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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聪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陈晞的回答，他收回了眼神，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那种熟悉的失落感又一次爬上了心头。
他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几个小时前，他才对陈晞说什么“扯平了”，好像他与陈晞之间已经毫不相欠似的，但现在自己又口口声声地提要求，难道是又要欠债了吗？
“我不会生气。”
陈晞看着顾聪的表情，刚才还觉得顾聪看着比以前沉稳了，但这一刻自己还是能轻易猜透他的心思。
他故意没在第一时间就回答顾聪不是为了让他难堪，只是想留出时间让顾聪看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思。
顾聪又看向了陈晞，他的眼神里有忐忑和疑问，还有对未知的忧虑，他在等陈晞会说出什么样的条件。
“你尽管利用我吧。如果我身上有任何可能让你利用的地方，我会感觉很开心，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有用。”
“如果不是我身上还有这点利用价值，你也不会来找我吧，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是不是这十年间你已经忘记了我，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也不会想起来我。”
“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已经彻底地忘记了我，那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如果最终是这个结果，那我现在应该感谢我还有利用价值。”
顾聪早已经躺不了，他坐了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陈晞还没说完。
“这十年间里，我不止一次地痛恨过命运，我觉得命运对我不公，把你送到了我眼前，却又让我眼睁睁地失去你……”
说到这里，陈晞哽咽了一下。
说实话，顾聪从未见过陈晞哭过，在掉入江中的那个时刻，混乱的瞬间里，许多记忆都是错乱的。
拍在脸上的大雨，吹乱头发的江风，还有陈晞穿过碎玻璃伸向他的沾满鲜血的手，以及陈晞绝望又痛苦的眼神。
他自然也不知道在目睹自己掉入江中的时候，陈晞涕泪横流的样子。
看到陈晞强忍住的泪水的样子，听到陈晞的剖白，顾聪才猛然意识到，不只是自己，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陈晞原来也是痛苦、心力交瘁的，何况他还要掌管这么个大体量的企业。
他以为痛苦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但隔着数千公里之外，还有一个人同他一样。
他才知道，也许，自己，对于陈晞而言，是一个爱人。
也许陈晞是真的、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地、爱他的。
陈晞没有奢望顾聪能领会多少，但他还是固执地倾诉着，因为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倾诉的机会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可以体会他的心情，朋友，父母，没有人能。
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因为他们没有经历爱人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自己是爱人生与死之间唯一的链接那种的感觉。
他只能默默地舔舐着伤口，做着点点滴滴能够抚慰自己的事情。
“希聪奖学金”就是这种心态下的一个出口，他的初衷是希望和顾聪一样贫穷的学生能得到资助，安心地完成学业，至少不会因为钱的问题而受到困扰。
如果奖学金能够帮忙哪怕一位陷入贫困的同学，他就觉得自己的愧疚与悔恨似乎能减少一分，自己能离顾聪近一寸。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无望的希冀和怀念中，他开始抽烟，而且越抽越多，这是一种放纵的、成瘾的快感，哪怕能在一根烟的时间里暂时忘记了思念，那么他就有足够的动力去再拿一根。
“但是，”陈晞吸了一下鼻子，“我错了，命运对我还是真好，竟然又把你送回了我的身边……”
一行眼泪顺着陈晞挺直的鼻梁流了下来，顾聪的眼泪也开始聚集，他爬起来，跪在床上，抱住了陈晞。
陈晞也狠狠地抱住了顾聪，他们在这一刻终于坦诚相拥，他们之间不再阻隔着秘密、阴谋，而只有两个赤裸相爱的灵魂。
两个人抱着好久，天色也越来越亮了。这时，顾聪的电话突然响了，是William打来的。
陈晞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也不过早上六点而已。
顾聪接了电话，William说公司有紧急任务，需要他马上飞回英国，他准备订两张回程票，要顾聪准备一下。
顾聪看了一眼紧挨着他的陈晞回复William，他暂时不回英国了，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过了十来分钟，房间的门铃响了，顾聪刚想下床，但陈晞先一步下了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William惊讶地看着陈晞，他本来一早是想和陈晞先告个别，但门铃响了半天没人应，他以为陈晞早起出门了，所以就来和顾聪告别，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陈晞。
顾聪从陈晞的身后走了出来，虽然两个人穿戴整齐，但早晨六点半这两个看起来不算熟悉的人出现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是令人生疑。
William早就发现了陈晞对顾聪不同于别人的态度，但他并不知道陈晞与顾聪的过往。当初顾聪来到英国找到他时，他帮了不少忙，但问到来英国的原因时，顾聪只是说自己不想在国内待了，想在英国闯一闯。
现在，他虽然好奇，但面对着陈晞这个客户老板，还是极力压抑住了自己的八卦欲望。
不过，他还是要和顾聪告个别，他双手张开，动作熟练拥抱了一下顾聪，又在他耳边说了句
“Good luck”（祝你好运）。
陈晞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但习惯了肢体接触的两个人毫无知觉。
两个人分开后，William又主动和陈晞握手，感谢这次安排和送机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拖着行李箱走了。
门关上后，静谧的室内又剩下两个人，顾聪突然有点后知后觉的羞赧，他被William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和陈晞有什么似的。
但在陈晞看来却觉得顾聪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了？”
语气听上去酸酸的，但顾聪并没有听出来。
“没什么。”
陈晞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和William关系好像挺好。”
“嗯，在英国的时候，他帮了我好多忙。”
顾聪理所当然地点头。
顾聪这么一说，陈晞的脸色有点丧了，他把顾聪的话理解为，过去的这十年William在顾聪这里已经形成了无法磨灭的记忆，甚至顾聪有可能更加依赖William。
但其实顾聪并没有想这么多。
陈晞觉得现在唯一能挽回顾聪的机会就是找到顾晴的墓地，那么他就必须要去见陈德仁。
第27章 还债
陈德仁自从十年前董事会失利后被解除了董事职务，不过，他离开德政后，就自立门户，但他运气不好，刚好遇到了经济危机，听说日子并不好过。
陈德仁的公司位于繁华的市中心，当初他把公司地址选在这里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要超越德政的成绩，所以在选址，开业这些环节上都花了不少心思。
想当初开业之初一副红红火火的景象，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业务却没他想象的开展的那么顺利。
当初德政的经销商被陈德仁挖走不少，但这块市场的蛋糕却没他想象的那么好切。很快，由于德政给出的条件优厚，产品销路又好，很多经销商又回流去了德政。
新产品没打出名气，而前期的生产、营销、人员各种费用支出如流水般消费，前两年还能勉强支撑，最近这几年，产品打不开市场加上大环境不好导致整个公司入不敷出，他现在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陈晞找到他的时候，他本来是不想见的，但陈晞的一句话却让他动了心思。
“我能给你最想要的东西。”
陈德仁知道陈晞不会轻易出让利益，但他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陈晞记挂的，直到他看到了跟在陈晞背后的人。
看到顾聪的那个瞬间，陈德仁也恍惚了片刻，足足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只是叼着烟没有说话。
其实顾聪和顾晴长得并不算特别像，只是气质上都是偏乖巧那一型的，看上去就是一家人。
他怔忪了半晌后，将嘴里的烟拔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
“你怎么还活着？”
当初，陈德仁也打听过顾聪的消息，知道他掉入江中死了。
他其实一直将顾晴的死，甚至自己被赶出德政归罪在顾聪的身上，所以，再见到顾聪，他心里生出的怨气更甚于以往。
他觉得本来自己可以成功上位，但没想到顾晴却突然大出血，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顾聪这个倒霉蛋带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仍然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反观德政却在陈晞的领导下越发壮大，他心里的不甘愈发高涨。
“今天找你是想知道顾晴的墓地在哪里。”
陈晞不想让陈德仁的注意力在顾聪身上打转，于是开口问道。
“顾晴的墓地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陈德仁并不理会陈晞，他一脸不善地盯着顾聪。
“我是他弟弟，当然有权知道。”
“你当初找我还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么好听的话？”
顾聪一时语塞，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悔恨，这件事就是像是蝴蝶效应般引发了后面连续的灾难。
顾聪沉默地没接话，而陈德仁这才点燃了烟，又吐出一口烟，好整以暇地看着顾聪。
这时顾聪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William打来的，但他没有接。
不过，电话铃声刚停下就又响了起来，William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陈晞看陈德仁一时半会并没有松口的意思，于是附耳对顾聪说：“你先接电话吧。”
顾聪看了看陈晞，只好点了点头。
William之前去德政的时候收集到的资料大部分都是中文的，他现在有些内容着急需要翻译，所以才会给顾聪连打了两个电话。
顾聪走出会议室才接通电话，他边回复William的问题，他边透过玻璃窗看向会议室的两个人。会议室的百叶窗开着，所以顾聪能看到里面，只是隔音玻璃的效果非常好，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要你肯说出顾晴的墓地，那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借你五千万。”
陈晞不知道顾聪的电话会持续多久，最好速战速决，所以顾聪一走出会议室，他就直言不讳地展示了自己的筹码。
“借我？”
陈德仁哼笑了一声，“怎么？这么想当我的债主啊？”
陈晞没说话，陈德仁把剩下的烟按灭在烟缸里，看着对面的人问道：“来，说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我听听。”
“没有条件。”
“什么？”
陈德仁这回哈哈地假笑起来：“开什么玩笑，陈董事长？你会这么好心？”
他故意加重语气称呼陈晞是“陈董事长”，但陈晞根本不想理会他的想法。
“我没怀什么恶意。就像我刚才说的，没有条件的意思就是没有期限，没有利息。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签合同。”
顾聪耳边还听着William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会议室的情况。
他看到陈晞把看上去像是合同的一沓纸推向陈德仁，而陈德仁看上去并不太信任陈晞的样子，但他还是拿了过去。
陈德仁仔细地看完了合同。
“你的条件就只是知道顾晴的墓地在哪里吗？”
合同的确没什么问题，但他不太相信陈晞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
“这也算是替顾聪还他当年欠的钱。”
顾聪当年还是泊车小弟的时候，因为驾驶技术不过关，撞坏了酒店客人的豪车，需要赔一大笔钱。他没那么多钱，还是顾晴找到陈德仁替他还的钱。这也是顾聪答应帮陈德仁的原因。
当年，就在那家酒店里，陈晞与顾聪第一次见面。
“那你还挺大方的。当年我也就出了二百多万而已。”
陈德仁嘲讽道。
“剩下的就当是这十年的利息。”
“而且，”陈晞说道，“五千万我会分三期打到你的账上，你可以选择收到最后一笔钱再告诉我地址。”
“你就不怕我黑了你的钱也不告诉你吗？”
陈晞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他向前倾身，像是准备说什么悄悄话一般凑近陈德仁。
“叔叔，”这是陈晞见到陈德仁以来第一次称呼他叔叔，“你知道我有很多手段知道顾晴的墓地，但我还是先来找您，这是我对您的尊重。如果您觉得你不想受这份尊重，那么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说完，陈晞向后靠着椅背坐好，直视着陈德仁等待他的答复。
陈德仁盯着陈晞看了半天，他其实并不清楚陈晞的手段，但以德政目前的身家，自己的确没有那个硬刚的必要。如果自己不答应，那就一定是要和德政为敌了。生意场上，少个敌人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另外，他其实还真的怕陈晞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如果真是那样，其实更棘手。别到时候没吃到羊肉还惹一身腥。
十年前他没斗过陈晞，到现在心里对这个侄子还是有很大的忌惮。因为他知道陈晞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良恭俭让，内里其实更狠辣，关键时刻并不会顾忌什么亲情。
最重要的是，签了这份合同，他可以白得五千万，而这笔钱对他而言的确是甘霖般的存在，如果有了这笔钱，公司的运营就能够活起来，他才有可能生存下来。
而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下一个十年又是谁主沉浮？
想到这里，陈德仁笑了一声：“当然，这么好的买卖我怎么不接受。”
他拿出笔，在合同上签下名字，又递给陈晞，陈晞签好了后，陈德仁甚至主动伸出手要和陈晞握手。
顾聪打完电话进来时，刚好看见陈晞和陈德仁正在握手的这一幕。
“三天后，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三天后是陈晞第一笔款子的打款时间。
陈晞点点头，转身向顾聪走去。
顾聪有心说话，但陈晞揽住了他的手臂，他还是顺着陈晞的力道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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