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快来我店里看看!”
“什么东西又坏了吗?”
“东西都好着呢,是人!哎,你有安荷的照片吧?”
“人干嘛了?”
“先让我看看照片,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老赵掏出手机,很快就找出了她要的照片递了过去。吴姐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有点老花,放大些拿远了再仔细瞧——果然很像!没记错!
“天哪!笑起来一个模子出来的!”吴姐感叹,“我店里来了个客人,跟安荷长得好像!”
安荷都死了有三十年了。
“能有多像。我正在给安荷准备今年的东西呢。”老赵慢悠悠地端详了手机里的照片一眼,然后才收起来,把折好的元宝放进一个大袋子里。
“真的好像,一瞬间我都以为安荷回来了!你还记得她当年把女儿寄养了吗?快过来瞧瞧。”
被这么一提醒,老赵刷地就站了起来,连撞倒了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纸钱都顾不上扶,急急跟着吴姐下楼出去了。
店里的两个年轻人正在吃着农家小炒,老赵隔着玻璃看进去,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两个年轻女人,一个长得像故人就算了!而另一个,也很像另一个故人!虽说人有相似还算常见,但两个人都相似可不常见!
恍惚间,简直像时光又回到了大学时期。而眼前的,就是他们班上那对形影不离的女同学。
···
三十,不,三十多年前,老赵才二十岁,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虽然那时候同学们就已经叫他“老赵”。
老赵喜欢班上的一个女同学,白白净净的,名字叫安荷。他胆小不敢贸然展开追求,只敢循序渐进地想着先混成好朋友再说——反正年轻嘛,有的是时间。
安荷很聪明,唯独对情情爱爱特别迟钝,老赵的明示暗示示好她一律没感知到。
而安荷身边总有个好朋友,是同专业的隔壁班的女生,名字叫方秀。这两个人总是在一起,有时是在校道上,有时是在食堂,有时是自修,有时是社团活动。方秀常常翘掉自己班上的课,跑到他们班来听课,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她是他们班的。不过也没差,两个班的课程是一样的,只是有些课老师不同时间错开而已。
方秀是个很活跃的女生,话剧社登山社运动会都能见到她的身影,连游戏都打得很好,让老赵在安荷面前毫无表现机会。方秀就只有学习成绩不太好,为此安荷总是像个好学生一样拉着她去自修。当然,安荷确实是学霸,特别是在高数之类的科目上,连老师都会称赞。
起初方秀的存在让老赵很是烦恼,因为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邀请安荷时,她都会带上方秀。无论是聚餐、看话剧、社团活动还是打游戏。反正安荷从来只当他是玩得近的朋友,理所当然地带着方秀应约。
后来一起玩的次数多了,老赵也和两人都熟了,三人成了要好的朋友。连买个电影票都会自动自觉买三张;老赵和方秀打游戏时,安荷其实不爱打,就给他们买了吃的喝的在一旁指手画脚。那时的游戏还是在电脑上打的呢。那些没心没肺肆意开心的学生时光,现在想来都还是快乐的。
渐渐地,连老赵自己都搞不清这两个女生他更喜欢谁多一点。但这对安荷和方秀都没有影响,因为那两个人对他都没有朋友以外的意思。
那时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个女生密切到这种程度,超越朋友以上大概只是时间的问题。为此老赵也失落过,不过,如果是败给方秀的话,他也甘心,毕竟都是好朋友。
可事情却没按大家猜测的那样发展。
毕业后,安荷保送读研,老赵和方秀则离开校园工作去了。初入职场的人总得没日没夜投入到工作中去,三人依然在同一个城市,只是环境的变动让他们见面的频次少了很多。
然而研一都还没过完,安荷却怀孕了!简直叫人震惊,要知道她甚至连她有男朋友了都没跟他俩提过!知道消息的那天,老赵陪方秀在酒吧坐到凌晨三点,期间方秀一言不发,只捧着酒杯发呆。酒吧打烊时,老赵前后灌了三大杯苦啤酒,而方秀那杯还剩下三分之一。
听说对方是在学术交流活动时认识的人,也没认识多久。据说是个研究中亚历史的男人,坚持不用智能手机,还会写诗。在老赵听起来,就是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而已。但安荷觉得他很有趣,她觉得自己该体验恋爱了。老赵不清楚,他本以为,安荷就算恋爱,对象也应该是方秀才对。
大概安荷对方秀,跟方秀对她是不一样的。
安荷还在考虑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居然还要考虑!
方秀一气之下辞了工作加入了登山队。她大学时就爱玩户外活动,这一下子就去了爬喜马拉雅山,直接从大家面前消失了。
方秀走后,安荷显而易见消沉了些,但旁人关心她,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大概过了一两个月,方秀人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列在山难失踪名单上的名字。
消息传来那天,安荷从白天一直哭到晚上。老赵去看她,顺便也见到了那个会写诗的男人。长相还可以,于是老赵更看他不顺眼了。
“别担心,搜救人员还在努力呢。迟些就有好消息了。”老赵这样无力地安慰安荷,“方秀只有她外婆一个家人,老人家行动不便。我明天就请假,买机票过去西藏等消息。”
至于那个“男朋友”,会说更好听的安慰话语,但安荷也没有听进去。无论好不好听,都没有实际意义。
谁知道好消息还没传来,那个会写诗的男人就忽然消失了!没说原因也没说再见,人不出现,电话不接。找去对方的院校,说是已经出国读博了。一个号称不用智能手机的人,没有社交账号,如果他不接你电话,要找人可是麻烦许多。
安荷得知他出国读博后,却突然偃旗息鼓不再找他了。短短十天内,两个人从她的生活里不辞而别。
老赵不放心,又赶回来看安荷。这回安荷却没在哭,只是仍不停地浏览关于方秀的搜救信息。学霸就是学霸,明明消沉得很,还自己写了个程序自动抓取相关消息。
一个月后,搜救停止了,方秀的名字永远留在了失踪名单上。这回安荷又哭了一天一夜,哭完愣愣地发了两天呆。
然后她跟老赵说,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老赵完全不能理解安荷做这个决定的理由。她的理由,仅是因为方秀登山前给她留言的半句话:“……那样的话,我会像你一样,给这个孩子同样的爱。”
安荷说:“这是承载了两个人的爱的孩子,我要把ta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一点都没提孩子的生父。
然后安荷就休学回了老家。老赵看她精神状态实在不好,向公司请了停薪留职的长假跟过去。
那时吴姐家和安荷家还是邻居,吴姐也才二十出头,大家都叫她小妹。村镇地方都是独栋房子,老赵就租了他们家放租的一个小房间,好照应隔壁的安荷。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老赵是孩子的爸爸,纷纷猜测这里头有什么痴怨情仇。后来知道不是,又替他不值。老赵才不理会这些,他来了才知道,原来安荷家里只有她和她妈妈两个人,她妈妈的身体也不太好,不足以照顾孕期的女儿。至于安荷的爸爸,在她还小的时候就死了,据说也是死于山难,据说还会写诗。
总之老赵一直不放心安荷,就一直待在那里,平时接点外包的散单,也能维持生活。当然,作为多年邻居的吴姐一家也帮了不少忙。
作者有话说:
我又回来写一点点番外了,当然是为了开新坑预热~
预计番外不多,该写的正文写得差不多啦。
ps.挖了个小新坑,拖拖拉拉基本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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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的完结评论,懒惰如我就不逐一回复了!
再次感谢!
第66章 番外·外传(中)
几个月后,安荷生下一个女孩,母女平安。
老赵鼓起勇气向安荷求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结婚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俩,当个合格的丈夫和爸爸,连其他人的份……连方秀的份。”
但安荷拒绝了他,前后总共三次,都拒绝了。
她让老赵回去城里,过自己该过的生活,不要蹉跎在这种小村镇里。但老赵不肯,还租了个铺面开起了小卖部,一副要在此长期生活的样子。外包散单的报酬在大城市里不够看,但在这里开小卖部还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还能再开个网店卖当地土特产,老赵一点都不觉得生活会受地点影响。
然而他知道,安荷陷进了抑郁症的泥潭里。也许还是躁郁双相,因为她有时情绪高昂,有时又低落消沉,晨重夜轻,睡眠紊乱。
房间里随处可见婴儿用品和写满数学公式的纸片。老赵问安荷这是什么。安荷说没什么,睡不着时玩玩“四色猜想”打发时间。好吧,四色猜想——世界近代三大数学难题之一。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安荷的病情反反复复丝毫不见好转。那时这个镇子没有现在繁华,市区也没有像样的心理医生,大部分药都是老赵找人寄过来的。然而一旦有点好转,安荷又会自己偷偷停药。
孩子一岁多时,安荷带着孩子离开了好一段时间,也没说去哪去干嘛。回来时独自一人,她平静地告诉老赵,她已经给孩子找了个很好的寄养家庭。
“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养育她。婴幼儿时期很重要,我要给她创造更好的环境。”
老赵急了,他断没想到安荷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丢在外面自己回来!这很难不让人往坏的方向联想。安荷却很冷静地拿出证据,证明她真的是给孩子找了个好家庭,甚至还给孩子取了个新名字。
但她没让老赵知道新名字和具体去向,她不许老赵去找。
两天后,老赵就明白原因了——因为安荷自杀了。刚好是搜救队宣布停止搜救的同一个日期,也就是方秀的忌日。她只留下一句话:想好好睡一觉,做个美丽的梦。
就这样,老赵的两个好朋友都没了,都永远从他生活里消失了。连同那个孩子,也消失了。
···
剔除处理感情问题很笨拙这点,安荷确实是个聪明人,她不想让人查到的事,会把线索都抹干净。老赵找了三年,连孩子的生父都找到了,却也没找到孩子的下落,最后作罢。
有时他会怀疑那孩子已经不在世上了。然而想想又不合理,如果安荷要带孩子走,没必要大费周章做一场假象给他看。
作罢后,老赵回到原本的大城市,回到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工作、生活,再过几年结婚生子。期间他还照顾了方秀的外婆几年,老人走后也都是他打点的。
婚姻持续了十年,又离了婚,孩子跟前妻,之后他没有再结婚。
当年开的小卖部还开着,反正雇两个人看店就能营业,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还发展成了现在的小超市。
三十年一晃而过,世事变迁,人都老了。唯一不变的是他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这里,给安荷扫扫墓。还会带上方秀的照片,也算是三个人聚会了。
···
老赵靠在门外的栅栏上抽烟,低头沉浸在回忆里,抬头思索用什么方法跟那两个年轻人搭话才不会显得奇怪。
吴姐也趁机抽一根,她不认识方秀,拿过老赵手机里的老照片对比看了看。是很像,但也不是很像,头发长了不少,也比照片里的人文弱点。
再说,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照片了。
另外那个跟安荷像是像,但肤色深一些,体型也健美些。好吧,假设她是安荷的女儿,那像极方秀的又怎么解释?方秀可没有女儿。
巧合?
反正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来,吴姐就说,有什么好纠结的,你一老头搭讪年轻女孩怕叫人笑话,我这老年妇女给你搭讪去。
正说着店里的小工出来,说那两位客人问吴居士是不是在这里。
吴姐掐灭了烟跟老赵说:“你在这儿等着。”
吴居士是吴姐的姐姐,平常住在市区,但每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在山里的道观里修道,生活悠哉得很。
而这两位客人,应该是跟姐姐约好的,怪不得一条街都是饭馆,偏选择她家的。
“我姐平常不住这里,她今天应该在道观。”
“噢,没关系。跟她约的是明天,我们来早了。”像安荷的女生笑起来很是好看,就跟安荷以前一样。
“两位过来玩的?除了道观,还去徒步道、攀岩或者水库那边不?“
“噢,我们就去山上的道观。”那女生又看了看手机,“吴居士说让我们明早直接上去找她。”
“开车不远,半小时就到。就是得步行一段山路,走得快半小时,慢的话个把小时。”
也不知道姐姐约她们是干啥,不过亲姐姐嘛,这很好打听。像吴姐这种饭馆老板,每周接待那么多往来游客,当然知道问事情要找时机。所以她也不着急,只是说好饭店老板该说的话。
吃完饭天也快黑了,两位客人自然要找住宿的地方。既然都要等吴居士了,当然也是住他们家的民宿了。
登记身份证时,吴姐借机看了那两个人的名字:何荷允、方秀。
方秀!连名字都一模一样,真的是活见鬼了?!
···
第二天一早,何荷允和方秀吃过早餐,就开车前往道观。老板娘说步行上山快的话也要半小时,何荷允不想把路程拉得太快,就慢慢走,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方秀知道何荷允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前一步牵她手:“我们去见她咯。”
“嗯。”
“感觉有点……奇怪。”
方秀轻笑着说着,何荷允捏了捏她指尖:
“我也是。”
“可能安荷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人相视一笑,踏进道观大门。
找到这里来,何荷允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三十多年前的资料不好找,她手上的线索就只有名字和大概的长相,连当年的所谓收养文件也只是私人协议。
后来终于被她联系上这位吴居士,曾经与安荷是邻居,还是中学同学。得以了解一些情况。
道观里很清净,几乎没有人。等了大约五分钟吴居士就出来了。挺和蔼的一位阿姨,比她的妹妹吴姐要高瘦一些,毕竟居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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