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响让谢铭迟也很不舒服,因为不久之前他也听过类似的声音——教学楼四楼的厕所门也是这个声音。
门后是一片漆黑,虽然楼道里也没好到哪里去,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仿佛下一秒就会歇菜不干,但门内却是实打实的黑。
窗帘似乎是拉着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灯光透进来,像是什么怪物的血盆大口。
万无秋走在最前面,谢铭迟紧随其后,两人摸着黑往前走着。万无秋的手在墙上摸了好几下,却始终没有摸到灯的开关,谢铭迟在另一边墙上摸了半天,同样没有摸到开关。
程州疑道:“奇怪,这宿舍没有灯吗?”
“不,应该有的。”谢铭迟坚定地说。
他之前就是因为看到宿舍楼这边亮起了灯,所以才断定大部分学生回到了宿舍,但如果宿舍里面没有灯,那他之前看到的是什么?
谢铭迟直觉那些灯是真的,宿舍里肯定有灯的开关,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不过现在,他们也只能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找找开关了。
谢铭迟和万无秋在认真找开关,程州却已经不行了,经历了刚才的死里逃生,他需要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也需要让他已经软了的腿找个合适的去处。
“那个什么,小谢兄弟,你们先找着,我真累了,先找个地方歇会儿,”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富家少爷终于有了一点同情心,斟酌着问,“你们应该不介意我先选个床吧?”
“不介意,你选。”谢铭迟满不在意地说了一声。
“哎哎,那就好,”程州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线大概分辨了一下宿舍格局,就是很普通的上下床,八人间,左右各两架床。为了方便自己逃跑,程州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下铺,“ok啊,我就在这儿了,剩下的大家自己挑。”
程州坐了下来,屁股往后面挪了挪,放松下整个身体往后靠了过去。
“哎?”程州惊奇出声,“这宿舍还有靠枕?我靠,太先进了吧!”
此话一出,谢铭迟和万无秋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朝着程州的方向看了过去。
虽然在黑暗中,但程州也感受到了他俩的眼神,甚至不止他俩,门口站着没完全进来的那几个人,目光也投向了他这边。
程州这会儿感觉有点发毛了:“你们干什么啊?哪里有问题啊?”
谢铭迟很难评地看着程州的方向,声音都有点劈叉:“你确定,那是个抱枕?”
程州:“……”
程州不确定了:“不……不是吗?”
“不是,学校不发抱枕。”
寂静之中,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程州整个人都僵住了。
比干尸还僵。
他吞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刚才,是你们谁在说话吗?”
沈绯年:“没有哦,我们门口的四个都闭着嘴。”
谢铭迟:“没有。”
万无秋:“没有。”
程州:“……”
他已经有点想死了。
其实他刚才感受到了,自己靠着的那团东西在震,是因为“他”在发出声音来。
程州不敢想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敢动。
其实是因为腿已经彻底麻了,动不了一点。
“那个……”程州带着哭腔,“你们有没有谁能来拉我一把?”
谢铭迟没敢耽误,和万无秋一人一边,一使劲把人拉了下来。
宿舍的地面是水泥地,程州屁股离开床之后,直接就跪到了地上,被两人拽着,膝盖磨着地拖了一截。
但程州不敢有任何怨言,低声重复着“卧槽卧槽”,连滚带爬地爬到了两人后面。
在黑暗中待了一阵,谢铭迟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一部分黑暗,依稀辨认出程州刚才靠着的东西是拱圆形的,是不是人不好说。
他盯着那坨,拖着程州慢慢朝门口移动……
“你们是我的新室友吗?”
那坨东西再次开口,谢铭迟僵在原地。
没有得到答案,那东西又问:“你们是我的新室友吗?”
这次,万无秋回答了他:“我们住218,应该没有走错。”
片刻后,那东西才说:“那就是了。幸苦你们,和我住在一起。”
褚优往宿舍里走了两步,问道:“你是谁?”
那东西回答:“我叫翟文黎,之前一直一个人住。”
封瑜没忍住,问了句:“请问,你是人吗?”
此话一出,谢铭迟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翟文黎噎了一下,很久之后,他才回答:“你是在骂我吗?”
封瑜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你误会了!”
他真的只是单纯问一下啊!
一次的外向换来永久的内向,他还是闭嘴吧。
“哦……”翟文黎说,“我是人。”
对于这个回答,谢铭迟不敢苟同,就算不是守门鬼傀,他也是个NPC,NPC还能算人吗?
他盯着那一团翟文黎,思考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为什么我们进来的时候不说话?”
“因为,我觉得被子里比较安全,”说着,翟文黎的声音变小了,“不说话是因为……我以为不安全。”
对于这个回答,傻如贺岐已经被绕晕了,褚优抓住了其中的重点,追问:“为什么有人进来你会觉得不安全?”
翟文黎:“我以为是二楼宿管阿姨……或者是他们。”
谢铭迟:“谁?”
翟文黎声音更小了:“我不能说,不能说……”
空气中静了静,万无秋问道:“宿舍的灯在哪里?”
翟文黎说:“在二号床那边。”
谢铭迟其实是有点无语的,他哪知道二号床是哪一张?
不过大概是个下铺,应该也不是翟文黎这一张,于是他去其他三张下铺旁边看了看,果然找到了开关。
“吧嗒”一声之后,整间宿舍终于亮了起来。
谢铭迟朝翟文黎看过去,只见他还没有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反而害怕似的往里缩了缩。
他朝门口几人道:“进来,把门关上。”
随后,谢铭迟坐在了翟文黎对面的床上,盯着他:“你现在是安全的,可以把被子打开了。”
翟文黎纠结着,小声说:“那……你们做好准备。”
“希望你们不要被我吓到。”
第101章 NPC
在翟文黎掀开被子之前, 谢铭迟以为他所说的“做好心理准备”是指,他的被子里还藏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也许具有攻击性, 也许十分诡异。
但等他真的把被子放到一边, 谢铭迟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被子里除了翟文黎之外别无他物, 但是……翟文黎本人长得却不像他的声音那样和善、谨小慎微。
实际上也不是他本身相貌的原因,翟文黎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好像刚被谁揍了一顿,头发乱糟糟的,长度参差不齐, 有的地方还算长,有的地方短到贴着头皮。
不过那很明显不是翟文黎自己愿意剪成那样的, 就算是非主流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头发毁成那样,简直是可以报警的程度。
不仅如此, 翟文黎一双胳膊抱着腿,整个人蜷成一团,后背靠着墙,身上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 这就衬得他胳膊上青紫的、结痂的伤痕更加明显, 看起来比贺岐还像是受惊的鹌鹑。
和进门的七人比起来, 翟文黎更像是受到惊吓更大的那一位。
翟文黎戴着眼镜,一时间感受到这么多人的目光, 紧张得不知所措,双手一会儿要抱着腿,一会儿又要抬起来遮住自己的脸,笨拙得像四肢刚认识似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翟文黎最后只捂住了自己的脸, 人又往角落里挪了挪,有点崩溃的前兆,“我太丑了,我不该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铭迟兀自沉思一会儿,然后朝万无秋那边看了一眼,轻咳一声。
万无秋便也看了过来,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除了章老师,翟文黎是他们进入傀界以来第二个实际上接触到的池屿一中的人,章老师肯定不是守门鬼傀,因为守门鬼傀是个学生,章老师顶多是个NPC。
但翟文黎就不一样了,虽然之前那个鬼傀娃娃没有五官,但看得出来是个清瘦的男生,翟文黎正好对得上。
再加上现在他们被分到和翟文黎同一个宿舍,谢铭迟有足够的理由把翟文黎列入怀疑名单内。
只不过……傀界是守门鬼傀的地盘,但翟文黎却一直表现出害怕的情绪,谢铭迟很难把他和把控一切的守门鬼傀联系起来。
之前的傀界里,守门鬼傀就算不是明面上的掌棋者,也是像阿贡那样拥有上帝视角,在傀界中平淡生活的。翟文黎这满身的伤,不像是在傀界里混得很开的样子。
宿舍里安静了片刻,谢铭迟试探性地朝翟文黎走了两步:“那个……我们并不觉得你这样是对不起我们,可以说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翟文黎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没有回话。
但翟文黎身上的伤确实触目惊心,有些看着是陈旧的,有些看着很新,有可能就是这两天被打的。
封瑜有点看不下去,问:“你这样不需要上点药吗?你的伤看起来很重,需要处理的。”
翟文黎摇摇头:“……没有药。”
“那学校有医务室吗?”想到万无秋还有伤,谢铭迟忙问道。
“有,”翟文黎怯怯地抬了一下头,朝着西北方向指过去,“操场的看台后面就是医务室,你们如果哪里不舒服可以去。”
谢铭迟转头就说:“那我去……”
“明天再去看看吧,”万无秋的视线在翟文黎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转而说道,“现在太晚了,天已经黑了。”
谢铭迟担心道:“但你的伤……”
虽然傀界里的温度不太会导致发炎感染,但伤痕太长,一直拖着也不是事,他心里还是觉得不保险。
“没关系,只是一晚上,死不了,”万无秋揉揉他的头发,直接把人揽到怀里,“我现在把你抱起来都不是问题。要是真这么容易死,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谢铭迟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万无秋的力道直接把谢铭迟焊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时之间,谢铭迟只好作罢。
只能明天再抽时间去看看医务室的位置了。
面带笑容地看了谢铭迟一会儿,万无秋侧头,余光瞥向翟文黎:“你确定不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话语间带上了威胁的语气,翟文黎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想逃却又无所遁藏,最后几乎要被逼哭了:“求求你们别问了,他们不让我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说了会死?
现在谢铭迟心中的天平更偏向于翟文黎是NPC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先姑且当成真的,那就说明池屿一中里有一些人、或者一些别的东西把翟文黎揍了一顿,但翟文黎只能吃哑巴亏,因为他知道,但凡说出来,他就会死掉。
听起来更像是又一条规则。
但翟文黎不愿意多说,他们也只好作罢。
一想到教学楼里执行屠杀的那滩血,谢铭迟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认为这个傀界里也许会有不少非人的东西存在。
虽然之前的傀界同样离奇荒诞,但还没有到杀人的执行者变成非人类的这种情况,池屿一中算是让谢铭迟开眼了。
七人继续盘问了翟文黎一些信息——没开玩笑,真是盘问,七个人围成一圈,把小小的翟文黎围在中间,下一秒就好像要打群架的架势。
不过卷入者并没有闲情逸致来分出精力关心一个NPC,现在能越多榨出线索越好。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就大概得到了翟文黎的全部信息。
翟文黎是八班的学生,是他们隔壁班。八班和七班是兄弟班级,不少代课老师都是同一个。他是高一上学期过半时转校来的,因为八班的男生宿舍刚好满员,所以他就被单独分在了一间。
关于学生手册,他说的话和章老师完全一致——只要是在池屿一中,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还是后勤职工,无一例外全部都要遵守手册上的规则。
“我亲眼见过有人违反规则的,我还提醒他们,但是他们不听……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说着,翟文黎真的哭出了声,神经终于崩溃,小声地伏在膝头啜泣,“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没有这些规则的,一直都没有的……学校突然就多出了怪物,我们全都没法离开这里,我们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听到这儿,谢铭迟猛然一惊,抓住翟文黎肩膀的衣服,情绪有点激动:“你说学校原本不这样?那是什么样?”
翟文黎被吓到了,嗫嚅了半天,说:“就是……就是和外面的其他学校一样,大家全都很正常,有说有笑的。现在突然就很怪异,真的很奇怪,你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哦,你们也不一定能待很长时间,之前也会有交换生来的,但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就接连失踪……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一时间,宿舍的氛围变得沉重起来。
谢铭迟眼皮和心脏跳成了一样的频率——翟文黎竟然能感受到学校前后的变化,但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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