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美景,叹道:“唉,可惜没带相机来,多漂亮啊,能拍下来就好了。”
方秀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异常清朗:
“没带相机也不要紧,我会用心记住。记住这里的景色,也记住你这眉、你这眼、你这笑容。用眼睛认真的看,好好的记在脑中,等有一天科技足够发达了,就可以把这段记忆提取出来……”
言语中浓浓的情意,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来。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女生回头发愣的瞬间。
——还是像极了何荷允!
仅仅10秒而已,没有上文,也没有下文。司一冉说过的,能被提取出来的记忆,必定是深刻且重要的。
看着屏幕上那张酷似何荷允的脸。古芝蓝就忽然明白了,明白了那两人之间莫名的隔阂的根源。
何荷允长得很像方秀深深刻在脑中的人!哪怕已经在意识表层忘记了,这个人依然无形中横陈在她们两人之间。
如果方秀只是透过何荷允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古芝蓝觉得,就像本来就乱糟糟的题目被添加了意外的条件,从难解变成了无解。
要怎么解?会有什么影响?
如实给方秀看,让她自己处理?还是编个借口说实验失败瞒过去?还是说,让司一冉修改视频,把这个女生的样子改一下?
反正人的记忆总是不准确的,参照物而已,虚构一小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视频文件的生成时间是前天的凌晨,可直到今天才连汇报一起发过来。
这种让人震惊的消息,怎么可能悄无声息静置两天?古芝蓝马上就能猜到,司一冉那家伙肯定是第一时间给何荷允看过了!
也没什么根据,她就是直觉司一冉会这么做。
明明是根据方秀的意思,瞒着何荷允进行的。这家伙倒好,竟敢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张泄露给何荷允!
拎不清先后主次的笨蛋!
想到这里,古芝蓝丢下工作直接往医院去——反正也快到下班时间了。
一路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停好车,穿过住院部的小花园,远远就看到何荷允和司一冉正在走廊的那头聊着些什么。
古芝蓝疾步向她们,高跟鞋敲出的声响撞向走廊的顶棚,随即又被穿堂风吹散。听到脚步声,那两人早就停下对话,都看着她。
古芝蓝的目光在这两个人间移动了两趟,显然司一冉心虚了。于是她指着司一冉的鼻子高声问何荷允:
“这个笨蛋发给你看过了?!”
何荷允很爽快就承认了。
果然!
“你现在明白了?”古芝蓝也不绕弯了
“明白什么?”
“她本人知道吗?”
“有关系?”
全是用问句回答问句,火药味迅速拉升。
“你……!”
笨蛋拎不清而已,古芝蓝拎得清,先解决一个再解决另一个。
古芝蓝收住话,转而去瞪杵在旁边的司一冉。
这眼神,简直跟在美国那晚让她去外面回避时一模一样。
“呃……抱歉,我得去方便一下……”司一冉找了个借口走开。但她没有走太远,一边走还一边担心地回头好几次。
看司一冉绕到了旁边花坛稍远的地方,古芝蓝才回到刚刚的谈话上来,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视频你给方秀看了吗?”
“还没。”
“这是她的记忆,虽然与你有关,但不该由你来决定。”
“嗯……一冉怕自己搞错了,让我帮忙检查算法。”
“错了吗?”
“找不出问题。”
那就是没错了。
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古芝蓝又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看着的并不是你,而是跟你很像的另一个人?”
何荷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过。”
“如果是这样,你能接受吗?”
思考了良久,何荷允才说:“也许不能。”
“如果哪天,她想起了回忆里重要的人是谁……你会痛苦,她也会因为把你当成替代品而痛苦。与其冒这个风险……”
何荷允打断她,仿佛怕听到后面的分析。
“你怎么变得像一冉那样怕风险了?”
“即使那些记忆就此保持现状,你能忽略它们带来的影响吗?只要跟你们相处的时间稍长,连我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你们之间有种说不清的隔阂……”
“这跟你没关系吧?”何荷允第二次打断她的话,别开脸去。
“没关系?!你竟然说出这种话?!”古芝蓝突然怒从心起,“没有我资助项目方秀早就被解剖了!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到头来我给自己救了个情敌!……
不过那个算了,都过去了……
既然她活了过来,我也希望她在这个时代过得快乐过得明白!对于你,而对于你……”
停顿间眉头紧锁。
“对于你,一个我花了十三年去向往的人,好不容易才放下,终于可以衷心祝福你和她。又怎么可以对你们的隔阂视而不见?!”
“我不忍心看到方秀明明在应该快乐的时候,仍然寂寞地想着丢失的记忆。也不忍心看到你为了守着她,变得犹豫畏缩,守在家门前不再闯荡世界……”
……
古芝蓝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了,她眼圈都全红了。既然对方都说跟她没关系了,她可不想在此刻落泪,还不如转身快步离开!
走廊上迎着风一吹,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本来从初中起就决定改掉爱哭的毛病的,最近却一而再三地故态复萌。真讨厌!
躲在远处张望的人匆匆绕过花坛跑过来,面带关切。看着那欲言又止的笨拙样,连骂她的心情都没有了。
明明人就在跟前,古芝蓝硬是假装没看到似的,擦身而过。
——又被她看到哭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真的好难写(捂脸),毕竟感情复杂起来就很……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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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有没有提过,方秀记忆里那段话是这两篇文的最初灵感?现实里是真的有人说过(没这么煽情就是了)
第42章 小花招
外面的天气正如那段视频里的一般晴朗,路旁的树叶跟随清风摇曳,古芝蓝抹掉眼泪,一脚油门就离开了医院。
小时候,古芝蓝很爱哭,对于她这种众星捧月的小孩来说,眼泪简直是利器。有什么不顺心也好,受到什么委屈也好,甚至哪怕只一些很小很无聊的原因,只要鼻子一酸落下眼泪,就能得到大把的宠爱和迁就。
只是到了初中之后,她不屑于这种软弱的表现,变得极少在人前落泪。
成年人的世界里,眼泪更显无用。
然而没想到,都长大那么多年了,这种因为小破事落泪的坏习性仍时不时冒出来——特别是在跟何荷允有关的事情上。
这个时段路上车不少,心里烦闷的时候这样的路况就很烦人。古芝蓝打算离开市区,开到近郊的海边去兜个风。
快到市内高速路时,才发现后面有辆摩托车尾随。白色的车,白色的头盔,浅灰色的外套,看着就像司一冉。再仔细看看,分明就是。
——从医院追出来的吗?
能跟得上也是不容易,要知道上回才拐两个弯她就跟丢了。
她稍稍放慢了点速度,却没见那小摩托有追上来的意思。就连停在红灯前时,也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等灯。
瞥一眼电话,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信息,一直安安静静的。
就很纳闷——她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又不敢说?还是有别的事情?刚刚在医院可是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上了市内高速路,直到近郊的临海盘山路,司一冉就那么跟了一路,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的距离。其实只要加大油门就能轻易把她甩掉,但古芝蓝没有,她就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搞哪样。
临海的盘山路并不算宽,弯道很多,景色优美,是热爱飙车的人们的首选路段。
但对于驾驶苦手来说,就不那么愉快了,后视镜里的小摩托车过弯道的技术差得要死。特别是转弯又跟大车错车的时候,被挤在边上不敢减速又不敢加速,看着都觉得危险。
然后古芝蓝明白了:司一冉是怕她心情不好飙车有危险。
书呆子的脑子转不过来那么多弯来,她以为她还喜欢她,所以才这样。
——死脑筋。
再说了,这样被动地跟着能顶什么事?有什么意义?好歹追上来把车截停,不是么?
显然司一冉并没有那个魄力,纵使古芝蓝把车速一降再降,她也只是跟在后头。
几公里后,古芝蓝不耐烦了,在一个开阔的路段来了个急刹车。
当然,她还耍了点小花招,急刹时把方向盘一打,制造了一个吓人的效果:让车头蹭着路肩旁的防护栏刮了好一段才停下,远远看去就像撞上一般。
以她的驾驶技巧,这种伪装绰绰有余——就是过后要花点钱补补漆而已。
尾随的司一冉当然被骗过去了,连忙跟着急刹车。可她刹不住,从旁边直冲到前头30米才停下来——也给她留了足够的制动空间,前面的路段也很开阔,并且没有别的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了,路面上留下三道急刹车的轮胎痕迹。
司一冉丢下车,拔腿就往回跑,边跑边摘头盔。顾不上拨一拨额前被冷汗打湿的头发,冲过来劈头就喊:
“你没事吧?!”
向来以冷静著称的操作员,居然慌张了。
——看吧,被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古芝蓝施施然从车上下来,走到护栏边的安全区,弹出车尾的自动警示标识,还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她去报保险。
司一冉惊魂未定,抱着头盔亦步亦趋:“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这个位置的护栏正对着海面,海风掠过波涛吹上来,如同《卡农》的旋律一般阵阵盘旋上升。
古芝蓝没回她的话,却反问了一句:
“她叫你来的?”
“啥?”司一冉才反应过来是指何荷允,“哦,不是。”
她知道她在偷看她眼角,看还有没有哭的痕迹。其实早就了无痕迹了,古芝蓝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斜眼看着对方说:
“你跟着我,不就是怕发生这样的事而已。”
也许司一冉并不算太笨,听了这话,回头再观察一遍“事故”现场:连安全气囊都没有弹出。
“你是故意的?!”
倒是发现得挺快。
“这样很危险!”
“很准确,没有失误。”古芝蓝语气淡淡的。
“你就不怕我刹不住追尾或飞出去?刚才的车速是90!”司一冉的语气不淡。
“你也不会失误。”
还有余力看车速更不可能失误。
几只海鸟乘风飞翔,明媚的阳光把它们的影子打在水面上。司一冉迎风踏前一步,把头盔重重磕上护栏,发出“嗵!”一声闷响。
“古小姐,如果你想看风景,请打电话,我随时奉陪!”
这愠怒的语气!连称呼都变了,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
纵使周遭海风猎猎,那一刻,古芝蓝宛若听到了水滴入水的清冽声响!
如同平稳似镜的水面终于起了波澜。
如同纹丝不动的水流终于被扰乱。
如同实验室里专注的双眼终于被分了神。
——二十几年来从不得罪人的司一冉,终于流露了生气的情绪!
古芝蓝本应感到抱歉的,确实很危险。
然而费解的是,她此刻竟然有点胜利的小喜悦!
这点不合时宜的小喜悦,抵消掉了故意制造事故的那一点点歉意,连刚刚在医院的不快都被冲散在海风里。
···
“喂,两位!”
有辆小卡车路过停下来,那司机放下车窗往这边喊:“撞了?有没有受伤?要帮忙吗?”
被这么一打岔,司一冉瞬间自动收起了怒气,连忙小跑过去解释:“哦,不必了,我们已经报了救援。过一会儿就来……”
“这是什么情况?”
司一冉简单解释了一番,再次说明没什么问题不需要帮助。
“……那,那边那位小姐没事吧?”
“哦,她,稍稍有点吓到了而已,缓一下就没事了。”
昂贵惹眼的跑车,漂亮的车主,司一冉可不敢随便接受陌生人的帮助。
送走那位好心的司机,司一冉缓缓走回来。
这回,她把头盔轻轻放到护栏上。扶着头盔看海面闪烁的阳光,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否还在生气。
过了一阵,古芝蓝抬手散开盘在脑后的头发,长发迎着海风舒展开来,倒是觉得一阵轻松。
“我不喜欢她了。”
这话成功把司一冉吓了一跳。
“为什么?”
“她笨!”面无表情说出最简短的理由。
“咦?她不笨啊。”
“就是笨!”
“哦。”
聪明有许多种,笨也有许多种,就像有的风急有的风缓,有的风凉有的风暖,但你无法说清,从哪里开始是这阵风,又从哪里开始是那阵风。
没有再刨根问底,也没有别的对话,就这样并肩看着眼前宽阔的海和天空。发梢、领口、衣角随风飘动,一下一下,或快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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