手就要把万无秋也推到前面去。
万无秋却突然手腕一转,轻轻牵住了他的手,顺势把谢铭迟往自己前面一推,笑道:“你的头被扭掉了我会心疼的,还是我在最后。”
谢铭迟:“……”
噢,糖衣炮弹是这么说的噢。
万无秋微微侧头,唇几乎贴在了谢铭迟的耳边,嗓音沉静却有些勾人的意味,低语道:“所以如果我一会儿会被扭掉头,你会心疼吗?”
谢铭迟都气笑了:“你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等等,为什么要这样假设?
他变了语气,认真道:“你要干什么?一会儿要出事??”
万无秋没想到他是思维会这么跳跃,失笑道:“我能做什么?只是假设一下而已。万一我哪天真出了事,你会不会心疼?”
谢铭迟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等哪天你要是真死了,我就随便找个坑把你埋了,埋个我知道的最荒凉的地方,让谁都找不到你,你就一个人孤魂野鬼在那过吧。”
听他这么说,万无秋却是啧了一声,硬从这怼他的话里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啊,所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人会去看我?嗯……这么听起来倒像是二人世界,我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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