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看去,那光芒竟不是玉瓶发出的,而是其中所盛着的液体发出的。
“苍澜甘露,这是今早新采的?”许栢舟问道。
苍劫看着许栢舟,而后点了点头。
苍澜教之所以这么多年能在仙门立足,除了苍蕊仙子的名气之外,还有一个,便是这苍澜甘露。
所有人都知道,在苍澜教的领地中有一天然灵树,此树灵力充沛不可多得,其上所结露水更是清澈甘甜,得名苍澜甘露。
常年饮用这个甘露,不仅对身体有好处,还能增强修为,所以很多其他门派的弟子会花费灵石仙丹等交易钱财来换取苍澜甘露。
而甘露难得,每日清晨弟子们前去采摘也只能得几瓶,分给掌门长老之后余下的弟子都不够分,所以更是千金难求。
那日苍蕊仙子前往玄境试炼的时候带了一瓶,就是给了许栢舟的那瓶,也只有面前这小小一瓶罢了,更何况是苍劫。
【一瓶师姐叫我给你的,一瓶是我的。】
苍劫点了点头,而后看到许栢舟疑惑的目光,继续写道。
【苍澜弟子,每月一瓶。】
许栢舟点了点头,而后又觉得不对劲。
“听传话的弟子说,你这些日子每天都来,又不让弟子们通报于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养好伤出来?”
许栢舟看得出来,这两瓶定是今早新采的甘露,他知道,只有当日的甘露才能有如此质地,饮下后效果也最好。
【我,每日都来,每日都带。】
许栢舟惊讶地看着苍劫。
他听传话的弟子说他这几日天天来借书,本以为他应是借宿在了山脚下,可没想到,这么远的路程他竟日日往返。
看到许栢舟的表情,苍劫以为他是对这甘露的来源感到质疑,连忙解释道。
【我同师兄弟们借的,你若不在,我便再还回去。】
甘露难求,即使是一小瓶也十分金贵,自己养伤这几日,苍劫竟每日都说服其他人借给他一瓶甘露,而后带着这甘露在山门前等着自己。
“替我谢谢苍蕊仙子,也谢谢你。”许栢舟说道。
苍蕊仙子应是感谢许栢舟在玄境中出手相助之举,而苍劫便只是情谊了。
许栢舟不知如何回报苍劫的这份情谊,想了许久也只有一声轻飘飘的,谢谢你。
苍劫却显得十分高兴,他将那玉瓶又向许栢舟推了推。
【喝,伤好得快。】
许栢舟点了点头,当着苍劫的面将那甘露一饮而尽。
苍劫那面具下的脸似乎笑了笑,而后他写道。
【下月,我再来送。】
许栢舟脸色却沉了沉,道:“下个月,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去哪?】
许栢舟看向窗外的雪,道:“极北之地,师尊叫我去那里养身体。”
苍劫点了点头。
【我去那里找你。】
许栢舟笑了笑。
极北之地更为遥远,且那里十分凶险,若是没有一定的修为,贸然前往是真的会死人的。
许栢舟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了,那里很危险。”
闻言,苍劫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没有说话。
到现在如果许栢舟还觉得苍劫真的是来借书的,那便太没有眼力了。
借书是假,看望自己是真。
只不过苍劫虽然长了个大个子,可心境单纯,这便是他能想到的既不打扰自己,又体面的方式了。
“可是这本书暂时还没有抄录本,这样吧,我这几日将这书抄录下来,好了之后叫人送到苍澜教。”许栢舟道。
虽然知道苍劫的本意并不是要借这本书,可是许栢舟不介意配合他将这出戏演完。
苍劫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抄书,累。】
“是吗?可是你都点名要这本了,我当然要赶紧抄录下来喽。”许栢舟笑道。
苍劫思付片刻,而后拿起笔继续写道。
【我抄。】
“你抄?那我做什么?”许栢舟道。
【你,休息。】
许栢舟看着苍劫,笑了出来。
“你教内没有事情要做吗?天天待在我这你大师姐不找你?”
【无事,有其他师弟。】
此时,远在苍澜教的某位师弟手中握着扫帚打了个喷嚏。
“阿欠!”
紫衣少年揉了揉鼻子,看着满院的积雪道:“苍劫师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67章 养伤
许栢舟坐在苍劫的对面, 看着面前聚精会神抄写古籍的苍劫那被面具覆盖着的脸。
那日之后苍劫竟真的留在了天极山,在藏书阁每日抄写书籍。许栢舟安排了一间临近自己房间的客房给苍劫暂住。
苍劫暂住的房间离许栢舟的院子很近,而且许栢舟特意交代过, 苍劫是自己的朋友, 是天极山的客人,所以可以自由出入自己的院子, 院中当工的素衣弟子们也对苍劫礼貌有加。
天极山在整个大陆的北边, 离北境相近, 而地势也更高一些, 所以比苍澜教所在的地方要寒冷很多。
这几天临近新年, 雪更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 几乎每天夜里都会飘起雪花。
天极山每日都有不同的素衣弟子当值,更有管理这些琐事的相对应的部门, 所以清扫庭院等一些杂活都是有人干的,不需要许栢舟操心。
但是自从苍劫来了之后, 每天早上, 许栢舟都会看到苍劫在自己的庭院中清扫积雪的身影。
苍劫甚至起的比当值的素衣弟子还要早,他穿着一身单衣站在院中的白雪上, 学着之前看到的那些素衣弟子的样子将庭院中间过道上的积雪扫开,清理得干干净净。
苍劫似乎一直在南方生活,只是他第一次见到北方的冬天,也是第一次看到雪。他一边清扫积雪, 一边看着清晨飘下的点点雪花,眼中有些好奇和惊喜。
见许栢舟从屋中走了出来,苍劫将手上的扫把放到一边,走到许栢舟的面前。
许栢舟为苍劫拿了一个厚实一些的披风,因为苍劫身量较高, 许栢舟的那些都不在合适,这件是他特地找人为苍劫量身定制的,很合苍劫的身材。
许栢舟看着苍劫披上了那件披风,满意地点了点头。
“衣服还是要合尺寸穿着才好看。”
苍劫身材修长,穿上这件披风之后更是平添了一丝的沉稳肃穆,显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了。
“你这么早来我院子扫雪做什么,扫雪又不急这一时半刻,再过一阵这院中的素衣弟子就上值了。”许栢舟说道。
苍劫拿起许栢舟的手,在手心中写到。
【雪。】
“嗯,是雪啊。”许栢舟道。
苍劫想了想,又写到。
【滑,你会摔倒。】
许栢舟哑然失笑。
“我又不是小孩子,下一点雪而已,而且我又没有那么脆弱。”
苍劫闻言继续写到。
【担心。】
“好好好,我小心一点就是了。”
许栢舟说罢,便看向了苍劫握住自己的手。
许栢舟起初只是发现苍劫的手被冻得冰凉,他看向那双比自己的手要大上几分的手掌,那分明的骨节上都染了一丝的红色。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许栢舟这才发现,在袖口处那露出的一小节小臂上,露出了一片如同腐蚀或是火烧之后留下的疤痕。
似乎是发现了许栢舟正看着那些疤痕,苍劫当即放开许栢舟的手,将自己的手臂放进斗篷里,向下拉了拉袖口,似乎是不想让许栢舟看到那些疤痕。
许栢舟意识到苍劫不愿提起这些疤,虽然感到好奇却也没有问些什么,说道:“外面太冷了,你的手都被冻得冰凉,先进屋里暖一暖吧。”
二人走进了许栢舟的卧房,许栢舟为苍劫倒了一杯热茶暖身体。
苍劫双手捧着那杯茶一口喝了下去,暖意顺着喉咙慢慢滑下,最后停留在胃中,通过血液的循环将那份温暖带到全身,苍劫瞬间便感觉好了许多。
“你初入北境,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若是这么冻下去迟早要生病,天太冷的时候就不要这么早出来,还站在院中那么久了。”许栢舟抿了一口杯中的茶,继续说道:“而且茶不是那么喝的,你一口便灌进去,不烫吗?”
苍劫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看许栢舟小口小口抿着茶水的样子。
因为许栢舟身体十分畏寒,所以许栢舟的屋子很暖,甚至有一些热,再加上清晨屋外的阳关经过雪地的反射照进屋中,便衬得许栢舟此时的面色很好。
许栢舟过去在苍劫的眼中一只是苍白的,没有血色的,此时他漆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刚刚睡醒的眼眸中还有一丝朦胧的水汽,脸颊因为热气的蒸腾显得红扑扑的,嘴唇也是殷红的。
那殷红的嘴唇在杯口轻轻地抿了一下,那细长洁白的脖颈上秀气的喉结微动,将那口茶咽了下去。
苍劫突然觉得有些热,将身上的披风褪了下去。
许栢舟嘴唇的颜色,好像比师姐涂过口脂的嘴还要红,苍劫想道。
没过多久,素衣弟子便送来了今早的吃食。
修仙之人虽有辟谷只说,但许栢舟这段时间修养身体,季言还是吩咐了小厨房每日为他煮上一些养生的粥食服用。
许栢舟过去在人间习惯了一日三餐,吃得也舒服。
而这几日苍劫在,许栢舟便吩咐小厨房多为苍劫做一份吃食,两人在许栢舟的房间用过早膳,便起身前往藏书阁。
“苍劫,这个字,写错了。”许栢舟提醒道。
苍劫闻言顿了顿,而后仔细地核对着书上的字,还有自己抄下的字。
其实许栢舟早就感觉出来了,苍劫每次同自己写字对话的时候,用的字都是一些常用的字,而且十分简洁,许栢舟之前便想,苍劫是不是不太会识字啊。
不过之前许栢舟觉得自己贸然那么问似乎有些失礼,而这段时间二人每日在一起相处,彼此都已经十分熟络了,许栢舟想着自己问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出言问道。
“苍劫,你这不是不认识这个字。”
苍劫闻言并没有什么掩盖,而是坦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另拿了一张纸写到。
【师姐没教。】
许栢舟被苍劫委屈中又带着一丝无辜的样子逗笑了。
按理说苍劫这么大个子,这两个词在他的身上应该永远不会出现,但许栢舟此时却觉得这两个词放在苍劫的身上是这么的合适,甚至有一丝的可爱。
在苍劫的解释下许栢舟知道,原来苍劫是大概十年前进入苍澜教的。
而他本人对他走进苍澜教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自己一醒来就浑身血污地躺在一片荒地上,而后他被一头异兽袭击,危机之下,是在这里捉捕异兽的苍澜教弟子救了自己,将自己带回了苍澜教。
当时苍劫的状态十分差,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身上到处都是腐烂溃疡,几乎就快要死了。是苍澜教的教主命人用苍澜甘露为苍劫擦拭身体,苍澜教的师兄弟们轮流照顾苍劫,这才让他活了过来。
但是苍劫对自己的过往一概不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甚至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清楚。
自然,也不识字。
许栢舟闻言走到了苍劫的身边,他拿出一张纸,看了看书上的字,而后说道:“我来教你。”
许栢舟握住苍劫拿着笔的手,俯身在那张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许栢舟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传进苍劫的手上,因为俯身的动作而垂下的发丝拂过苍劫的脸颊。
苍劫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乎有一丝的熟悉,但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过。
他的记忆从十年前开始,他也几乎从来没有出过苍澜教。
苍劫的人生短暂而又单调,似乎每天只有那几件事情,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苍澜教中弟子们的水平参差不齐,也有很多乡下来的师弟,不识字的也有很多。
而教中苍蕊师姐识字最多,还会作诗,便每日将不识字的弟子们聚到一起,教大家一些简单的字,一些简单的诗词。
苍劫不会说话,他只有学会了写字,才能够让别人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所以学得最为刻苦。
可是那也就只是跟着师姐和其他师兄弟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断的练习。
从来没有人像许栢舟这样,握住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自己写字。
那自己的这份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呢?
苍劫苦思冥想也没有答案,这段熟悉的记忆似乎并不属于他。
写好了一个字,许栢舟松开了苍劫的手说道:“怎么样?你就是这里写错了,你看,这里是一个横折,不是横竖。”许栢舟一边比划着,一边同苍劫说道。
苍劫点了点头,然后在纸上又自己写了一遍。而在写到那个“横折”的时候,苍劫顿了顿,而后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横。
“不对,又写错了!”许栢舟连忙制止道:“横折,折下来。”
苍劫思索片刻,而后提起笔,划了一个竖。
许栢舟摇了摇头。
这个字确实复杂,就算是识字的人有时候可能也会写错,就像是有些人会倒下笔,有些人会不小心吧“武”字加上一“撇”一样。
许栢舟再次握住苍劫的手,耐心地带他在纸上又写了一遍。
而苍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有些僵硬,许栢舟轻轻一带,那笔便向旁一划,在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磨痕。
“喂,你有没有认真学啊。”许栢舟转头看向苍劫,假意嗔怒道。
苍劫回头看去,正对上许栢舟的脸。
两个人此时离得很近,近到许栢舟鼻息间温热的气息打在苍劫那冰冷的金属面具上,凝结了一层薄薄淡淡的,很快便散开了的哈气。
苍劫知道自己再写错许栢舟便要生气了,他规规整整地写下了那个字,许栢舟满意地回到了座位上。
“苍劫,你成天带着那个面具,不累吗?”
刚刚近距离的接触让许栢舟发现,苍劫因为长时间带着面具,耳朵上已经被压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而且此时天凉,那面具在寒冷的天气下也变得冰凉,苍劫的脸上一定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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